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雲來殘局

第九章·雲來殘局

惠施將趙姬之死告訴了郁暘涎,郁暘涎未作評論,心中卻已有了思量。

惠施見郁暘涎對此不表,只以為此時或許連郁暘涎都覺得棘手,他因擔心魏王安全,便問道:「郁賢侄可否隨我再入宮一趟?」

「此事確實怪異,但我現今有傷在身,不便施展靈術,還請惠相通融幾日,待我將傷養好,必定前往查看。」郁暘涎道。

惠施連連點頭,卻也不忘照顧郁暘涎的傷勢,遂好心問道:「郁賢侄如何受傷?這一天一夜究竟去了何處?可是追查那大羿陰陽魚靈骨的下落?」

且不說山崖下那道封印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石門后又藏著什麼秘密,單是在山林中襲擊自己與洛上嚴的妖物,郁暘涎也還未探查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因此郁暘涎並不想現在就與惠施一一說明,他便順著惠施的話而點頭道:「有了一些眉目,所以出去查看。」

惠施聞言即刻追問道:「真有線索了?」

郁暘涎表情莫名,惠施便知是無功而返。他雖失落,卻仍見希望寄托在這少年身上,便叮囑道:「郁賢侄千萬記得我王交託之事,我魏國前景,有勞賢侄了。」

郁暘涎點頭答應,隨後便回房歇息去了。

回至房中,郁暘涎將在魏國發生之事都寫在帛書之上,再將帛書置於掌心,隨後催動靈術,他掌中隨即竄出一團靈火,將帛書就此燃盡,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收信人手中。

那份帛書的內容已是詳盡,卻唯獨隱去了與洛上嚴相關的內容。郁暘涎並不想暴露洛上嚴,哪怕他心底始終認定那個玄袍少年必定與大梁怪事有關。

在山中兩度被洛上嚴所救,那少年的神態全然不似刻意為之,但洛上嚴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也是再明顯不過之事,否則洛上嚴不用有意接近自己,還透露了厄難毒和與太虛家的瓜葛,這其中必定還有牽連。

此行魏國,變數超過了預期,不過短短三日,郁暘涎真有些疲憊之感,但他必須繼續,除了最初的目的,還因為北郊山崖下那處奇怪的封印。郁暘涎隱隱感覺到因為自己和洛上嚴的闖入,有些軌跡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但他目前還不能確定問題究竟出在何處。

晚間時候,郁暘涎便收到了回信,信中只讓他依計行事。他便以養傷之名在相府多留了幾日,期間自然少不得去雲來坊看望洛上嚴。

經過精心調養,洛上嚴看來精神不少,儘管依舊面色蒼白,目光已是有神。他早在坊中等候郁暘涎,終於在分手后的第三日將人等來,便又與郁暘涎相約大盤滅國棋,依然是他執黑子為魏國,郁暘涎執白子為秦國。

之前一盤棋局已經名動大梁,郁暘涎的名聲早被傳播開來,是以今日他一踏入雲來坊,就有人將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待他與洛上嚴等上高台入座,坊內所有的目光便立刻集中至此處。

「洛兄的傷勢看來無礙。」郁暘涎落子道。

「承蒙關心,命已經撿回來了。」洛上嚴道,「郁兄前來是有話要問我?」

「洛兄身上有諸多令我好奇之處,若是洛兄不介意,我確實想聽一聽。」

「快人快語,我便是喜歡郁兄這一點。」

郁暘涎一子將落,卻因為洛上嚴這句話而有了遲疑,他不由抬眼相顧,見洛上嚴並不以為意,只道自己或許想多了,再去看看手中棋子,竟是就此移開,落在了別處。

郁暘涎棋路的變化讓圍觀眾人難以理解,洛上嚴也不知他究竟何意,居然放棄了絕佳的進攻機會,問道:「郁兄棄攻,又不似要守,何解?」

郁暘涎瞥了一眼台下觀眾,笑而不語。

洛上嚴笑他故弄玄虛,也謝他的拱手想讓,欣然落子,在瞬間佔據了明顯上風。

台下眾人看著那兩名少年一面對弈一面閑聊,猶如身處無人之境一般閑適安然,與棋盤上微妙的攻守之勢大相徑庭,都以為神奇。

郁暘涎先前出入魏宮的消息也已經傳開,加之他現今居於惠施府中,這太虛家弟子為魏王所用之事是木已成舟,甚至於他為魏王尋找天下至寶一事也正眾口流傳。

洛上嚴耳目靈通,自然全都聽見了,見此時時機成熟,便開口道:「郁兄下回何不試試執魏行棋?」

「那就無法與洛兄對弈了。」郁暘涎正思考下一步棋應當如何走,未留意洛上嚴的真實意圖,便隨口回道。

無心之言向來最真,洛上嚴聞之欣喜。

郁暘涎直到下完了這步棋才發現洛上嚴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這目光有些不同尋常,卻絕非另有所圖,只教他心頭一陣異樣,竟是有三分溫柔,七分促狹,緊張得有些令他難以自持。

台上兩人久未落子,台下觀眾有些急不可耐,便小聲催促。

洛上嚴心中喜悅,早將棋局勝負都拋去了九霄雲外,捻子之後,信手一放,頓時令滿場嘩然。

郁暘涎放棄的只是進攻的好機會,洛上嚴放棄的則是制勝之機,眾人只道高手棋路當真讓人摸不著頭腦,還在苦思冥想究竟為何如此,是否還有奇招制勝,卻不知台上那玄袍少年當真就是隨性一置,根本不管這局輸贏。

