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舊衣

第一百零九章,舊衣

宇文永平是什麼時候從帳篷里出去,等宇文靖醒過神,他已經不記得。他陷入對宇文天的思念和欣慰中不能自拔,醒來后,只有一帳篷燭火陪伴。

老莊走進來:「該睡了。」

「不,隨我營地里再看看。」宇文靖精神抖擻充滿了力量。

老莊熟知他,勸也無用,拿上一件外衣隨他出去。

值夜的官員見到更加欽佩:「太師,您不能日夜操勞,您得休息啊。」

「讓我走一圈兒吧,不然我睡不著。」宇文靖含笑。

他宇文家就要在勤王中重掌昌盛時地位,他宇文靖應該率先鞠躬盡瘁。

三百車糧草杯水車薪,但帶來的前路有望振奮人心,最振奮的是三殿下。

藥草也及時,凌朝等人正用得上。三殿下看視了凌朝等傷者,也是睡不著,出來在營地里巡視。

和宇文靖遇上,他格外恭敬:「太師,您得休息啊。」

「不到地方,我哪能安心。」宇文靖笑容可掬。他此時忙的一絲兒,也是以後宇文家昌盛的添磚加瓦,太師懂的。

三殿下和他巡了營,先回了帳篷。萬安長公主也沒有睡,聽說他回來,帶著兩個兒子過來說話。

姑侄都有難為情,長公主先檢討:「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懷疑他。」

三殿下有了希冀,心思清明的多:「姑母不必自責,姑母做的本沒有錯。權臣,都多受猜忌。咱們現在要說的,是以後怎麼對太師更好些。以前的事兒,讓他過去吧。等我平定叛亂,我彌補就是。」

又提到了文天其人:「真真厲害!」

隨後,就只有相對難過:「盼著三表弟趕緊找迴文姑娘和玉成,我見到太師都怕他詢問文姑娘,老天真是折磨我,偏偏把文姑娘丟了。」

第二天,三殿下撞牆的心都有了,他剛出來的希冀和新出來的羞愧完全不能相比。

他在找迴文姑娘以前最不想見到的人,文天到來。

……

前路有了方向,逃難竟然出來悠遊。再有人前來試探三殿下,裝著給東西給錢,其實不過是看明殿下還有幾分底氣,三殿下都懷揣聚寶盆似的冷淡拒絕。

反倒讓那些人愣住,摸不透三殿下是保存實力而退,還是裝模作樣。

宇文永平到來的當天,就打發人回去再送糧草來,以供路上使用。秋天,沿路能找到的獵物、吃食很多,眼前的困境並不比以前小,三百車糧草跟沒送差不多,但克服的心卻忽然強大。

這個時候,有人來回話:「皇上回來了。」三殿下喜出望外,萬安長公主和百官們喜出望外。

皇帝再不中用,有他在才能正名,才是藩王理所應當前來的理由。

「誰送來的?」

一面換衣裳,三殿下一面問。

「誰送來的?」

萬安長公主也換上自己最好的衣裳,迎駕的事情,儘可能的鄭重。也這樣問著。

「誰送來的?」

宇文靖也在換衣裳,也在問。

他們都有奴僕去打聽,三個人幾乎同時得到回答:「文尚書。」

凌朝的葯充足起來,這幾天精神見好,他吃力的坐起,笑得很歡快:「我也去迎接。」

三殿下、長公主母子和太師可就沒有這麼歡快,心裡都打了一個結。

分別是,文姑娘,文姑娘,孫女兒。

如果可以,他們都不想過去了,但怎麼可能?幾個人出來的忐忑不安。

「皇上啊,」先到的官員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彷彿沒了皇帝的日子,他們一直死翹翹,不久前剛復活的激動。

