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再看紅塵一百年
秋水最終當真成為了汪洋，一龍一風在驚濤駭浪中不斷穿梭。
接下來，那汪洋的色彩開始發生轉變，藍色退盡，最終晶瑩剔透，問如暖玉，不似凡間之水，卻如九天靈泉。
於此同時，一種深邃玄奧的氣息從鬼面人的身上升騰而起，剎那間充斥了正片天地。
不知是受到了氣息的影響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天空忽暗，片刻后繁星滿天。而無論是火鳳還是那名女子，身形在深邃的夜空中若隱若現。
戰鬥出現了短暫短暫的停歇，看著鬼面人那狠辣卻飽含戲虐的目光，老者終於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眯起眼睛，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若有所指的說道：「玉靈天水，混沌虛空......原來，是你們！」
鬼面人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有些挑釁的開口道：「老傢伙眼光不錯，這下應該能夠瞑目了吧」
老者洒然一笑道：「心不老則人不死，老頭子雖然老眼昏花，可自覺還能再看紅塵一百年！」
鬼面人目光陰沉，嗤笑一聲，下一刻，他將手中的秋水寶劍向下倒垂，下一刻，鬆開手掌。
秋水落，卻沒有盪起漣漪，片刻后，融於晶瑩的汪洋之中。
剎那間，整片汪洋中那晶瑩的色彩變得犀利起來
......
......
夕陽下，林修和月影萱並肩坐在溪邊的一塊巨石之上，目光有些出神的遙望著天際。
天邊紅蓮怒放霞染萬里，配上遠山濃重如墨的色彩，卻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蕭索。
許久之後，紅光漸暗，遠山的色彩越發濃重，只是最終卻逐漸和天際融於一處，讓人有些心生恍惚，不知是那水墨染盡蒼穹還是天光斂於群山。
微涼的晚風中響起一聲輕嘆。！
月影萱有些詫異的看了身邊的林修一眼，忽然瞥見了對方迷離目光中盪起的一抹漣漪。
「我忽然不是那麼想去尋找所謂的道了」
兩人從夕陽微紅之時就已坐在這裡，這是林修說出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呢？」
月影萱抱著膝蓋，側臉看著林修，一頭烏黑的秀髮沿著紗裙輕垂，有一部分灑落在地上，眼中閃動著好奇。
她深知道陵對修行之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她也相信林修之前同樣無法抵禦這樣的吸引，她更加了解的是林修一向心性堅毅，絕難有什麼事情會動搖他的向道之心。
怎的此時，說猶豫就猶豫了呢？
林修喃喃的說道：「你說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什麼而活？」
月影萱一臉愕然，不明白林修因何發出這般感慨。並且關於這個問題的探討，從古至今從未停止過，一千個人或許有一千種答案，月影萱當真不知要如何回答。
林修的目光逐漸迷離，似乎方才的問題並非是為了問而問。他接著開口說道：「我記得十歲那年，師父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
月影萱的眉目中盪起一抹漣漪，臉上的神情越發的柔和，她輕聲道：「您是怎麼回答的？」
林修的嘴角掛起了一抹笑容，似是想到了當時的場景，他開口道：「我說我是為了不死而活。」
月影萱微微一愣，隨即一抹心酸湧上心頭。
林修嘴角的笑容緩緩擴大，連帶著語調都充滿了笑意，接著說道：「當時師父黑著臉，連聲呵斥說我這是自私，是沒出息。」
月影萱正要替林修抱不平，說一句那麼小能懂什麼，可是她才剛剛張開口，林修有些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只是呵斥了兩聲之後，他就沉默不語，繼而仰天長嘆」，我到現在還能清晰記得師父臉上的落寞和蕭索，幾日之後，我發現他雙鬢有多了幾縷白髮」
月影萱再次愣住，片刻之後，眼角忽然隱有淚光閃動，卻強做歡顏的說道：「有一個這般疼愛你的師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啊」
林修笑道：「是啊，師父就是那種嘴上從來不說，卻默默用行動詮釋關懷的人。」
他略作停頓，再次說道：「後來我十五歲那年，他又問了我這個問題。」
月影萱柔聲道：「您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林修喃喃說道：「當時我的身體每況愈下，甚至每日寒泉猝體時時常會昏死過去導致猝體過程被迫中斷，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看著師父已經灰白的頭髮，我告訴他，希望在我活著的時候，不要看到他滿頭的白髮。」
