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有紅有綠

第一百零七章,有紅有綠

戰火往江南漫延,對文無憂造成相當大的麻煩。這麻煩並不是即刻刀加脖項,而是把她困在江南水深火熱之中。

……

一個人長時間在逃難中是什麼心情?也許讓血染壓倒,也許在血染中爆發。

茂密的樹上,文無憂看著山丘下讓追殺的人,就是即將爆發的心情。

回到皇上讓搶的那一天,城裡霧生后,內外大亂。文無憂一行人逃的及時,沒有在踐踏中受苦。因頭一天趕到,知道車和馬進城不容易,留在住宿的地方。

取了馬和車,留下來打探消息的春草也回來。

兩大驚人新聞。

「大殿下已提前登基,三殿下不在,長公主不在,太師也從沒有到過這裡。」

小郡主異常失望的追問:「嗣哥兒呢,嗣哥兒在哪裡?」

春草低聲:「也沒有,幸好也沒有。」

「為什麼幸好?」

春草咧嘴笑了笑:「皇上讓老爺搶走,原來大殿下得位不正,老爺出了手。嗣哥兒要是在這裡,老爺不是還要救一個人?」

這話點燃大家希望,文天上午還在,那還猶豫什麼,追啊。

當時月明繁星,是子夜寂靜時分,但一行人不顧店主苦勸上路,往哪個方向?文天帶走皇帝只能去見三殿下。按吳書舟對她們說過的,三殿下退往北方,運氣不好的話,會退出關外,從此失去中原。

是以吳書舟讓把小郡主的臉也蒙起來,在他的話里,三殿下已難挽敗局。

是以,吳書舟認為去尋找文尚書更容易。

一行人有了方向,走的興高采烈。但沒有幾天,楊泰保兵到江南,把他們堵了回來。

郭村很想讓楊泰保先把「喪家之犬」的三殿下、長公主和太師盡數剿滅,但楊泰保一開始想得到御璽發兵南下,等會合長子楊一海,知道御璽和皇帝都不在時,兵已到江南。

他沒有想到文天做事周詳,已脫離他掌握的地盤。一面妄想兵圍江南,把文天和皇帝困在江南慢慢的尋找。一面想到大殿下已登基,汪家和他終是肉中之刺。先拿下江南再說。

楊泰保既然敢偷偷進京,對九五之尊勢在必得。他由北南下,一面把江南包圍,一面和周邊諸省交往,許給他們官職,試圖收到麾下。

他本是嶺南人,家在江南以南。他的妻子帶兵北上,和丈夫把汪家困在包圍圈內。

文無憂一行也因此讓困住,因沒有地圖,直到七月里,才商討出來新的北上法子。比起一般人很快,卻還在包圍圈內。

不一定從江南離開,可以往西,從別的省份往北。再或者往西,出關城也好、不出關城也好,再北上不遲。

路是慢了,但相對安全。

想的時候很好,上了路才知道,戰亂的路上,哪有安全這話。在他們聞風而早早藏身時,一群難民讓追殺到不遠處。哭聲喊聲,甚至血氣也凝結出聲,聲聲折磨著當事人。

文無憂和春草、小郡主在一個樹上,兩個護衛在方便保護的兩邊樹上。

文無憂略提嗓音,凜然道:「我們……我們幫一把吧。」

兩個護衛愕然:「文姑娘,保護你和郡主安全是第一位。」

「可是……這一路上我看夠了!看流血看殺人,為了保全我們自己,眼睜睜看著老人孩子讓殺,為了保全我們自己,只會流眼淚不敢出去。如果明天後天我們就能見到三殿下,請他發兵施救我還能等。看看這局勢,只怕我們要走上一年,甚至後年才能找到家人。這一年、兩年看著別人被殺,我忍不下去。」

凡是有良知的人都會感受到折磨,睿智的人也會站出來吧?這也許,不能稱為錯誤。誰又能評判對和錯呢?

