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燕南威

第一百二十三章,燕南威

一天後,穿著顧氏給的棉衣,跟著吃幾頓飽飯,小姑娘完全放下戒備,回想身上衣裳的記憶,由破碎片段而到清晰完整。

「皇上登基那天,人多,爹娘帶我城外擺攤賣東西。趕個大早,佔據城門邊好地方。等到亂起,讓人推搡著反而走不了。我讓人擠到城牆上撞了一下,暈過去,第二天醒過來,只能獨自回家去,在路上見到人撿衣裳,我也得了一件。本想家裡等爹娘,但沒過幾天,亂黨到了,和汪家的人打起來,我的家裡那處呆不住,跟著同村的大娘嬸子們逃難,在路上讓衝散,我就到了這裡。」

「還記得當時是什麼情形?」顧氏心頭怦然直跳。

「先是說皇上讓人搶走,又說捉拿楊家的亂黨,到處是人走動,隨後我就暈了。等到醒來,看我的衣裳到處是泥,又見不到爹娘,就想回家去換,再出門尋爹娘。沒走半里路,幾個人奪包袱,掉一件衣裳出來,我偷偷得了,就是這件。」

邱宗盛有了喜色:「我就說嘛,喬家的賤人就會胡說,看來無憂當時也在那裡,衣裳是人亂中擠落於地。」當下決定從汪家的小城裡往附近找起。

小姑娘獨自一個人,勾起顧氏的思女之心,而她丟失爹娘那天的原因,固然與楊一海有關,也有文天在內。把她帶在身邊,打算到了安定沒有亂的地方,給她尋個收養的人家,再慢慢尋找爹娘不遲。

父女二人心中希冀更大,無憂還在。小心翼翼的,盡量避免去想亂軍之中,不願意出現的可能性也存在。

這對他們算是新年中的安慰吧。

……

這個新年,三殿下本應該過的垂頭喪氣,但也許沮喪過了頭,又聽到一個好消息,他過得挺好。

凌朝進來,見到三殿下與太師笑談,在座的還有萬安長公主母子,和其餘的一些官員。

見到他,不顧這裡有尊卑,齊齊大笑:「凌統領來了。」倒把凌朝嚇一跳。莫非出了事?但見歡聲和笑語是數月里難得見到。凌朝陪笑——他想不出開心與他有關的事兒,防備著大家為了哪件他忘記的取笑與他。

「見過皇上,不知喜從何來?」

見他懵懂,三殿下撲哧一聲更加的樂。宇文靖回了話:「呵呵,喜從你凌家而來。」

「請太師明示。」凌朝還是有所提防。

「拿去。」三殿下把手邊的信箋給他。

凌朝雙手接過,眼睛往上面一看,話不多,寥寥數語一目了然,登時眼睛直了。失聲道:「這不可能!」出於父親對兒子的失望,凌朝驚呼出這句話。

「哈哈哈……」在座中的人笑得更響。

凌朝顧不上這些人要取笑自己,做了一個確實可笑的舉動。他的眼睛沒有水,也沒有灰,犯得著擦拭嗎?但他用袖子仔細而快速的拭了雙眸,再一回看到信箋上。

上寫著。

「……已查明,楊三海為凌甫所殺。凌甫陣前自稱,京都大統領凌朝之子,現在他已不知去向。但從日期來看,還在南方。」

一字一字看得明了時,凌朝咧著嘴,一長串子淚水落下來。他信了,也樂成傻模樣。

在這裡應付過幾句,出來頭一件事就是尋妻子,劈面就道:「夫人!你猜甫哥現在哪裡。」

凌夫人讓他匆匆的氣勢駭的往椅子一倒,以為丈夫又恨兒子,又以為證實兒子不在人世,口舌打結不能回話。同坐的姑娘扶起她,問了出來:「哥哥現在哪裡?」

凌朝面上一陣突兀的激動,把姑娘們又嚇一跳,一個一個花容失色,也以為不是好消息。

再看,才認出凌朝是喜色。凌朝人有些哆嗦:「夫人,夫人吶,你為我生個好兒子。」

凌夫人電光火石般,不用多說也知道兒子還在,她劈面追問:「現在哪裡!」

「他現在南邊拉起勤王大旗,還殺了楊泰保第三個兒子。夫人,你高興嗎?」凌朝雙手扶住妻子肩頭,雙眸淚水還在,新淚疊舊淚,淚眼汪汪。

凌夫人也喜歡的哭了:「我的甫哥還在,我的甫哥他能耐了,他沒有丟下父母親,」

「是啊,也沒有丟下我凌家世代忠心。」凌朝哽咽:「皇上把信給我看,我還不信,皇上說,這是凌家千里駒,亦是朝廷之福,讓咱們家打發人去看甫哥,」

凌夫人嗚咽:「我這就安排人,早早把他接回來。」

凌朝在這句話中有三分冷靜,想起來不能如夫人願,帶淚呢,也不管了,先展顏一笑:「夫人聽我說完,從南到北,哪有那麼容易接。皇上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意,」

