福利院

回到家，江佑安一言不發，只是抱著抱枕拚命的哭，陳楠生坐在她邊上，他很想狠狠罵她一頓，讓她長點記性，做事不要這麼衝動，但是他一看見她的眼淚，即刻就心軟了。

「別哭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好不好？」陳楠生摸摸她的頭，「想不想吃芝士拉麵，你最喜歡吃了？」

江佑安看了他一眼，陳楠生沒戴墨鏡，一眼被她看穿了。

「你其實很……想罵我是不是？……嗚嗚嗚」江佑安哭得抽抽搭搭，委屈極了，「你想說我怎麼這麼衝動，這麼蠢，為什麼要惹是生非，別人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不是？！」

……

陳楠生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罵我是為了我好，可是你別罵我了，我已經很難過很難過了。」江佑安捂住眼睛，大哭：「陳醫生，你知不知那個渣男的老婆是一個多好的人，就算我沒有見過她，可是那男人的眼睛里，我看到的他的妻子，還是那麼的好，那男人不是不愛她，可他更愛錢，更愛地位，所以他狠心殺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掉給自己生兒育女的妻子，難道他不會難過嗎？他不怕以後良心受折磨嗎？為什麼只有好人有良心，壞人的呢？他們為什麼這麼壞？」

江佑安哭著問。

陳楠生回答不上來，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江母一定要把江佑安託付給他了。

人性，最骯髒、最卑劣、最不堪、最可恥的那一面，她一眼全部能夠看穿，每天接受著這個世界上最多的負能量，能夠感受到所有人心底最直接最原始最本能的惡，她活著，呼吸著，吞噬著空氣里每一滴窒息的味道。

這就是她的人生。

而江母特意將佑安託付給他，為得就是希望陳楠生能夠保護她、引導她，告訴她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的善，許多值得很多人去守護的東西。

「佑安，你先不要看我的眼睛。」陳楠生轉過身，背對著她，似乎在回憶些什麼。

「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那麼愛你姐姐嗎？你知不知，自從我知道你們姐妹倆都有讀心術以後，我現在覺得，更加愛她，更加忘不了她了。」

「為什麼？你不怕被看穿？」

「不怕吧，我喜歡你姐姐，而且對她，對生活從來沒有心存惡意。」

「那你見過最壞的人是什麼樣的？」佑安問道。

「最壞的？可能就是那些不講道理的病人家屬吧，隨意把病人丟在醫院，自己開溜了，還有捲走孩子的治療費，逃之夭夭的父親，還有不管父母死活，生病了也不來看一眼的子女，算是壞了吧。」

「這就算壞了嗎？那比起今天的這個男人，他們都不算什麼，他教唆自己的母親殺了自己的妻子，岳父母提起上訴的時候，他居然以孩子的撫養權做要挾，威脅他們要把孩子送回鄉下給遠親撫養，才過了兩年他相親了好多人，對那他對面那個條件好的女生，他想的是，她家的房子就值一千多萬了。他現在或許是喜歡那個女生的，可不久的將來呢，他說不定也會殺了她，為了錢，為了慾望。」江佑安緩緩開口，她不哭的時候說著這些話，目光悲涼，表情沉痛、死寂。

「陳醫生，如果我看不到就好了，我會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我會很單純，會很樂觀，會跟所有的19歲的姑娘一樣，每天開開心心的，逛街看電影談戀愛，我好想看不到，為什麼，為什麼讓我看到了！」江佑安蜷縮成一團，她恨這個世界，恨這些卑劣的人，她也恨自己，恨這樣的人生！

陳楠生忍不住轉過身，將她抱在懷裡。

這所有的一切，阿妍也一定都經歷過吧，她也能看到吧，她也這麼痛苦過吧，甚至被親生父親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她根本不願意做的事情，阿妍，是不是也這麼痛苦過？可自己呢，自己卻完全不能體會她的心情，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多照顧她一些。

陳楠生紅了眼眶，他對項沁妍的愧疚漫上心頭，她是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啊！

「佑安，你想不想知道你姐姐是什麼樣的人？」

「嗯？」

陳楠生把江佑安攬在懷裡，像哄一個孩子，江佑安就像是小時候的項沁妍，他願意對她耐心一點，再耐心一點，把當初的虧欠、不足都一一補償給她。

「你的姐姐，是個很樂觀的人」陳楠生說起項沁妍，眼睛亮閃閃的，「真的很樂觀，也很愛笑，我原先以為，她就是這麼一個女孩，天性樂觀，可我現在才知道，她的樂觀來的多麼不容易，她跟你一樣，見到過這麼多敗壞的人心，但是她依然會去相信，去守護，去深愛，甚至為了她想保護的人和事，不顧一切。」

「我也你姐姐一起資助了115個貧困兒童的早午飯，那時候我們還在戀愛，都沒什麼錢，我呢去打打工，你姐姐呢就做家教，稍微寬裕一點，我們就會給那些孩子打點錢，錢不多，只夠他們多吃一碗飯，多夾一筷子菜，可是這麼多年，你姐姐一直堅持下來了，並且帶動著我一起堅持。」