郁暘涎見狀笑嘆一聲,當即棄子道:「這子不落也罷」

洛上嚴起身笑道:「請。」

郁、洛二人言笑晏晏地上了二樓雅座,留下大堂中那局殘棋不聞不問,倒是其他人以為其中另有玄妙,都圍在棋盤周圍不肯離去。有人甚至當場抄錄棋子走向,想要好好研究。

洛上嚴對此一笑置之,與郁暘涎道:「如此眼界,不分好壞,還談何遠目高志,也就只能在我這雲來坊侃侃而談了。」

「雲來坊中少不得真名士真英雄,洛兄與他們結交,就沒有遠目高志?」

「世間人生,各在其位,各司其職,我只是個行商之人,心中高志無外乎財源通達。再作為魏國百姓,只望我國國泰民安,百姓無憂。」

「亂世之中,不強則無國之安寧,弱小者唯有忍受欺凌,國力強勁方可保得子民平安。」郁暘涎目光漸沉,神情也隨之憂忡。

洛上嚴起身道:「郁兄志存高遠,受我一拜。」

郁暘涎不知洛上嚴此行何意,即刻起身攔道:「洛兄不可,我受不起。」

洛上嚴搖頭道:「郁兄為我王效力,便是為我百姓謀福,強魏之路有郁兄相助,身為魏國百姓,郁兄受得起。」

郁暘涎將洛上嚴勸坐后才道:「洛兄言重,我自有我的目的,不儘是為了魏國。」

「話雖如此,結果卻是一樣的。郁兄若當真為我王尋到寶物,那我魏國……」洛上嚴一時興奮便有些忘形,話出口后才覺得自己失言,立即致歉道,「我也是道聽途說,現今有關郁兄為我王尋找寶物一事已經甚囂塵上,加上郁兄太虛家弟子的身份,關於寶物的猜測便更是離奇。」

郁暘涎只作淡笑,並不回應。

洛上嚴見狀只得賠笑,又低聲問道:「說我聞訊之後沒有好奇實乃假話,我不問郁兄所尋究竟是何物,只想確定,郁兄是否當真算得為我國效力?」

「洛兄以為我如今身在魏國,又確實見過魏王,是想要為誰為哪國效力?」此時兩人目光交匯不似方才平和友善,郁暘涎雖仍含笑,眼底卻已經有絲絲冷芒透出。

洛上嚴只道郁暘涎如此申請雖不甚凌厲,卻也讓他有些不寒而慄,這便收回目光,舉茶道:「光顧著說話,竟忘了這個,請。」

郁暘涎小口輕茗,真是被茶香沖淡了些許因為洛上嚴的試探而產生的不悅,他稍帶歉意道:「失禮了。」

如此境地顯得有些尷尬,郁暘涎稍後才開口道:「我有一事,想請洛兄相助。」

「郁兄請講。」

「再過幾日,我想請洛兄與我一同前往魏宮。」

洛上嚴詫異道:「找我進宮?覲見我王?」

郁暘涎搖頭。

洛上嚴不知郁暘涎究竟意欲何為,但見這少年臉色不似玩笑,他雖覺其中或有危險,卻還是點頭道:「郁兄所邀,我必定答應。只是傷勢雖有好轉,還未曾完全康復,未免到時拖累郁兄,可否容我再調養幾日。」

郁暘涎點頭道:「並不急,時機也未成熟,洛兄好好養傷。」

洛上嚴暗道郁暘涎心思頗深,想他今日至雲來坊,花了這麼多時間,除了探望自己的傷勢,便是約自己共探魏宮,如此兜兜轉轉,好是迂迴。一旦想起他而人雖共歷生死,卻仍在互相試探,洛上嚴心底不由生出一絲惆悵,卻未曾同郁暘涎表露,只飲茶作為掩飾。

郁暘涎見洛上嚴神情黯淡,有意關心道:「洛兄還有為難之事?可否告知於我,或能相助。」

「人生在世,為難之事數不勝數,郁兄真要出手,怕是雙拳難顧。」見郁暘涎當真被自己揶揄得無話可說,洛上嚴又覺得這人有些可愛,便不再捉弄於他,轉開話題道,「方才一局棋並不盡興,我還想與郁兄再切磋一盤,不必興師動眾,就在此處,就你我二人。」

想來與洛上嚴兩次對弈都另有他圖,郁暘涎也覺悻悻。此次洛上嚴明言相邀,看來摯誠,他亦有些被感染,心中對這局只與他二人有關的棋局懷有期待,遂道:「卻之不恭。」

於是洛上嚴命人擺棋,在雲來坊二樓雅座內,與郁暘涎再對弈一局。這局棋與國勢無關,只是他二人以棋會有,因此都下得專心致志,前情投入,可謂暢快。

待郁暘涎離開雲來坊時,已經日薄西山。

洛上嚴有意留人用膳,郁暘涎卻道:「我還有事在身,不便叨擾。」

「那這頓飯我且記下,日後再請郁兄作為今日陪弈的酬謝。」洛上嚴道。

郁暘涎不應不拒,就此與洛上嚴話別。回至相府,經過迴廊時,他又向曾經惠宓居住的方向望去,見那長出院牆的樹枝上綠葉頻發,正是茂盛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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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異志之魏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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