凌夫人屏氣凝神,眼珠子都快不會轉動。

「夫人不要這樣,你我本以為兒子不成人,沒有想到他長大了,他在南邊據說有一隊勤王的人馬。能殺楊三海,人馬不會太差。皇上的意思,他過來的路,要通過幾道大城池,還在汪家,不見得就容易。不如,讓他留在原地,接納四方勤王人馬,在南邊撕開一塊以後南下平叛的落腳地……」

凌夫人淚如泉湧。

凌朝面有為難,面對給他生下好兒子的妻子,拿出低聲下氣:「夫人想想,這是甫哥的大好機會,皇上今天封他為平叛大將軍,破格為正四品,若還是安寧時,甫哥繼承家業,得從小兵一步一步……」

這個時候,還沒聽說由凌字旗,改成文字旗。

「我知道。」凌夫人幽幽:「從我嫁給你,我就知道凌家的男人都是什麼樣的人。」把淚水抹去:「請老爺安排見甫哥的人,咱們帶出來的有他衣裳,我打點兩件去。」

又把姑娘們叫上一起進去。

凌朝心潮澎湃,獨坐時也不能安靜。他夜裡做夢都恨那亂軍中離去的少年,卻沒有想到這少年給他一個驚喜。

甫哥去了南邊兒?應該是讓亂黨衝散,不能回頭。索性呢,就地拉旗勤王。真不愧是自己的兒子…。

胡思亂想中,凌朝還沒有料到有一個功臣叫文無憂。無憂姑娘說得上有些功勞不是。凌朝又讓房裡出來的話吸引。

「母親(伯母),哥哥身邊是不是還帶著羅表妹,哥哥將立業,家裡會許他娶羅表妹?」

有一個不依:「我不喜歡她。亂世了,我也不喜歡她。她對著我們很會討好,見到哥哥過來,就變成做小伏低。哥哥總說我們欺負她,就是打這兒來的。」

凌朝心神一動,是啊,甫哥一個人能勤王嗎?這麼大的事情總得有個人商議。

跟甫哥的兩個護衛後面尋到這裡,他身邊可能除去羅姑娘再沒有別人。

真的是羅家那孩子說了什麼?

但細思羅姑娘平時談吐,不見得有這鋒利。但凌朝也打定主意。既然兒子已長大,等他回來那一天,他願意娶,就隨他也罷。

……

凌甫有好幾天沒有見到羅表妹。

自從「文」字大旗出現在深樹谷,後來又有好些人指著這面旗幟送東西,羅姑娘似乎消失在女眷里一般,無事兒垂著面容輕咬嘴唇,不再往凌甫面前晃悠。

帶著幾萬人的百姓,凌甫也沒有功夫尋她。

這一天,問帶隊的人:「咱們幾時才到。」

帶隊的人板著臉:「帶著幾萬人,不是士兵,怎麼走得快?我對文姑娘說了,我家老爺急等著見,不如咱們輕車簡從前往,」

凌甫打斷他,不介意同他說實話:「我們不相信你,我們得一起上路。」

帶隊的人冷笑:「要是幾萬人馬,你丟下來我還可能撿個漏,幾萬的百姓,幾萬張嘴,我有心撿,也沒能耐養活。」

他說的有理,但凌甫好似沒聽到。從「黃蓋姓孫不姓周那會兒」,凌甫一天比一天明白。

以他現有的人馬,往北邊勤王,也不是主要隊伍。但沿路救下百姓們,百姓們才是國之根本,他只原地呆著照顧這些人,就是一大功。而無憂妹妹的心思明說過,她至今時時內疚丟在山谷中的那群人,導致她捨不得丟下任何一個人。

