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掌上蜈蚣

第二章 掌上蜈蚣

居遠峰心猶不甘恨恨看著眾乞丐散去,揮袖擦去臉頰嘴角的血跡,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正待走開,身後傳來一聲嬌嫩清脆的聲音:「小哥哥,你別走,喏,這是你的錢。」

居遠峰注目看去,女孩大概**歲,白皙嬌嫩的臉龐猶如瓷娃娃光滑細膩,淡淡的眉毛如細長筆直頗具個性,漆如點墨的雙眸撲閃撲閃,薄薄的嘴唇邊一顆紅色美人痣惹人注目。小女孩身後是一位華裝麗人,峨眉杏眼,自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

「謝謝。」居遠峰本來滿肚子委屈怒火,此時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接過銅錢道了聲謝,對比於之前仗勢欺人的小乞丐,不由感慨叢生,「小妹妹,你真可愛,再見。」

女孩聽他誇獎便拉著他那破爛衣衫不放,笑顏如花,「小哥哥,那幫壞乞丐欺負你,我讓我娘教訓他們,幫你出氣怎麼樣?」她一笑嘴角再添兩個迷人小酒窩,煞是好看

居遠峰順著目光向望去,美婦人正微笑注視。和藹的微笑以往只能在夢中偶爾浮現,如今突然再見,別有一番意味,不禁潸然泣下。

女孩急道:「小哥哥,你別哭嘛。」「小妹妹,謝謝你,我只是有些感觸罷了。」居遠峰搖搖頭。

「小小年紀何來感觸?」店小二嗤的一笑,冷不丁插話。

美婦人斜睨他一眼,施施然道:「你不去招呼客人卻賴在這胡亂插嘴?」店小二吃了個冷眼討了無趣,悻悻然走回客棧。

美婦人微笑道:「孩子,不用擔心,有什麼委屈儘管道來,不要拘泥了。」「謝謝關心,比起之前這點委屈沒什麼。」

美婦人微微一怔,美目略一掃過,牆角破碗乾淨白皙,不似其他乞丐的髒兮兮,可見他淪落為乞丐之前定是出生在有教養的書香門第,因笑道:「孩子,孤身落拓流浪,其中想必經歷很多的苦難吧?」

溫文低緩的聲音令他如沐春風,一路行來,其中的辛酸實難一一道出,而今忽然聽聞得這番寬慰的話,不禁熱淚盈眶。

女孩見他又要哭泣,撅了撅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伸手扯緊破爛衣裳一角,咯咯笑道:「小哥哥,你穿的衣衫很奇特一定很好玩,以後我也穿成這樣,娘,你說好不好?」

居遠峰正沉浸於悲傷情緒中,聽到小女孩稚嫩嬌音,想要繼續悲傷也不容易。美婦人嗔道:「若初,休得胡鬧!小哥哥之所以落魄乃因情勢所逼,迫不得已。你卻又來裝什麼,真不懂事。」

女孩抿嘴赧然微笑,一派天真可愛模樣。見她一派嬌憨之態,居遠峰驀地覺得那張嬌憨的臉龐遙遠而清晰,彷彿半年前的自己,而今物是人非,「以前,我也只喜歡頑劣來討爹娘的關心。而今,我只想好好活下去。」說到此處,神情顯得很是激動,話音一頓目露堅毅神色,「娘曾經教導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經歷諸多的不幸遭遇,太多的苦難使我漸漸明白,絕不能放棄向命運低頭,好男兒當自強不息。」

「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美婦人曉得,經他引用略微吃驚,或許這個流浪乞兒歷經不少苦難折磨,「不向命運低頭?」

「嗯。」居遠峰應了一聲堅定點頭,堅毅的目光忽變,「我曾怨天尤人,為什麼我要受到這麼多的痛苦?現在我明白了,抱怨沒有用,倒不如直面敢當!」

美婦人頗感驚心,以一個尋常十歲的孩童,此刻尚在父母膝下撒嬌承歡,眼前落拓流浪乞兒卻是語出驚人人,便留心注意他,面蒙污垢粉塵但雙眼炯炯有神,頭髮蓬鬆倒也乾淨,言談舉止斯文,說話時語音真摯無可能偽裝。

「爹曾對我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所以,命運多舛我也不怕,再多苦難我也坦然面對。」

似覺得與這對母女頗有緣分,他從懷中拿出一塊翡翠,形如滿月晶瑩剔透,通體透亮流光溢彩。這樣稀世之寶居然在他身上?但見他小心恭謹地捧在手裡送至小女孩面前,將翡翠塞到小女孩手裡,「小妹妹,這是我爹娘特意為我而做,我一直帶在身上。今天巧遇你們,謝謝關心,就請小妹妹收下此物,留做紀念。」

看著流光溢彩的寶玉,小女孩眼睛鋥亮伸出手接過,滴溜溜的眼眸瞧見他左手那道駭人傷疤,傷疤糾結手掌好似多出一條蜈蚣,觸目驚心頓時生怕。「啊。」一聲驚叫,失手沒接住,眼看翡翠就要摔到地面,好在美婦人眼疾手快,伸手抄到,注意到他手上那道傷疤,霎時心生不忍與疼惜。