小郡主年紀小,心腸更軟,早就看不下去。綳著小臉兒對兩個護衛點頭:「我聽三嫂的。」

春草一拍樹身,吐一口怨氣:「我也看不下去了。」

兩個護衛也是有熱血的人,此時在心裡也難忍。對讓殺害的那一幕看去,定下一個主張:「遠處,那一箭之地外面站著的,樹后的那個像是為首,咱們去一個人把他拿下來試試看。如果去的人沒有拿到手,憑我們的功夫,一個人逃得開,再慢慢的轉回會合,不會把大家都暴露。」

「成。」春草和他們比劃拳,春草贏了,春草過去。

這已是七月里,樹還密草還深,春草以為遮擋,離遠處那人越來越近。忽然躥了起來,把那個人拿在手上。四面風動,有什麼團團而出。

護衛脫口道:「有殺氣,不好,另有兵馬!」

小郡主抱緊文無憂:「你別下去,我得把你好好的帶給三表哥。」

文無憂顧不上聽出這話可笑,只瞪著春草是不是安全時,見春草打馬回來,哈哈大笑:「來啊來殺我啊,哈哈,四老爺四夫人,你們敢動我一下,我就把紅大姑娘的臉划花!」

誰?

數月里亂世行走,文無憂不能一瞬間想到不相干的人。

春草沒有回到樹下,而是在被荼毒的人群前住了馬,有意無意中,對著樹上的文無憂擠擠眼,把制住的那個人提離馬背,晃稻草人般的晃了晃,再次哈哈大笑。

一張絕色的面容映入眼帘,宇文紅!

那隨全家流配到江南的紅大姑娘!

文無憂的舌頭伸出去半天沒有回來,等想到收回時,見一隊人馬跟在春草後面過來,又是兩個熟人,宇文四老爺和宇文四夫人。

四夫人大罵:「老爺,這小賤人在這裡,九房裡賤丫頭也一定在附近。」

「搜!」宇文四老爺揮手,他的人往四面散開。

「慢著!」春草剛說這一句,又晃晃宇文紅,又想用紅大姑娘當要脅時,先前被攆的人里跳出來幾個。

兩個男子面上流血,一個年青的女子扶著一個婦人,一起破口大罵:「哪裡有別人!春草姑娘是我們請來的!怕了吧,趕緊滾,宇文天就要到了!」

宇文天?

四老爺嚇得馬韁一緊,馬往後退了幾步。四夫人不是宇文家裡長大,她對宇文天的懼怕不多,眉舞凶厲,瞪起眼:「在嗎?讓他出來啊!正好和你們一起上路!」

在這裡,竟然都是熟人。文無憂認出來,站出來的人分別是二老爺、七老爺和七夫人母女。

餘下的人也悲憤的站了起來,三房、六房的人都在,只有五房不知去向。

春草和四夫人對罵,拔出刀來在宇文紅面上就是一道,四夫人這才大驚失色,而宇文紅痛哭不止:「我的臉!」

「滾不滾?不滾,我就慢慢在紅姑娘臉上刻花。」春草冷笑。

四老爺鎮定下來,看出來宇文天應該不在這裡,陰狠閃動眼神,並不是很想離開,四夫人卻讓嚇住。

這對夫妻,一個怕宇文天,一個怕女兒受損,說話總是反著來。

四夫人怒目四老爺:「退兵!」

四老爺四下里瞄著,心不在焉:「嗯。」看得出來他不想退走。

宇文紅不用說心頭暗恨,感覺面上痛的厲害,她的花容月貌不知損傷多少,傷心不已繼續大哭:「母親救我。」

四夫人大喝:「後退後退!」只走一半的人,餘下一半聽四老爺的,反而更緊幾步。

四夫人破口大罵:「宇文永飛,你不要我女兒的命嗎?」

「你可知道殺害手足是大罪,為家中不容!」宇文四老爺冷戾浮出,心裡話也出來:「這是亂世!咱們能早早到太師身邊,是勤王護駕的大功!都是你們母女報私仇,要殺二哥他們。要殺,就神不知鬼不覺。這會兒放了二哥他們,等他們告訴太師去嗎?」

四夫人大慟,帶馬到丈夫身邊,尖尖指甲對著他面上就掐,尖叫:「退下,我要我的女兒!」

「滾!」四老爺既然女兒都不要了,妻子也可以不在乎。抬手一馬鞭子,把四夫人抽開,對著春草和宇文紅,和二房等人惻然冷笑:「紅兒,二哥三哥六弟七弟,亂軍之中你們命薄沒闖過去,清明我會給你們送錢。」

吼一聲:「來人,把他們全殺了!」

「下去幫忙!」小郡主還是把文無憂抱的緊緊的,好似春草殉難她也不會露面,但頭一個出聲的,卻是她。

又尖又細的嗓子,傳到四老爺耳朵里,春草心頭一寒,四老爺抬起了手。

即將到來的殘忍又停了一停。

四老爺瞪著山丘之上,心頭是發緊的。他殘害手足,其實內心草木皆兵。

沒有聽出來稚氣小嗓子,反而又驚嚇起來,宇文天真的在嗎?

