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

貪婪

貪婪

秀江大學的東門口,醒目的貼著一個橫幅,橫幅上寫著:「恭喜法政學院徐志遠老師獲1項教育部社會工作科學研究項目」。

徐志遠每天路過東門的時候,都會緩下腳步,在橫幅下駐足很久,抬頭看看那紅底白字的橫幅,他的內心無限的滿足。

他的家鄉是河南的小縣城,窮的每頓都是白面饃饃配莧菜梗,他生來就知道,他要脫離這樣的生活,一定要念書!念書!念書!

確實他很努力,他那麼努力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高校,在他就覺得自己立馬要跳出農門,擺脫自己窮困潦倒又毫無所望的生活時,現實,給了他當頭棒喝。

他那蹩腳的英語口語,一上課就被本地的同學嘲笑,他生活費不多,每天只能穿著洗舊了的兩套T恤,冬天來了外套只有一件棉夾克,翻來覆去的穿,以至於總有幸災樂禍的同學問他,哎,徐志遠,你就這麼一套衣服,會不會穿餿了啊?

赤裸裸的惡意,他恨,他緊握著拳頭,狠狠地低著頭,他在剋制,他不能,他不能把揮舞的拳頭朝自己的同學打去,他沒有資本,一旦他動手,他立即會被學校嚴懲,這是毫無背景毫無關係的他,所不能承受的。

他忍了,他笑著抬起頭,哈哈一聲,輕輕拍了下那同學的肩膀,說什麼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裡條件差,沒辦法,只能這樣了唄。

而更不能讓他接受的是——他念書時期所有的光環,縣城的高考狀元,老師同學心目中的班長、好學生、優秀幹部,在他的大學里,蕩然無存。

這裡優秀的人太多太多,他拚命的念書拚命的用功,在班裡無非只能是個中游水平,他又不善交際,不會來事,教授、輔導員們對他更是毫無印象。

他才發現,他所謂的努力,所謂的用功,根本無法去改變一個固化的階級造成的鴻溝,他和那些土生土長的北京孩子,差距在出生時就被拉開了。

他沒有純正的英式口語,因為他曾經的老師、學校、環境根本無法讓他學習到純正的口語;他沒有廣闊的見識,因為他沒有中產階級的父母,打小就帶著他國內游、國外游;他更沒有朝氣迸發的正能量,因為貧窮和困頓,已經壓彎了他的脊樑,打碎了他的夢想。

他日復一日的行屍走肉般活在嬉笑喧囂的大學校園裡。

直到有一天,遇見了她。

她樣貌普通,心底善良,在一次他又被同學圍著取笑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同情,但是因為感同身受,她站了出來。

「你們幹嘛呢,人家穿什麼吃什麼,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她為他解了圍,從此兩人成為了朋友。

她家境富裕,時常請他吃一些平時里捨不得吃的東西,為了保護他敏感而又多疑的自尊心,她總是以各種節日的名義,送他一些他根本買不起的衣服鞋子。

「拿著吧,我表哥買的,他買小了,我看著給你穿剛好,你就穿吧,不然丟了更浪費是不是。」

她不美,但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天使。

他們戀愛了。

研究生,博士,他們一路相知相伴,直到最後走入婚姻。

他是知道的,家境優越的岳父岳母原先很看不上他,最後是拗不過自己的女兒,不得不同意,他那麼窮,出不起房子、車子,岳父岳母不忍心獨生女兒受苦,購置了全款的房車送給他們居住。

這段婚姻,比他的二十年苦讀更有成效,他一舉跳出了農門,也成為了這個城市裡受人尊敬,收入頗高的中產階級。

如果生活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是啊,如果能一直這樣,也挺好的。

徐志遠前妻死後的很多個深夜,都無法入睡,他學會了抽煙,點一根煙,坐在自家的院子里,院子里前妻種的蘭花已經枯死了,被他隨意的丟棄在角落。

為什麼她不能懂事點?為什麼她要這麼逼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逼著他下這樣的狠心!

徐志遠狠狠地掐滅了煙頭。

這不是他的錯,他只想這樣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只想和這個城市裡所有的人一樣,有一個房子,有一個家,好好的,好好的生活下去!

他哪裡做錯了!

是她逼的!

婚後的生活,並沒有徐志遠想的那麼美好。他和妻子時常吵架,他竟然發現,妻子在婚後居然也變成了這麼一個斤斤計較的潑婦。

他用工資補貼了鄉下的媽媽,發了年終獎,他第一時間在老家修了房子,他的親戚來Z市時,不管是旅遊還是看病,他都熱情的邀請他們住自己家,他想讓他們看看,當年的窮小子徹底翻身啦,住得起140平米的房子,也開得起30萬的好車。

可他的妻子漸漸怨言越來越多,她不喜歡他的親戚隔三差五就來,不喜歡他的母親動不動打電話問她怎麼還沒懷孕,不喜歡每逢過年,就一定要跟著他回到河南那個鳥不拉屎的小鄉村,對著一群叫不上名字的親戚磕頭拜年。

結婚六年,他們吵的越來越頻繁。

然而他們最終沒有分開,因為這個時候,她的妻子懷孕了。

孩子,像一條繩索,再一次將兩個漸行漸遠的人緊緊捆綁在一起。

他也鬆了口氣,女人嘛,有了孩子,還能再鬧什麼呢,還有什麼好鬧的。

十個月孕期生活過去,孩子果呱呱墜地,丈母娘第一時間搬進了他的家,照顧女兒和外孫的飲食起居。起先一兩個月他是感激的,可是日子久了,他不舒服了——他又不是上門女婿!憑什麼要跟岳父岳母住一起,這說出去不是被人笑話嗎!