女孩吃驚過後急忙握著他的左手,伸手輕撫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眼噙淚水。美婦人一眼掃過,傷疤橫過掌心且深,受此重傷能保住左手已算不錯,能不能恢復以前一半的機能尚是未知之數。

傷口在半個月全已經痊癒,然而被小女孩觸摸舊痕,居遠峰想及受傷時血流如注,傷口深可見森森白骨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於今心有餘悸猛地抽回左手,放在身後。

女兒僅僅輕柔碰觸傷口,他卻下意識敏感抽搐,一臉驚悸,想來那道傷口給他帶來極為嚴重的創傷,美婦人心裡一酸,「孩子,你的手?」

居遠峰臉上冒出豆大汗珠,勉強笑道:「沒事,半個月前已經好了。」美婦人不信,倏地一伸手便捉到他的手腕拉到眼前,注目細看,傷口本是銳利之物划傷,然而傷疤卻是縱橫交錯。

「是了,一個流浪乞兒哪裡有錢看病就醫,只做簡單的止血處理便任由傷口自愈。或許還亂用一些草藥,延誤最佳醫治時機導致傷口潰爛浮腫。」想到他一人拖著受傷的手沿街行乞,其中艱辛磨難窺見一斑,被幾個小乞丐打幾下算是輕了,或許他瘦弱單薄的身上還有不為人知的傷疤。

美婦人於心不忍揉了揉,發覺四隻手指關節明顯僵硬,顯然是那道傷痕所致,疼惜道:「唉,孩子,可苦了你。」

居遠峰小心抽回左手,眼中掠過一抹深沉哀傷,凝視著傷痕,追憶到兩個月前。當時路徑一座荒山野徑,腹中飢腸轆轆便決定進山狩獵,說起狩獵他頗為自豪,曾經在茫茫雪山成功抓住最狡猾的白狐,為此得到父親誇讚。

無奈此刻非彼時,居遠峰身心疲憊餓得頭昏眼花,縱然獵物蹦跳而過他也無力追趕,正當失望時聽見野獸嘶鳴聲,循聲尋去見一隻小野豬被獵人布置的陷阱夾住,無法掙脫。居遠峰大喜,拎起木棍將其殺死後,伸出雙手欲將夾住野豬後腿的套子拉卡,突覺左手被輕微劃過,緊接著便是鑽心劇痛半隻手掌頓時麻木,低頭再看左手一片殷紅,腦中一沉痛昏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醒來,迷糊之際隱約聽見兩個聲音。一個破鑼嗓子,「哼,原以為野豬沒了聲音:老虎上當,哪知卻被這個天殺的小乞丐破壞。」另一個渾厚的聲音道:「算了,下次再來。唔,他左手流血不止,我替他包紮一下。」「還包紮?若不是你攔著我,老子一棒槌下去。哼,白白浪費辛苦配置的麻藥。走吧,不知老虎何時出現,此地不宜久留。」「不怕鬧出人命啊?」「怕什麼,留他在此,定會被猛獸吃了屍骨無存,到時還能懷疑到我們身上;再說,一個流浪乞丐官府才懶得管。」「唔,也是。」

「那走吧,你還猶豫遲疑幹麼?」「唔,我幫他包紮一下傷口止住血,剩下就看他自己造化。好了,走吧。」「你呀,老好心,就是沒好報。」

兩個聲音漸行漸遠,居遠峰但覺腦中昏昏沉沉,全身脫力,意識逐漸模糊。「爹娘的面容比之往昔更加清晰。我要死了嗎?馬上去跟爹娘見面了?也好,免得活在世上受苦。」

突然,傷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居遠峰渾渾噩噩的腦中受此刺激,恢復一絲清明,渙散的目光望去,原來是嗜血蟲蟻循著血腥氣味尋來,有幾隻鑽進綁帶空隙正肆意撕咬傷口,貪婪飲血,傷口受此刺激越發疼痛難當。

千蟲萬蟻撕咬是何滋味,居遠峰此刻終有體會,即使以他麻痹的神經依然揪心劇痛,若非手掌麻藥尚未褪去,此刻他早已痛哭哀號。蟲蟻越來越多疼痛時刻加劇,隨著時間推移,麻藥效果漸去,額頭豆大汗珠涔涔而下,渾身濕透。

「啊!」居遠峰再也忍受不住錐心刺骨的煎熬,哀嚎一聲,掙扎站起腦中一片昏沉倏地又撲到地上,如此幾番斜斜依靠在一株大樹下,小心揭下綁帶,入目處驚心駭然,傷口黑壓壓一片,百餘只蟲蟻層層蠕動。

「爹臨終前千叮萬囑,要我親自去做一件事,我還不能死。」此念頭一起,居遠峰急忙猛拍,傷口尚未癒合經他一陣猛拍鮮血再度迸流,觸目驚心。尋得一處溪水將傷口洗凈,有些蟲蟻還未死心,即使被他掐死鉗口死死咬住皮肉不放,非得將皮肉一起撕掉,忍著劇痛將傷口清理乾淨,左手從虎口到掌心血肉模糊,一片血紅中隱約可見森森白骨。居遠峰不識藥理隨便抓過幾片綠葉揉爛搗碎,敷在傷口處再將綁帶綁好,望了望陷阱處,那隻小野豬早沒蹤跡,兀自瑟瑟流淚,拖著孱弱單薄的身軀,繼續流浪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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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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