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喜臨門

74.喜臨門

【此為防盜章,補足一半購買比例或等兩天可破。感謝支持正版】說話間,程安、程福先後進門來,前者捧著幾本畫譜,後者捧著一摞賬冊。

程安徑自把畫譜送到怡君的書桌前,夏荷忙屈膝行禮,他笑了笑,輕聲道:「大少爺要我給你家二小姐找出來的,應該用得著。」夏荷一笑,輕聲道謝。

程福把賬冊放到程詢跟前,安置在案頭,看一眼正在磨墨的怡君,念及「有事,弟子服其勞」,便沒上前去幫忙。雖說自家大少爺只是暫時代勞,在今日,便算是廖二小姐的師長,臨時的學生幫他點小忙,在情理之中。

程詢鋪開一張宣紙,提起筆,飽蘸了墨,一面書寫一面問程福:「誰送來的?」

程福回道:「上面三本帳是劉管事交上來的,說您知曉原由;其餘的是夫人命紅翡送來的。」

程夫人忙於迎來送往的時候,就懶得看內宅的賬冊,又擔心手裡的丫鬟管事出紕漏,索性讓長子分憂。幾年來都如此。

程詢嗯了一聲。

怡君想著,他要是在這裡一面翻賬冊一面打算盤……那可就太熱鬧了。

程詢給她寫了兩道題,待墨跡將干,遞給她,「看看,隨意選一題。」

「是。」怡君接到手裡細看。

他寫的是行書,筆力雄勁,筆勢遒美。

第一道題,是蘇東坡所作的《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第二道題,是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春江晚景》有珠玉在前,《如夢令》取后兩句作圖便可——看起來都非難題。但是,有珠玉在前的,她反倒想不出更好的畫面,至於溪亭日暮,難處是布局。

怡君斟酌片刻,選了第二題。

程詢一笑,「桌上的畫譜,你仔細看看。」

怡君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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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給廖碧君診脈,開了個清心去火的方子。

小廝按方子抓藥回來,廖大太太吩咐紫雲去煎藥:「仔細些,讓她快些好起來。」

紫雲瞧著大太太那個不耐煩的樣子,心裡也跟著不耐煩起來,想著兩位小姐真是命苦,怎麼攤上了這樣一個娘?面上卻是不敢流露分毫,脆生生稱是,轉去小廚房煎藥。

廖大太太撩帘子走進寢室,忍著火氣道:「做半日樣子就起來吧,省得老爺問起來,我沒法兒回話。」

「……」廖碧君倚著床頭,望著半掩的水紅色床帳,不吱聲。

廖大太太走到床前,伸手戳著長女的臉頰,「你這是唱哪出呢?昨日到底是誰氣著了誰?」

廖碧君垂了眼瞼,不為所動。

「……真是喪氣!」廖大太太瞪了她一會兒,甩一甩帕子,走了。

廖碧君轉頭望一眼晃動的門帘子,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再緩緩吁出。

她只是想躲三兩日的清閑,好生想想商陸與自己的來日。

旁觀者清。她知道,在怡君、紫雲、阿初眼裡,商陸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只為著去程府,便能把她晾在一旁。

單這一節,的確已讓她顏面掃地。

可就算這樣,她仍是理解他的。

她知道,今秋的名落孫山,於他是莫大的打擊。那樣在乎功名,今日得了進入高門拜望名士的機會,他無論如何都要抓住。

他沒錯。

可她又有什麼過錯?

上次道別時,他算是把話挑明了。

可憐她為了昨日的相見,歡喜得整夜未眠,生出了百般憧憬,事實卻是冷水澆頭。

到這上下,他都不曾派書童來給她傳句話。

那麼,相識那麼久,對於他來說,她到底算什麼?

怎麼想都憋悶得厲害。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心情平復后,她還是要去程府上學。憑什麼不去呢?憑什麼要躲著他?又不是她虧欠他。

早間,怡君問她:「姐姐,那個人到底有多出色?」

如果還沒去過程府,還沒見過程詢送來的楓林圖,她一定會說,商陸有才。可現在有程詢擺著,怎樣的男子才擔得起有才二字?