月影萱美目微紅，泫然欲泣，林修看了她一眼，竟是笑道：「你怎麼跟我師父一樣。」
可是這句話說完，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沙啞，接著說道：「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師父眼角流出淚水，他從竹椅上站起，輕輕撫摸我的頭，我到現在還能清晰感受到他微微顫抖手掌的溫度和粗糙的紋理.」
「他輕聲對我說，他還要看著我成家立業，兒孫滿堂呢......」
「我當時在想，難道這就是師傅的心愿嗎？難道師傅就是為了這樣的心愿而活著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若是我死了，師傅豈非喪失了活著的目標？所以我心中暗暗決定，要為師傅而活。至少我多活一天，他的心愿就不至於破滅。」
林修的雙臂向後撐住了微微後仰的身子，抬頭望著初臨的夜幕，忽然輕笑道：「說來也怪，從那之後，每日寒泉猝體時，我心裡拚命對自己說，不要昏，要堅持。竟是當真再也沒有昏死過去。而師父頭上的白髮，從那一日之後似是也不再增多。」
月影萱雙目通紅，淚痕交錯，卻一語不發，只是痴痴的望著他。
林修微微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清淚，他喃喃說道：「原來有時候為身邊人而活的信念，會比為自己而活更加的堅定。」
月影萱抹了抹眼角，輕聲道：「這就是彼此間的牽挂吧。」
林修忽然皺起眉頭，沉聲道：「是啊，牽挂。為了這份牽挂，我努力讓自己活的更久一些，為了這份牽挂，我想讓自己變強，想讓師父生活的更好......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如我這般的人，同樣是為了心中的牽挂去踏上逐道之途，強者之路」
「可是，到頭來真正成為強者的又有幾人呢？那些在逐道途中埋骨江湖，悄然無聲死去之人，心中的牽挂是否會隨其生命的燭火一同煙消雲散呢？即便那些所謂的強者，付出的和失去的到底哪一個更多呢？值么？真的值么？」
月影萱面對林修這一連串的發問，竟是緩緩睜大了眼睛，最終無言以對。
「久居山林者羨慕蕩氣迴腸的江湖俠士，風雨飄搖者嚮往青山秀水間的寧靜生活，市井者羨廟堂，居高官圖善終......人，到底為了什麼而活？」
聽著林修的話，月影萱面色複雜的一聲嘆息，隨即喃喃說道：「我現在知道，為何這個話題延續古今了。」
只是她有些擔憂的看向了林修，俗話說庸人自擾，可是即便是聰明人，一旦陷入這種問題中而不能自拔，最終難免成為庸人。
似是察覺到了月影萱眼中的擔憂，林修洒然一笑，臉上竟是浮現出一抹光彩，他輕聲道：「雖然想不通，我卻有些懂了。」
在月影萱略顯驚愕的目光中，他豁然起身，抬手指天道：「人生有百態，天有千萬道，百樣人逐萬般道，本就各有精彩。這正應了那句話......大道殊途。」
林修的目光越發堅定，沉聲說道：「可是大道殊途，最終卻萬道歸一。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一定要如此偏執的去追求某一個道呢？」
「石碑上早有警示，武學是道，晝日夜月是道，四季變換是道，生老病死也是道，草木枯榮，風霜雨雪同樣是道......換言之，你我彎腰間便已觸道，抬頭時便可見道，萬物皆為道......」
月影萱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
林修笑道：「人心複雜，得不到的總覺得是最好的，可卻在失去后才發現最珍貴的是曾經擁有的。既然如此，既然萬物皆為道，為何我們要浪費時間追逐未知的道卻放棄已得之道？」
「或許，你可以彈彈琴，我聽聽曲，甚至彼此交流一下心得豈非更好？」
「我不信天地初開便有萬道相隨，我更加相信萬道乃是曾經各個領域強者留下的足跡。前人之道，可借，可悟，卻難比其走的更遠。最終還是要走自己的道。不強求，順本心，珍惜已經擁有的......這就是我想走的道。」
「不強求，順本心,珍惜已經擁有的」月影萱喃喃自語，仔細品味了一下這句話，片刻之後，眼中竟是隱隱露出一絲明悟
......
有悠揚的琴聲響起，說不出的歡快輕盈，琴聲與晚風輕舞，於星月同輝。
數百丈外，歸星境的女子聽到琴聲響起的瞬間，面色一變，曼妙的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輕羽般漂染後退。
可是她沒有退出太遠，忽然止住了步伐，眉頭微蹙，面露疑惑。
正所謂借琴聲而抒胸臆，她能夠感受到弄弦者此時的心情。不同於之前那種殺機暗涌，驚心動魄，此時的琴聲歡快而靈動，當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動聽悅耳。
似乎如鷹擊長空，又像是魚躍闊海，那種無拘無束下的洒脫，讓她聳然動容。
她眉毛一挑，目露震驚，小嘴微張道：
「心境通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