如果宇文天在……四老爺往後面瞧瞧,走的越早越好。哪怕他有一隊人,宇文天只有一個,他也見到就只想逃跑。

文無憂看在眼中,低低飛快地道:「能有個法子就好了,讓他以為我爹爹在這裡。」

但急切中間想不出來,四老爺又是一聲怒喝:「宇文天在又怎麼樣,殺!」

二老爺、三老爺、六老爺和七老爺都以為必死無疑,齊聲大罵:「我和你們拼了。」

兩個護衛也忘記暴露主人這話,人到生死關頭,不是所有人都想到很多,他們也準備出去幫忙,一陣馬蹄聲過來,有人大喝:「在這裡在這裡,宇文永飛在這裡。」

「宇文永飛,你哪裡逃!」

又一隊人馬過了來,為首的一個人同樣讓文無憂沒有想到。大紅衣衫薄皮甲,外罩黑披風,紅暈面容秋水眸,宇文綠!

亂世真是死誰不奇怪,遇到誰也不用奇怪。在宇文家曾狼狽到文無憂沒當家,小命快要沒有的宇文綠,十分精神容光煥發。

她對著生父四老爺、嫡母四夫人笑得暢快之極:「父親在這裡,讓我好找,母親,」這一聲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我的嫡母好母親,你也在這裡。」

快樂的拍拍手,對自己帶來的人道:「都殺了吧。父親你不用愁無人送終,我看著你死,儘儘孝心!」

宇文綠往明家拜見過文無憂,小郡主認得她。正準備喜歡,認為這是援兵,就見到一面叫父親,一面盡殺人的孝心。近幾個月見的世面不少,但小郡主還是驚的溜圓眼睛:「這是怎麼了?要殺父母親?」

沒有一刻鐘,四老爺四夫人敗退。宇文綠對春草歡歡喜喜,但是道:「等會兒再說話,我先把這些人也殺了。」

對著二老爺等人也要發話。

「慢著!」

文無憂出了聲,讓護衛送她們到地上,走了出來。

這會兒誰會想到宇文綠有沒有變心腸,說不好把自己也一起殺呢。文無憂只是想到興許自己還能挽回幾個人。

二老爺等見到她,有人羞愧,有人驚喜:「果然侄女兒在這裡,天,天哥何在?」

「我爹爹說附近可以搬兵,很快就回來。」文無憂沒那麼笨,說自己孤身在此,到底二老爺等人和四老爺一樣不可以相信。

為什麼要出來幫他們?可以幫說話時,卻看著死一個又一個,這滋味兒文無憂說過,她受夠了。

對宇文綠含笑,不卑也不亢地討情分:「看我薄面,別殺他們行嗎?」說的時候,說心裡不緊張是假的。

但宇文綠卻肯聽,稍一猶豫,就笑了:「你哪是薄面,你救了我,我說過,這輩子記在心裡。除了這個人交給我,別人聽你的。」

指中自從宇文綠來了以後,膽戰心驚的宇文紅。

春草手一揚,把紅大姑娘拋到綠二姑娘馬下。宇文紅跳起來要走,讓宇文綠的人攔下來。

宇文綠有她就足夠,快意而又兇狠地肆意嘲笑:「姐姐哈哈,我的好姐姐,你也有今天?我沒死在你母女手中,現在你倒落我手裡了,哈哈……」

宇文紅面如白紙,文無憂看不下去:「要殺你就痛快,別折磨她了。」

「救救我,你心眼最好,救救我……。」宇文紅對著她撲來,春草跳下馬一腳踢開。

「為什麼你不救我,你好狠的心,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文無憂滿面諷刺:「真好笑!你母親剛才還要殺春草,你的父親也一樣。你呢,先時在京里生了多少害我的法子,」