皇帝也哭了:「愛卿,能見到你們,朕莫不是在夢中嗎?」他的身邊只有文天和僕從老張。清陵趙家的人送到安全地方,早就分別。

宇文永平和文天在說話:「天哥,按你歷年說的,糧草準備的充分。」文天左顧右盼尋找女兒:「我女兒瘦了沒有?」

永平詫異,他來前不知道文天的女兒在這一隊里逃難,以他對文天的了解,應該把自己孩子早就安置。宇文靖要問的話太多,宇文永平忘記問侄女兒的話。

「在這裡?」永平糊塗了,太師沒有提過啊。

文天變了面色:「不在?」頓時鐵青了臉。

永平擺手:「別別,我沒有見到,在與不在不敢說。」

三殿下等人過來后,拜見過皇帝,小心翼翼來見文天,文天頭一句就是劈面的責問:「讓我女兒來見我!」

皇帝笑著幫腔:「是啊是啊,快請出文姑娘來,朕要嘉獎於她。」

三殿下看長公主,長公主看太師,人不是在太師府上丟失,但太師在京里他就有責任。宇文靖干著嗓子:「在…。」

「在哪裡!」文天隨時火冒三丈模樣。

宇文靖無奈直說:「天兒,你不要著急,聽我……」

「在!哪!里!」文天火星子亂迸。

長公主看看剛讓救回來的皇帝,撩起衣袍,對著文天跪了下來。皇上一驚嚇:「皇姐,文姑娘出了什麼事情?你們不要嚇朕,朕讓汪家和汪氏所出的逆子囚禁,幾乎就要沒命,是文尚書把朕救出來……」

三殿下默默的對著文天也跪下來。

文天心頭冰的雙眸只有寒光,渾身上下散發寒氣,人僵在原地好似個冰雕。

他傲氣,卻不是沒有禮節的人。這一刻如墜萬道深淵,全然不管跪在面前的是什麼人。

宇文靖身為長輩不可能跪,三殿下和長公主說不出來解釋,只有他說:「天兒,三爺去找了,會找到的。」

「還在?丟了?」文天覺得天已經塌下來中,又捕捉到一絲微弱好似沒有的期望。

宇文靖看看左右,周圍聚集迎接皇帝的人:「天兒,到我馬車裡說。」

「就!這!里!我女兒在哪裡!」文天目露凶光,把面前的人掃了一圈,有好些人禁不起,打起寒噤。

皇帝難過的道:「就在這裡說,朕也要聽。」

萬安長公主就說了一遍:「……小三最後一次見到,是在留芳園的庫房,他們留了字。」

文天轉身就要走。

「天兒,你去哪裡!」宇文靖澀聲:「你剛救駕回來,你需要休息。你,你,你不能拋下這麼多人不管啊。」

文天回身,凌朝伸出手,上面放著兵符:「我傷的起不來,總算等到你,餘下人馬全交給你。太師說的對,我也丟了兒子,我知道你失去女兒有多難過,但是,你總得先顧大局!」

「沒有我女兒,還有什麼大局!」文天一巴掌拍過去,把凌朝手上的兵符打落在地,上了來時的馬,絕塵而去。

留芳園,明三爺說最後一次見到無憂是在留芳園,那就從留芳園找起。揣著這樣的心思,對後面的呼聲充耳不聞。

皇帝回來應該高興,可包括皇帝自己都打不起精神。他恢復在汪家的精氣神,差別在於,身處汪家每一聲嘆氣里說的是:「太師你在哪裡,」在這裡說的是:「你們吶,怎麼把人家女兒丟了,唉,你們吶,」

大家繼續前行,但宇文永平忽然就陌生。三殿下知道他會給自己安身之地,跟他說過的一樣,但是味道全變了。

……。

馬疾如閃電,風在文天的耳邊呼呼作響,好似他新生出一雙翅膀的動靜。

焦急與憤怒讓他一口氣奔出幾十里遠,還捨不得讓馬喘口氣,再給自己喘口氣。

迫使他慢下來,是一絲警覺自心底出來,藤蔓般密布到心頭。他感覺出來身後追的有人,說不好是三殿下派人追趕他回去履行臣子的責任,或者是沿途出現的亂民和強盜。

僕從老張也道:「老爺,後面至少有幾十個人。」

「我正一肚子火呢!」文天咬著牙,看左近是三、五株樹,躲兩匹馬不成問題,指個方向,和老張打馬繞到樹後面,把腰間帶的長劍拔出來。

如果是三殿下不識相,倒用不著長劍,上馬就走。如果是趁亂世而起的強盜,對丟了女兒的人來說,是一貼很好的出氣葯。

在文天的心裡更盼著是強盜,因為打擾到他以最快的速度去留芳園,不讓他出氣他憋著多難過。

等待的時候,腦海里閃過最後一次見無憂,閃過和妻子分別時叮嚀她儘快來見女兒。沒有想到楊泰保這麼快就發兵江南,妻子顧氏所以沒趕到。要是她早到了,還不痛不欲生嗎?

得趕快找到女兒,所以對後面這阻擋行程的人,殺機迅電般升騰而出。

但後面的幾十個人過來時,文天啞了脾氣。

幾十個男子簇擁著一輛馬車,趕車的人他認得,是太師的貼身僕從老莊。

文天打定主意,不管太師說什麼他都不會留下。笑話,三殿下此時要用人,難道我女兒此時不需要父母嗎?