吃的足夠,百姓們也願意跟,就都帶上。

帶隊的人發過牢騷,但不受採納,只能作罷。於是,這段快馬十幾天的路,就變成一個半月勉強到地頭,還不是城下。

天開始暖和,大毛二毛三毛身子好轉,玉成郡主把他們當成嗣哥兒看待,說說笑笑的倒很熱鬧。

能看到城池的時候,還只是白雲下一片影子,帶隊的人指路:「到了。」

近些,見到城池有嚴峻氣息,讓見到的人肅然起敬。

再近些,文無憂瞪大眼睛,凌甫啼笑皆非:「這就是你們的城旗?」小郡主哈地一聲樂不可支:「大毛二毛三毛,快來看猴兒。」

矗立的城牆上,有十面大旗。

遠觀還有小旗,旗幟烈烈怎麼數得清楚?當風呼的一下子全展開時,上面寫著數字。

壹貳參肆伍陸柒……直到拾。

每個大旗上繪著圖畫,一到九,各是一個猴兒,有的搔首弄姿狀,有的滿面陰沉狀,有的呲牙咧嘴狀。第十面大旗卻不是,「拾」字下面廟中天王般一個男子,身披盔甲,威風自有。

男子的上方寫著字「世代鎮守南疆大元帥府第」。

大毛二毛三毛歡快的笑著:「郡主姐姐,快看真是猴兒。」文無憂住了馬,愣在原地面色古怪。

「無憂妹妹,怎麼不走了?」凌甫問道。

文無憂呼一口長氣,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凌甫的面色也就古怪了:「難怪打這樣的旗,還真有出處。」他去布置。

一刻鐘以後,城下爆出不算整齊的大叫聲:「十個猴兒聚一起,比比誰的名兒低。最大的猴兒最氣派,第二個猴兒陰沉沉。第三個猴兒一身泥,第四個猴兒傻嘻嘻。第五個猴兒小心眼兒,第六個猴兒吃東西。第七個猴兒鬼又鬼兒,第八個猴兒巧算計。第九個猴兒笑面虎,第十個猴兒愛著急。」

小郡主聽一遍就樂了,也道:「這旗還真是典故。大毛二毛三毛,咱們也念。」

二老爺等人也好笑,指揮各自隊里的百姓也念。震天響的「猴兒」聲飄揚在城池上方。

「咚咚咚!」

數聲鼓彷彿自天邊來,把幾萬人的叫聲也打斷。城門大開,人還沒有出來,無形中有刀劍光撲面而來。

凌甫讚歎道:「好大的氣派。」

一行人自城門出來,同時,疊著凌甫的話音,有人咆哮若雷:「閉嘴!都給老子閉嘴!誰說最大的猴兒最氣派!你們就算不認字,難道不會看畫。這是老子地盤,第十個猴兒最氣派!最大的猴子最稀鬆。」

他要是只說氣派,而不說文天,文無憂倒沒什麼。聽到詆毀文天,文無憂一拍馬,馬術雖不如對方精,但迎上卻不成問題。春草跟上,凌甫跟上,小郡主當然也跟上。

人沒有到,文無憂已反唇相譏:「最大的猴兒最氣派,第十個猴子性子急!」

「是啊,」凌甫和小郡主一起準備聲援,對面的話早把他們壓住。

「誰說誰說的!誰敢說老子性子急!老子偏說老子氣派,老子最氣派!」一員老將,頭盔下隱約露出花白頭髮。看上去不管是凌朝還是文天,都只能當他的子侄輩。

文無憂愕然住馬,左右找找:「第十個猴兒在哪裡?」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位會是十幾年前的名公子。十幾年前,他也過了稱為「公子」的年紀。

「就是我!老子燕南威!」

「噝……」吸氣聲有文無憂,有凌甫,還有小郡主和春草。四雙眼睛離掉下來不遠:「你你你,」

有一個無意結巴了,後面幾個全跟上:「你你你,你是十大公子?」

燕南威狂笑:「想當年,笑死個人!宇文天不自量力,」文無憂嘟了嘴兒。

「他起頭,找了個地方論文比劍,定什麼名公子。老子剛好在京里,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哪有不湊這熱鬧的!京里多少人都想爭,苦於找不到地方在哪。老子能找不到?不客氣的坐下來,不給一個名公子名頭,讓他們都好不了。」

凌甫大喘氣兒:「我說呢,您要是真的排名上去的,我父親得多憋屈。」

「你老子是誰!」

「凌朝!排名第八,比你強!」凌甫挺直身子。

「哈哈哈,你看那旗!」燕南威回身指住第八面大旗。凌甫也看,這回認出第八個猴子抱著一顆心在手裡,那心上面有好些洞。

凌甫喜歡地道:「九竅玲瓏心?」

還沒有說多謝,燕南威再次大笑:「那是無數個洞,你爹渾名巧算計,心眼子太多了。哪裡是九竅玲瓏心!」

「唰」,凌甫亮出兵器:「改過來!聽見沒有!改成九竅玲瓏心。我父親綽號巧算計,是他對陣計策無窮,幾時是心眼子太多了!倒是你,打面旗也損人,你心眼子才太多了!」

燕南威不屑一顧:「小子靠後,跟老子理論得分名次,等我會過第一個小猴子,你這小八再來。」

「小八?」凌甫抓狂:「我在家排第一,我是老大!」

燕南威已不理他,帶馬到文無憂面前,看上一看,怒道:「你怎麼才來!還要我請去!去年你就應該在我這裡。花不凡為等你,棄城那天戰到最後,為等你重傷,直到今天還睡著呢。你去哪兒亂逛了!不知道等你等的著急嗎!」