此外,商陸談吐風趣,一表人才,但這樣的男子,在京城不在少數,只是他與她有緣而已。

再就是,他看著她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眼神特別柔和,讓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

喜歡?真喜歡,出不了昨日那等讓她難堪至極的事。

見她不吭聲,怡君輕聲娓娓道:「姐,說起來,我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我相信那人有可取之處。你不用窩火,橫豎就是跟那人認識而已,對不對?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別的話。往後進出程府的人,都是不尋常的人物——姜先生選中的人,不是特別出色,就是壞的沒邊兒,但文采、性情中總會有可取之處。我們往後啊,就做看風景的閑人,比較那些人的高低,跟那些人學一些為人處事之道。」

妹妹的話,乍一聽像是扯閑篇兒,其實是在婉轉地勸慰她:放眼看看別人,說不定有很多都比商陸出色,還不是一星半點兒。固然不會自作多情,想與哪個出色的男子結緣,但不妨礙慢慢對商陸釋懷、放下。

這道理,她懂。妹妹的話,她都相信,而且一定會嘗試。若是與商陸碰面,也不怕,妹妹總會教她怎樣做的。

思及此,她又嘆了口氣。

如今,她這做姐姐的,也只能在家裡幫妹妹一點小忙,別的事情,都要妹妹照顧她。

明年就是虛歲十七的人了,再這樣下去,她倒是無妨,只怕把妹妹累壞。

綠萍走進門來稟道:「大小姐,城北那位大小姐來了,聽大太太說您不舒坦,過來看望。此刻就在廳堂。」

明知道她心裡不痛快,還不把廖芝蘭攔下,母親倒真有法子跟她置氣。廖碧君蹙著眉道:「請。」

片刻后,廖芝蘭走進門來,笑盈盈見禮,「碧君姐姐,這是怎麼了?臉色可是不大好。」

廖碧君笑笑地道:「我要是有你的好氣色,還至於大白天在床上挺屍?」

「……」廖芝蘭訝然,「姐姐,您這是——」

她這是變著法子繼續跟母親置氣。哪家都一樣,可沒定過病人不能開罪來客的規矩。「昨日令堂來串門,今日你又來了。」廖碧君看也不看廖芝蘭,把錦被拉高一些,「因何而起?」

廖芝蘭像是根本沒察覺到對方有意怠慢,笑道:「聽說程解元曾親自登門,送來一幅楓林圖。我與雙親、兄長很是艷羨,想一飽眼福。家父和兩位兄長,要到休沐時才得空,我與家母便先來一步。」

廖碧君心生笑意。那幅畫,父親斷不會讓北廖家的人看,就是要吊著他們的胃口。南北兩家,看起來是仍有來往,其實一直在暗中較勁。這是傻子都看得出的事兒。「令堂看到沒有?」她問。

「沒呢。」小丫鬟搬來一把椅子,廖芝蘭落座,「昨日家母過來的時候,嬸嬸臉色不大好,便沒提及。」

「家母便是心裡樂開了花,也不能讓你們如願。」廖碧君瞥了廖芝蘭一眼,「楓林圖由家父妥善珍藏起來,便是家母想看,也得問問家父答不答應。」

「……姐姐,」廖芝蘭認真地問道,「是不是身子特別不舒坦?往日里,你可都是和顏悅色的做派,從不是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方才的話要是讓嬸嬸聽到,她該作何感想?」

「你去告訴家母好了。」廖碧君心想,母親何時在意她和怡君了,她再做孝順女兒也不遲。

「……」憑誰都看得出,廖碧君氣兒不順,何況廖芝蘭這樣觀察入微的人。楓林圖的話題,不宜再談。

紫雲端著葯碗進門來。

廖碧君看住廖芝蘭,「我要服藥了。有人在一旁看著,我喝不進去。」

「那我就不叨擾姐姐了。姐姐好生將養,改日再聚。」廖芝蘭起身,盈盈一禮,轉身出門。

等人走後,廖碧君喝完那碗苦澀的湯藥,後悔起來,看著綠萍道:「方才我那樣,是不是太沒涵養了?」

綠萍卻道:「慣著那邊的人做什麼?您就是把她奉為上賓,她出門之後也不會誇您半句。」

這倒是,兩家從來都不相互詆毀,但也絕不肯誇讚半句。廖碧君釋然一笑。廖芝蘭要是氣不過,只管到正房跟母親告狀,正遂了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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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里,今日因為程詢在,說熱鬧都不為過:一時管家、管事過來回話,一時他的貼身小廝、內宅的下人請他移步到門外回事,其餘的時間,他都用來合賬——打算盤合賬。

葉先生不是說過,他心算特別好么?他是故意的吧?要看看她夠不夠專心。

多餘。真瞧不起人。

別說這點兒動靜了,今日就算是在菜市上課,她都不會受影響。

——怡君忙裡偷閒地腹誹著。

有的人,慣於讓學生自己摸索門道,一步步在學海中找到捷徑;有的人,則是根本不藏私,直接把自己找到的捷徑告訴別人。

葉先生是前者,程詢是後者。

他讓她看的幾本畫譜,很容易就能找到作畫如何布局的規律:意境平和安逸的畫,橫向布局為佳;悠遠而鮮活的風景,多以四角交叉布局;寓意團圓美滿的畫,多以圓形布局……諸如此類,有些她早已明了,有些則到今日恍悟或確定。