三殿下好歹還有皇親和官員們陪伴,無憂呢?這會兒只怕正哭的傷心。

文天夫妻教導女兒時,並不是軟弱性子。但父母之心,在這會兒認為女兒只怕可憐之極。

一帶馬,文天躥到路邊,不用問車裡是誰,有老莊在這裡,不可能是別人。高叫一聲:「六伯,您不用勸我!」

老莊大喜讓車停下,車簾沒有揭開時,一個包袱顫巍巍遞出來,後面是宇文靖的面容,他關切地嗓音:「天兒,把這個帶上。」

原來不是來攔自己,文天更沒了脾氣。帶馬過去,接過包袱打開一看濕了眼眶。

這是一件舊袍子,是十幾年前他離開京里時穿過。

關於京都怎麼破的,文天在搶走皇帝以前已打聽過,搶皇帝到手后,又由皇帝說了一遍。他知道皇帝出宮緊急,京都所有人也緊急。生死關頭六伯還能帶出來自己的舊衣,不可能他往九房裡自己的舊居處翻找,應該是時時放在他身邊。

才會慌忙收拾東西時,順便帶了出來。

好些年宇文靖讓郭村壓制,文天對太師沒有任何內疚,因為他甘當小官吏,為的是宇文靖。回京,也為的是宇文靖。為了宇文靖還是重臣,他闖汪家搶皇帝。他為宇文靖做的足夠多,聽到女兒出事拔腿就跑,沒有任何不妥當的心思。

但此時見到舊衣一件,文天有了酸澀。心頭酸澀直衝鼻端,讓他的眼眶水光中又微微的泛起紅。

真的說話,文天還能說什麼?他還是要去找女兒。

宇文靖也沒有讓他說,他隨後追來又不是聽解釋的話,又送上一個包袱,慈愛地道:「這是吃的,此去留芳園有路程,你帶上,找到無憂趕緊回來。」

又招招手,跟隨他出來的幾十個男子欠欠身子。宇文靖道:「這是自家的人,你也帶走。」

文天無聲的哽咽一下,把眼淚往肚子里咽了咽:「我有老張就行,六伯,你更需要人。」

宇文靖堅持,叔侄飛快的作個爭執,文天留下四個。

下馬,對宇文靖匆匆一拜,文天重新上馬。剛得的溫情撫平不少他的焦躁,他重新是那個鎮定冷靜的文天,也終於想起來應該對宇文靖有些交待。

「六伯,前路問永平,他會安置好你們。後續,還會有人與你聯絡。」

宇文靖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問文天整體的布局,久居太師高位這些年,計劃不一定都得事先說出來。

他欣慰的揮手:「路上自己當心,找到就趕緊回來。」

「知道了。」文天打馬遠去,嗓音在風中回來。

宇文靖呆在原地,一直看到文天六個人的身影消逝在地平線上,才扶著老莊上車,黯然神傷中返回三殿下的隊伍。

宇文永平的到來,宇文家的重新崛起讓宇文靖暫時忘記丟了孫女兒的悲傷,重新提起,哪可能沒事人一樣呢?

唉,怎麼偏偏就丟了無憂呢?宇文靖也發出和皇帝一樣的傷感。

……

篝火旺盛的燃燒起來,映出火堆邊文無憂思慮的面容。

她在計算路程,因不是官道看不到里程數,粗粗的算著,半個月過去,沒有走出兩百里。

按說她有車,她有馬,一天走出幾十里很正常。但這不是下江南的那路況,一條官道到底,只管走就行。中間遇個把強盜,還能反搶點兒糧食和銀兩。

走不出十里路,遠遠見到一隊人馬過來,不管是幾十還是幾百,都得慌忙避開。

宇文家二、三、六、七老爺們及子女、僕從們中有人會功夫,但傷病者佔一多半兒,這一多半兒里,還有一小半兒傷勢頗重。沒有敢於正面抗衡的心,只能躲避躲避再躲避。

走出的十里,可能退回來又是五里。原地繞個圈子,這一天過去了,也只走十里路。

人多出來,搜集吃的也占鐘點。宇文綠送的東西雖沒有吃完,但經過數個小村莊都讓前人搜刮乾淨,宇文綠送的東西好存放,文無憂讓節約著吃,路上挖些野菜或無主兒莊稼地里的糧食搭配著吃。