他想了個法子,恰好這時候他的母親離婚了,他喜出望外,他不喜歡那個所謂的繼父,等他把母親接過來住,又可以解決丈母娘鳩佔鵲巢的行為。

「媽,這段時間您照顧我們全家辛苦了,我媽她最近也有空呢,不然讓我媽也來照顧一段時間,畢竟是她親孫子,她見了也高興的。」

丈母娘雖然不樂意,但也拗不過他,最後只能叮囑了女兒好好保重身體,在幾日後搬走了。

他洋洋得意,一切都順著他的意圖在進行著。

他的母親在半個月後搬進了他們家,他們家是三居室,兩個房間朝南,一個房間朝北,老母親說腿腳不好,要曬著陽光,所以他就讓老母親住進了岳父岳母朝南的房間。

「你的父母就能住好房間,我媽就要窩在書房裡一天到晚曬不到太陽?」他反問自己的妻子,妻子也沒有跟他再爭辯什麼。

三個月的產假后,他的妻子也要上班了,白天由老母親帶孩子。

一日,妻子下班回來的早,發現她的婆婆,居然一遍看著電視,一遍把她那乾癟黝黑的乳。房塞在她兒子的嘴裡。

「媽!你在幹嘛!」妻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你娃兒鬧的慌,我給他嘬嘬他就老實了」婆婆無所謂道。

妻子在那個晚上大發雷霆,對著婆婆第一次發了火。

婆婆也不是好說話的主,立馬慫她:「咋啊,就你娃金貴啊,你老公小時候不也是吃我的奶長大啊,現在給你兒子吃就是埋汰他啦,我看你是見不得我好吧,你是不是盼著我死啊,啊!」

婆婆撒起潑,一屁股坐在地上:「哎,我不活啦,我命怎麼這麼苦啊,兒媳婦都盼著我死我還活著做什麼啊!」

等他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正是這樣一團糟的情形。

「怎麼啦,這是!」

老母親和妻子一起跑到他面前,七嘴八舌的說起事情。

「你媽讓我兒子吃她奶啊,多不衛生啊,不奶瓶都消毒好了,奶粉也量好了,都跟她說了要怎麼泡奶了,她怎麼能這樣!」妻子拔高了嗓門。

婆婆也絕對是毫不想讓:「咋的啊,吃我奶委屈你娃啊,吃飯我還嚼碎了喂他呢,是不是吃了我嚼的飯,也不成啊!」

妻子聽完簡直要暈死過去:「你!你!」

她顫抖著指著婆婆,看著她一嘴的爛牙,碩大的門牙縫裡,還嵌著晚飯時的菜葉梆子。

他只能兩頭勸,可誰也不聽他勸。

第二天一早,妻子就把孩子送到了岳父岳母家。

孩子不在身邊,妻子也隔三差五的回娘家住,兩人的關係進入了冰點,但妻子和母親見面的次數少了,矛盾也少了,他鬆了口氣。

「徐老師,你怎麼天天加班不回家啊?」同事關心他。

他打了個哈哈,「學校事情多啊,沒辦法。」

另一個同事說起風涼話:「你孩子才多大啊,你也不多陪陪,你可得做好點啊,畢竟你房子車子都是你老婆的名字,萬一她哪天踹了你,你想回家都沒機會了呀。」

盛夏的熱風,卻吹起他一身的冷汗。

是啊,房子車子可都是妻子的婚前財產,萬一他們離婚了呢?

那天他回家,破天荒地主動給妻子打了個電話。

之後的日子,他回家的日子殷勤了許多,對妻子的態度也溫和了許多。

日子就這麼過著吧,只要不離婚,其他都好說啊。

他這麼想著,可生活,卻不這麼想。

一日,老母親早早叫他回家,跟他說:「你哥在廣東打工做不下去啦,得來你這兒住著,他身子也不好,你做弟弟的多少要幫襯點。」

「哥哥要來住?」他一時心煩氣躁。「住哪裡?還住家裡的話,我老婆一定不同意的。」

「你老婆你老婆,你娶了老婆你媽你哥就都是死人了是不是!這個是你房子,你哥來住還得他同意啊,你是不是男人。」

「媽,你不知道,這個房子是我老婆爸媽買的,名字都還是她的呢。」

老母親一屁股坐在地上,拖鞋被她一腳踢飛:「哎我苦命的兒子啊,你弟也不管你,我跟你一起去死好了,死了就都安耽了啊……」老母親哭得眼淚鼻涕一把。

哎,他煩躁的要死,卻也只能扶起母親:「行!行,我去跟我老婆商量商量。」

「商量?」老母親一下蹦起來,「有什麼好商量的,你是男人,你做主就行了,你看書的房間不是沒人住嗎,給你哥剛好!」

他無奈,只能打電話給妻子。

「哎,我哥身體不好,要來看病,想住我們家一段時間。」

「哦,你決定就好了。」妻子似乎沒有絲毫意外,聲音冷淡又疏離。

「怎麼了,你不高興嗎?就住一段時間,身體好了就走。」

「呵……」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忍不住笑了起來,「徐志遠,這些你都不用和我說了,我給你郵箱發了東西,你自己去看看。」

她本是多溫柔、多淳厚的一個人啊,可終有一天,她還是被婚姻,被生活磨礪成一幅強悍精幹的模樣,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孱弱的孩子。

徐志遠驚疑不定,他打開了電腦郵箱,卻發現妻子給自己發的,是一封離婚協議書。

完了!

全都完了!

如有一聲驚雷打在他的身上。

他的房子!他的車子!他的名聲!他的一切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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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我最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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