她想到那虛構卻沒有成立的冤案:大盜一枝妖桃。不就是宇文紅挑唆了大夫人母女而起。

側一側臉兒:「綠姑娘,你要殺快些吧。」

宇文綠有些遺憾:「本來我想多耍會兒,可是,好吧,她又要罵你了,殺了吧。」

宇文紅最後的話:「二妹也害過你,二房三房六房七房都害過你……」斷了聲音,沒了氣。

二房三房六房七房惶恐不安,雖宇文綠已答應不殺他們,但讓宇文紅又說上這一句,怕文無憂變心。宇文綠這個凶神還在面前,而他們中的男人已不能再戰。

「侄女兒,對不住,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們。」他們紛紛對文無憂求救。

文無憂看看他們,面上有血,衣著破爛,有的人站也站不起來,有的人刀傷見骨,葯不及時找到,還不知道能活幾天。

好一個凄慘難言。

她搖搖頭,對宇文綠看了看。雖綠二姑娘肯認她的顏面,但由宇文紅的話想到,這些人和宇文綠的仇恨,自己並不方便多管。管的太寬,也不合適。

只是,覺得都殺了,也太……慘?可憐?都不足以形容。

宇文綠倒沒多想,對著二老爺等人斥責:「我答應留你們狗命,還糾纏什麼。」

把二老爺等人攆開,對文無憂笑容滿面:「我母親一直想見你,對著你道謝呢。來做客好不好,」從文無憂的衣著看出他們過的顛簸,更加熱情:「有好吃的,你以前給過我不少好吃的好葯,現在該我還你了。還有參湯呢,郡主喝點兒挺好。」

對小郡主也很熱情。

往明家去的時候,小郡主看著文無憂的面子,對她的客人都客氣,宇文綠一直榮幸。

文無憂不願意去,不如說不敢去。她一直怕郡主讓認出來,這是皇家血脈,對亂黨來說多少值些錢。還有自己,對爹爹和太師和明家來說,也值些錢。吳書舟解釋的明明白白。

面對綠二姑娘的熱情,委婉地利用下自己說過不久的謊話,道:「我們要在這裡等爹爹,就不打擾了。最好,你回去別提遇到我們。」為難一下,小聲地道:「你是哪一邊兒的?」

京都大亂,綠二姑娘腿不方便,春姨娘又是個婦人,居然走的這麼遠不說,還光鮮的有人馬,可想而知,她們投靠了誰。

宇文綠聽過,如五雷轟頂:「對對對,」她對四老爺和宇文紅時很兇狠,但其實直性子,直接道:「我不能害你,我得回去先問過母親,接你和郡主,」

長了心眼子,說到這裡把嘴捂上,這樣一來,她背後是誰,也相當清楚。

文無憂不露痕迹的把小郡主往背後推推,小郡主緊緊貼著她。

綠二姑娘也會報恩,聽上去很奇怪。但她確實真心,就考慮的周到好些。

看看附近地勢,讓文無憂走到一旁單獨說話,春草不放心,跟上來,小郡主不肯離開,也在。

「這周圍是山丘,你找一個藏好。我回去問母親,方便接你們呢,我再回來。要是不方便接你,我讓人給你送東西。」

文無憂答應下來,宇文綠帶人回去,丟下老弱病殘——二房、三房、六房、七房的主僕。

他們乞憐的眼神讓文無憂苦惱,悄聲問春草:「要是爹爹母親在這裡,會不會管他們?唉,我們自身趕路都艱難啊。」

春草腦袋低到胸口上:「呃,要是老爺在,會……管。」

文無憂覺得老天跟自己開這個玩笑太大,她接不過來。亂世,她不怕。帶著郡主千里萬里尋家人,也能支撐。可遇到這一堆以前仇視的人,一多半兒有傷,一小半兒離死很近,讓她怎麼辦?

天吶,怎麼辦?

很難做到丟下他們拔腿走人,而宇文綠還會回來。

灰著臉兒:「先一起找個地方避避吧。」她們逃難有經驗,說到這裡又要感謝吳書舟,他給的馬上放了一部分應急的葯。路上也受涼過,全賴葯吃的及時,很快就好。

提醒幾個人到江南后,方便攜帶的葯補充了一些。沒用過的金創葯,也還在馬背上。

把馬尋回來,把葯給受傷的人分發下去。一分,沒了,只收回一堆感激泣零的眼光。

還有一件小煩的事兒,把宇文紅埋葬。

宇文綠當場殺了她,說這樣認得文無憂在這裡的人就少一個。可以讓文無憂安心。她帶的人馬,她自己想法堵嘴。

春草一面挖坑,一面嘟囔老天公正又不公正。遇到吳世子,公正。沒找到老爺,不公正。遇到綠二姑娘報恩,公正。卻還要挖坑埋人,這都什麼事兒?四老爺夫妻才不會有感激。

小郡主誇口聽過往生咒,念叨了幾句。文無憂分明聽到她念的是:「我們埋了你,你的鬼尋你父母去,他們不救你,還要殺我們,把他們的魂拘走吧,不要再來殺我們,總是我們埋了你……」

------題外話------

十點還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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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淑秀 :錯嫁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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