行程就只能極慢。

但有另外一個好處,有葯,飲食雖不頓頓飽撐,也過得去,輕傷的人傷口結痂,從表面上看好的差不多。

能行能動的人多了,是個幫手。但另一個壞處也出來,文無憂對他們的擔心也越來越多。

如果不是遇到宇文綠報恩,誰能想到綠二姑娘也有好心思。比如宇文紅,比如四老爺夫妻,卻還有殺害手足的心,殺害春草的心。

全然不想想沒有文天把他們流配出京,他們也許在京亂那晚丟了性命。

對著火堆另一側的馬車望去,除去上面還睡著起不來的人以外,二、三、六、七四個房頭加起來,一旦發難,也有數倍的人動手。而文無憂一行只有五個人。

小郡主抱著撿來的乾柴過來,堆放到地上:「那邊還有,我再去撿些。」

「玉姐兒,別跑太遠,別離馬太遠。」文無憂眼神兒往旁悄聲地說著,五個人的馬栓在一起,在相鄰的幾株樹上。

小郡主會意,她、春草和兩個護衛都有文無憂一樣的心思,背著宇文家的人,私下裡三三兩兩已討論過,再把結果匯總到文無憂這裡。

眨巴下眼:「知道了。」

走開沒有兩步,身後文無憂揚聲:「哎,也別亂挖野菜,你又不認得,別跟上回似的,錯挖了發暈的草。」

眼神兒對著樹下常見的一叢草看了看。

小郡主不服氣:「我幾時挖過發暈的草,」出來的路上,有時候過於焦慮,文無憂也曾說錯過話,小郡主就沒把今天這句爭辯到底,只是嘀咕:「我從不會挖發暈的草,你家爹爹教你認得野菜,我父親沒教過,我也沒亂挖過。」

氣呼呼走了,又抱一抱的柴滿頭大汗回來,已沒了脾氣。

這個晚上,吃的是野菜肉乾湯,這個晚上,睡在野地里。第二天一早離開,沒有人注意到樹下的草少了一大叢。

頭一個覺出來發暈的人,是二老爺。他扶著腦袋驚恐萬狀:「侄女兒,不好了,我好像中了瘟疫。」

從夏天裡過來,路上經過的總有死人,二老爺的懷疑不無道理。

他這樣一說,文無憂也撫著腦袋:「我好像也不舒服,」

「姑娘,」春草打算來扶,卻在一步以後,腿一軟,摔了一個跟斗。

小郡主捂著肚子:「哎喲,我生病了,快拿熱水來,快拿葯給我吃。」兩個護衛有氣無力:「郡主,我們……」

大家驚駭中互相檢視,「我也是」的話語紛紛出來。

這個時候,有七、八個人筆直的挺立,面上露出壞壞的笑容。

「老六,你怎麼沒事,你……午飯是你洗的菜,你做了什麼!」三老爺在指責中發現了真相。

宇文六老爺冷冷道:「不錯,是我下的毒,不過呢,還得感謝無憂好侄女兒,這一路行來,她居然認得些草藥,大家用了居然有效。她說發暈的葯,我想也不會錯。」

「你沒吃菜?」七老爺咬牙切齒說了句廢話大實話。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二老爺的責問倒有意義。

六夫人不屑:「不是都知道原因?」對馬車望望,宇文綠送的東西擺在車上,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一頓飯下去多少。送來的五車東西下去好些。

「吃的不是還有嗎!」三老爺怒不可遏。

六老爺冷笑:「沒想到綠兒對無憂侄女兒真不錯,送的糧食真不少,還有葯,不然我也好不了這麼快。但是,二哥、三哥、七弟你們算算,帶上一堆老弱病殘,再有糧食又能怎麼樣?大傢伙兒一起走不出去!遲早讓亂兵給殺了!」

眸光中透出兇狠:「我們六房得活著,從此我們自己走了!」

對妻子、兒女和僕從努嘴:「把馬車全趕走,這些糧食我們自己吃,活的日子長久些!每天幾十張嘴吃飯,一頓下去袋子空好些,你們不心疼我心疼!」

文無憂斥責道:「你不僅是為人多費糧食吧?」

六老爺想也不想的承認:「是!你們五個人私下說話我聽到了!你說知道前面有城池,打算用糧食給受傷沒好的人換藥。與其跟著你們一起死,不如我們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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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字再改,先發上來,不然審核就晚了。

親媽仔、親媽仔、親媽仔哈哈。

十點還有一章,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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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淑秀 :錯嫁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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