「如果你現在看我的眼睛，你就能肯定我一定沒有說謊，你姐姐去世以後，她的東西我一樣都沒能留下，唯一跟她還有那麼丁點聯繫的，就是這些孩子了，現在這些孩子們長大了，要念高中，念大學，我也希望能夠力所能及的為他們做一點事情。」

陳楠生抬起江佑安的頭，直視她的目光。

「你好好的看看，看看我有沒有說謊，有沒有騙你，你的姐姐，經歷了跟你一樣的事情，甚至被至親傷害，但她從來沒有自暴自棄，自怨自艾，反而一直努力的想要擯棄黑暗，守護她覺得善良美好的東西，佑安，這就是你姐姐，你願不願意成為跟你姐姐一樣的人？」

陳楠生定定的看著江佑安，他沒有讀心術，看不懂江佑安的心思，但是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傳達他的感受，他的這一份心意，想要江佑安能夠理解，能夠長大，能夠成熟。

然而，江佑安推開了陳楠生。

「對不起，陳醫生，我做不到。」她眼光有些迷茫，也有些自覺可笑，「我做不到，什麼善良，美好，我見到的最多不過是普通人，最普通的普通人，心思也有奇怪，齷齪的地方，你說的美好我在新聞里見過，可現實里，我沒有。」

江佑安的身上像是有兩個極端，一個極端里她就是一個孩子，愛哭，不勇敢，遇到事情就會害怕；另一個極端里，她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造物主，看透了世人的七竅玲瓏心，也懂得這個世界上的是非善惡，她理解的了黑白，但是不懂的迂迴婉轉，她明白對錯，可是她接受不了太多的惡。

這樣的極端，一旦她將這特殊的能力用錯了地方，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好吧，佑安，我不逼你去成為怎樣怎樣的人，最重要的是，現在，包括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陪著你，這是對你媽媽的承諾，也是對你姐姐的承諾，我不會傷害你，也希望你能夠聽一些我說的話。」陳楠生像個唐僧，碎碎念碎碎念，「我知道我很啰嗦，可是有些話不翻來覆去講一百遍，我總覺得你聽不進去，我不要嫌我煩，等到你有一天足夠成熟，足夠懂事，我一定就不再煩你了。」

江佑安見陳楠生一臉嚴肅的樣子，抹了抹眼角的眼淚珠子，咧著嘴角笑了下，「好了啦，我媽都沒你這麼煩，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跟你保證就是了，以後絕對不這麼衝動了！」

陳楠生說了半天，終於略有成效，他感動的眼淚都快留下來了，「這就好這就好，你要相信啊，這世界上雖然很多人有很多卑劣的想法，但是去付諸實踐的畢竟還是少數啊，你看，你今天碰到的這個，當初也是被人指著脊梁骨罵過的，就算是現在，媒體還時不時的跟蹤報道下，這說明世人的是非觀還是很明確的啊，對不對！」

江佑安被他慷慨陳詞的樣子逗笑了：「好啦好啦，你最對啊，陳醫生~我好餓哦~~~」

兩人從警局回來，一直說話到現在，連哭帶笑得，肚子早就餓扁了，陳楠生去翻了翻冰箱，只有原來的剩菜和泡麵，他只能老套路，做了兩碗芝士泡麵。

吃了面，夜也已經深了，江佑安鬧了一整天，已經很累了，她懷裡抱著一個娃娃，睡得沉沉的。

陳楠生睡不著，他手裡拿著項沁妍的照片，這照片當初被江佑安拿走了，後來他又要了回來，這已經是項沁妍留給他的最後的紀念了。

五年了，說真的，他都快忘了，甚至江佑安不出現的話，他也會跟所有人一樣，漸漸，漸漸的越來越淡忘，然後遇到別的女生，再去開始一段別的人生。

可命運偏偏這麼奇妙，他遇見了江佑安，就像是項沁妍又活了過來，用一雙烏黑的瞳孔溫柔的注視著他，看他走的每一步，看他做出的每一個選擇。

他知道，這是上天替他做的決定。

「阿妍，我答應你，我一定好好保護你的妹妹，讓她好好的，快樂的活下去。」

警察局

和陳楠生一樣睡不著的是，是楚皓。

他手裡拿著一張照片，眉毛擰成一團。

「不可能的，這……

」可如果是呢？」他又喃喃自語。

他似乎很糾結，也很震驚，他手裡拿著的照片，和陳楠生拿著的，是同一張。

二十齣頭的項沁妍，長發披肩，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站在鳳凰花開的街頭，微微笑著。

陳楠生上班的時候心不在焉，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現在的收入，勉強可以養活江佑安，可是江佑安才19歲啊，他不能養她一輩子，總得讓她學點什麼技能，做點什麼事，不能讓她每天在家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吧！

雖然她有讀心術，接觸太多陰暗面不好，那完全可以多接觸一些正能量的啊。

正能量，正能量，正能量……陳楠生的筆頭都要被咬掉了。怎麼樣才能帶她做點積極向上的事情，又能防止她學壞呢？

「陳醫生，你很久沒來了，最近思思的情緒不是很好，上次你開的葯，能再給她帶一點來嗎？」

陳楠生收到一條微信。

思思？市福利院？

可以啊!完全可以帶佑安去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