但這不是高興的時候,要在腦子裡融會貫通,記住並且明白諸位前輩布局大致相同、微末細節處的妙筆生花。

幸好,正是腦子靈光且能心無雜念的光景,不然,真要在他面前露怯了——怡君把畫譜收拾起來,鋪開畫紙的時候,這樣想著。

這會兒,程詢已經處理完手邊瑣事,閑閑喝茶。

程安適時地遞給他棋譜,知道他這兩日的興趣在此。

程詢翻了翻,找出一局自覺很有趣的棋,提筆在宣紙上描繪出打好座子之後,黑白雙方起初落子的步驟,末了遞給程安,「別一味杵著,尋出棋具,找人對弈這一局。」

程安干站了半晌,聞言喜笑顏開,顛兒顛兒地拿來棋具,在後方的一張課桌上布置起來,輕聲喚「夏荷姑娘」——程福是個臭棋簍子,輸了贏了都不長臉,而葉先生說過廖二小姐棋藝高超,如此,身邊的丫鬟棋藝應該也不錯。

夏荷聽到了,卻站在原地不動。

怡君卻對她一笑,「去吧。又不用你幫我準備顏料,沒事了。」

夏荷這才對程安禮貌地點頭一笑,舉步去了學堂後方。

有些棋藝不佳的人,反倒特別喜歡下棋觀棋,程福就是這種人,見程安、夏荷對弈,請示過程詢之後,便跑過去興緻勃勃地觀棋。

怡君對著畫紙沉思片刻,未蘸顏料的畫筆在畫紙上方虛虛描畫一番,再斂目思忖片刻,拿定了章程。

程詢漫不經心地看了一陣子棋譜,終是遵從心跡,把視線投向她。

她正在作畫,神色專註,秀麗的面龐煥發著光彩,靈秀素白的手不容忽視。

這麼認真又是何苦來?還真把他當先生了?就不能找些由頭,過來說說話?

程詢抿了抿唇,有點兒無奈了。早知道是這樣,就該出一道難一些的題。

他凝視她良久,她都沒察覺。

他按了按眉心,讓自己回神。這麼著可不行,除了眼前這幾日,他不可能經常這樣大半晌都守著她、看著她。主要是這樣守著看著也沒什麼用,一來二去的,她要把自己當成半個恩師,可真就要命了。

過了些時候,他起身,親自備好筆墨紙,從速描繪出一幅畫的草圖。冷眼審視,只覺得太潦草——草圖么,不潦草才怪——他只能這樣說服自己,實在是無暇顧及其他。

差一刻鐘巳時。程詢走到怡君近前,見她的畫已經完成一半,揚了揚眉,心說你著什麼急?我催你了么?

怡君察覺到他的走近,又察覺到他在自己面上定格的視線,畫筆便轉到筆架近前,疑惑地抬眼看他。

程詢留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暗影。定是因為商陸和她姐姐的事,沒休息好。

那兩個禍害。

他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怡君不明所以,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畫,忐忑地問:「布局錯了?還是解錯了題?」

程詢漂亮的濃眉險些糾結到一處,很快就恢復如常的神色,「沒。快下課了,你去看看我桌上那幅草圖。」

怡君稱是,轉去前面。

程詢再認真看了看她中途擱置的畫,又拿起案上那方別緻的鎮紙:古琴樣式,連琴弦都清晰可見。笑一笑,他負手走到她近前,背對著程安、程福和夏荷三人。

案上是一幅駿馬圖的草圖。怡君正對著畫思忖:他要是用心描繪的話,能不能勝過楊閣老?倒不是希望他踩著楊閣老揚名,只是想見一見他畫馬的功底,而且也相信,他不是浮躁的性子。

「只去過幾次,印象不深,暫時只能作這一幅草圖,讓你心裡有底。」他說。

「……」怡君費解地看向他。這關她什麼事兒?

「這是一個不大的馬場,程府在外面新開起來的。」程詢解釋給她聽,「今日我布置給你的功課,只是布局,你做的不錯。明日,把手邊的畫作完。後天你的功課,是一幅駿馬圖。」

怡君更為困惑,眨了眨眼睛。他這意思,是不是要她明日午後去他程府開的馬場見識一番?——不然怎麼畫得出駿馬?

程詢唇角上揚,無聲地對她說:「敢去么?」

「……」怡君抿了抿唇。她怎麼覺得,這廝好像是一語雙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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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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