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戰爭的罪行

巴特勒中士站在寂靜的公共墓園裏，手中那對於她來說輕飄飄的雪蓮花如今是無比的沉重。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墓碑上的字，一遍又一遍的念了出來。

「這裏是北地之亂中犧牲於皇家衛隊第四軍團第二連隊的戰士們的安息之所」

皇家衛隊第四軍團不是什麼有名的戰團，比起因奇襲敵軍主帥一炮而紅的天災軍團和在森林縱火的都城守備隊而言，這個在戰場上沒有什麼特殊功勞的軍團僅僅是北地王國里無數個軍團中的滄海一粟。更別說這個軍團里的區區一個連了。

但裏面的每一個人，至今上尉都還能清晰的念出他們的名字，黃銅礦弗萊德，藍錐礦安娜，紫水晶杰特，以及第四軍團第二連唯一的倖存者，連長巴特勒。

巴特勒是一顆鑽石，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驕傲，反而憎恨自己，硬度高卻沒能身先士卒為自己的部下擋住槍林彈雨，韌性高也沒能帶着他們一起逃跑。

每一個夜晚，自己懷錶里的相片中安娜甜美的微笑都成了他的噩夢。

無數的戰士們都慶幸自己能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這畢竟是一件很大的幸事，可巴特勒卻認為這是一種詛咒，活下來的人，將要背負着死者的信念繼續前行。

「安娜，弗萊德，杰特，我遵守約定，把你們帶出來了...」她低聲呢喃著，從挎包里拿出了三片已經有些斑駁的碎片。

隨後，將其輕輕的放在了墓碑上，無聲的行了一個軍禮。

「先生，現在還是清晨，如果是來掃墓的話，這個時間點的詛咒教徒大多還在休息...」

「我不是來請求教徒們來為他們禱告的。」

巴特勒輕輕搖了搖頭，且不說剛經歷了一場戰爭，國家為了資金把禱告費已經抄到了天價，再者她對詛咒信仰並不是特別理解，她轉過身看向那蹣跚走來向她搭話的老頭子，她注意到這個老頭子身上有多處的傷痕，而且是撕咬造成的...

「等等...」說出這句話的是老頭子，「我認得你，你是上次在大火中與陛下說話的那名軍官...」

「...」巴特勒並不想打擾摯友的安眠，她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指了指墓園外的長椅。

老頭心領神會，在她的帶領下，二人走出墓園，坐在了長椅上。

「老者，請問你是...」

「名字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老者罷了罷自己枯槁的雙手，「如果你非要叫我一個名字的話，叫我玄武岩就可以了。」

玄武岩...巴特勒有些熟悉這個名字，但她還沒想起來，便被那個老者接下來的話語帶跑了思路。

「活下來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先生...我看着你的表情就讀懂了你的想法。」

「您....您怎麼會...」

「沒什麼，只是閑來沒事喜歡閱讀書籍而已，讀過的書多了，你也會輕鬆地讀懂別人在想什麼，要做什麼。不過，我不是來勸你讀書的，實際上，我和你一樣....或者說比你更慘一些。」

巴特勒看着老者身體上密佈的傷痕，以及她那悵然若失的表情，知道這位老者一定在戰爭中經歷了許多。

她不想那些狂熱的年輕人，她與自己一樣，都是...讀懂戰爭的人。

「您也失去了摯愛嗎？」

「是的，失去了.....失去了一切，名望，地位，身體，愛人...我已經是一個半隻腳踏進墳墓的老頭子了，你如果有興趣聽我說說我的故事，老頭子會感謝你的，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老頭子我也是熟讀教會典籍的人，可以免費為你超度你的朋友。」

巴特勒沒有說話，她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老者繼續說下去。

「十一年前我在煉金區出生了...」

「等等，十一年前...您是...初代貴族？」

「或許可以這麼叫吧，不過那都是曾經了，我們的陛下為了追求無盡的榮光，將她身邊最愛她的侍從驅逐出了首都，起先那位侍從並不知道國王打算做什麼，實際上，國王暗中已經製作了一批與自己身體部件一模一樣的寶石人，他打算用那些寶石人暗中集合信賴她的人，組成一支反抗月人議會的隊伍....」

「您說的...與陛下一模一樣...莫非是...」

「是的，年輕人。」老者滄桑的點點頭，「那正是這次戰爭的領袖之中的青金石陛下，想必她也和你們說過類似的話，不過接下來我要透露的則是你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請講。」

巴特勒對這些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並不在意，他打算聽一些自己沒聽過的。

「陛下成功的通過這場戰爭除掉了月人在北地的勢力，以及一個痴心愛他的糟老頭子，當年追隨他的那名深愛她的侍從在戰爭結束后什麼都沒得到，被扔進了監獄，在教科書里被抹去了名字，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只能隱姓埋名的過着貧窮的生活，因為國王害怕他的威望和權勢會超過他。」

「您...您難道是萊昂...伯爵？」

巴特勒顫抖的指著老頭子，後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默默的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感謝你聽我這個糟老頭子講著個無聊的故事，小姑娘。讓我為你的朋友超度吧。」

巴特勒看着玄武岩殘破的身軀和衣不蔽體的破衣裳你，最終她什麼話都沒說，從包包里掏出了5枚帝國馬克，交給了玄武岩。

「這算是禱告費，請務必收下。」

玄武岩看着小姑娘堅定的神情，最終還是顫巍巍的將錢收進了衣兜里。

隨後，巴特勒帶着玄武岩再次踏進了墓園，她向三位朋友解釋著玄武岩的身份，後者站在一旁等她與朋友交流完之後，默默開始朗誦悼詞。

「在這裏長眠著三位勇士的靈魂，他們一生為了擺脫命運的詛咒而奮鬥，在他們生命之火燃盡的一刻，他們做到了，詛咒的大門朝他們開啟，詛咒的使徒接引他們升入天國，當來生到來，他們的命運將由自己主宰，阿門。」

伴隨着悼詞，玄武岩輕輕地在墓碑前花了一個詛咒教派的標誌，那是一隻雙眼燃燒着烈火的冰原鹿的頭顱，這種生物自身的體溫並不足以在這片冰霜的大地上生存，但他們絕不屈服，一生都在用奔跑與命運做着抗爭。他們的眼睛即使是在死的那一刻也不會閉上，彷彿眼睛有股生命的烈焰一般，他們不會屈服於命運。

命運詛咒你，你詛咒命運。

這便是詛咒神教的教義。

當一切結束，玄武岩詢問一直沉默無言的巴特勒要做什麼的時候，她突然注意到了眼前的年輕人雙眼彷彿燃起了與冰原鹿一樣的火焰。

「我決定了，玄武岩閣下，我要去追求答案，命運的答案。」

巴特勒說着，帥氣的轉身離開了，她爬上高牆，越過貴族的庭院，飛檐走壁的俯瞰眾生，一切盡收眼底。

世間是如此的痛苦，為國王盡忠儘力的老人落得這樣的下場，為王國而戰的勇士無人銘記，貴族們肆意欺凌著百姓，教會橫徵暴斂，百姓卻不敢反抗。

這與教典中神明國度的描述所差太多，所謂反抗命運的世界，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於是，從戰爭結束后，一個大名傳遍了整個北地——命運兄弟會。

他們刺殺貪婪的貴族，腐敗的教徒，為百姓帶來了新的教義——

命運皆虛，命運皆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