接下來一刻鐘以內,沒有一個人插得進去話,這老頭兒絮絮叨叨,從「你退了親,更不應該亂走?難道亂走那姓林的就還要你了,姓林吧?姓王?姓白?姓…。管他姓什麼呢,他們家不要你,花不凡也不要他們家。他要你,我也要你啊,你怎麼不早早過來呢,你的爹算什麼!去年來一封信,就讓我收留你。信上一點兒不客氣,不恭敬,老子偏就聽了,卻等你不來……。」

文無憂先是漲紅臉,這人一張嘴裡把她許了好些家。再就狠狠對峙上,爹爹做什麼要對你客氣?我為什麼要來?我又不知道你們在等。

二老爺期間要插話,沒插進去。

凌甫暴吼幾聲,也沒插進去。

大家乾瞪眼聽著,見燕南威身邊的人若無其事,都是習慣模樣。

那就等著,他總有住嘴的時候。搶到頭一個說話的人還不是凌甫,燕南威身後有人陪笑:「祖父,您認得清這是文家姑娘嗎?還有話您沒問吧。」

「不用問了,看她小氣勁兒,一看就是宇文天的孩子!」

文無憂氣結,小郡主尖聲搶到一句:「你才小氣,就你最小氣。」大毛二毛三毛跟著亂點頭。

「你是個誰?」燕南威瞪眼。

「我是郡主,我是郡主,我是郡主!」

凌甫掩耳朵:「說一聲就行了,你殺雞呢!」

燕南威瞬間收回眼神,嘟囔道:「這世道郡主不值錢,排我要說的話後面。」

逼近文無憂,威脅十足:「說,第十個猴兒最氣派,我讓你進城穿好看衣裳,給好吃的。」

文無憂翻個白眼兒:「我已過了三歲。」

「進城,你不喜歡?」燕南威收起三分威脅,換上三分利誘。

「說什麼?」文無憂冰著小臉兒。

燕南威一咧嘴:「第十個猴兒……」

「性子急。」

「第一個猴兒,」燕南威隨時又要發飈模樣。

問題是文無憂也不怕他,跟上的還是:「最氣派。」

接下來一番唇槍舌戰。

……。

「第十個猴兒」

「性子急。」

「第十個猴兒,」

文無憂緊緊閉上嘴。

……。

「再來再來。」

「第一個猴兒?」

「最氣派。」

「第一個猴兒?」

「最氣派。」

「第十個……」

「最不討喜歡!」

……

一老一小狠狠瞪著,一刻鐘過去,猶沒有服輸的意思。

……

沒有人敢勸,或者不想勸,比如凌甫,看著燕南威吃虧,巴不得多看會兒。城門內出來一個打斷的人。

「老帥,咱們說好的,您這是不放我侄女兒進來嗎?」一騎獨行到一老一小的面前,認上一認后滿面春風:「果然是無憂到了……」眼角把隨行的一瞥,下一刻他就翻了臉。

暴風雨、龍捲風、大海嘯全到他面上那般,他吼上一聲:「永曆!永奇!永復!咱們還有見面的時候……」

二老爺、三老爺和七老爺還沒放心上,就讓那跳離馬背的人打倒在地。與此同時,他們三個也認出揮拳的人。

「永策!是你……」二老爺、三老爺和七老爺也變了臉。

宇文永策獰笑:「是我,沒有想到吧,當年京中一別,我丟下話給你們,他年有相見之日,怎麼樣,你們也成了難民……。」話低下去。宇文永策總算想了起來,這莫不是無憂侄女兒收留了他們?

二老爺、三老爺和七老爺憤怒的面容也往回收著,他們也想了起來,當年他們大肆攆走這些人,為的是他們追隨宇文天。

堂兄弟面上都現出十分精彩。

------題外話------

謝天謝地,趕上了。侯門估計要晚到十二點。2017的最後一天,預祝親愛的們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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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淑秀 :錯嫁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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