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裴蓁眼眸微垂,不用想也知道,出了玉美人這樣的事,皇上心情必然不快,這個時候惹他不悅實非聰明人的選擇,便道:「正巧冬日裏我還愁著不知該如何打發時間,如今可好了,若真能得了這巧嘴鸚鵡,正好與我解個悶了。」說着,與衛皇后輕輕搖了搖頭,便起了身,讓宮人去把白狐斗篷取來。

趙瑾心裏鬆了一口氣,等人把斗篷拿來,忙殷勤的上前服侍,手腳俐落極了,那結扣也打得工整漂亮,之後便扶著裴蓁出了興慶宮,恭請她上軟轎。

那轎子抬得極穩,沒一會的功夫就到了地方,趙瑾在一旁躬身相請,裴蓁下了轎,抬頭一瞧,卻不是她慣去的長亭殿,而是甚少踏足的太極宮。

「怎麽來這了?」裴蓁望了趙瑾一眼,冷聲問道。

「皇上剛打發了幾位大人離開,眼下正在裏面用膳呢。」趙瑾輕聲說道,引著裴蓁進了太極宮。

顯昭帝見了裴蓁頗為高興,未等她見了全禮便抬手讓她起身,又讓秦四玖去御膳房要幾樣她愛吃的膳食來。

裴蓁坐在一個趙瑾不知從哪搬來的綠地六方花鳥綉墩上,笑吟吟的道:「不必勞煩秦公公了,臣婦剛剛已在姨母那用過膳了。」說着,紅唇輕輕一翹,「若是不麻煩,秦公公給我尋一碟玫瑰窩絲糖來吧。」

顯昭帝原本微沉的臉色因這句話露出了笑意,他把手中的銀筷子一擱,笑道:「朕倒不知你這般大了還喜歡吃那窩絲糖,」

裴蓁眼珠子一轉,唇瓣微微一翹,「原也不喜歡吃了,不過進了太極宮倒是想起這味,臣婦還記得年幼時不懂事,總是纏着皇上,那時候皇上忙着處理政務,便讓內侍拿了窩絲糖來給臣婦甜嘴。」

顯昭帝聽她一口一個「臣婦」倒是極不習慣,不由得搖了搖頭,同時也想起裴蓁幼年時的樣子,小丫頭長得玉雪玲瓏的,嘴巴又甜,誰見了都喜歡,他雖有女兒,可那幾個女兒見了他如同貓見了老虎,誰敢拉着他的衣擺、張著一雙小手等他抱。

「是呀,那時候你才這般高,一轉眼都嫁人了。」顯昭帝抬手比劃了一下,感慨道。

裴蓁笑得眉眼彎彎,「難不成臣婦還能一直這般高?那不成了小矮人了。」

顯昭帝笑了一聲,凝目注視着裴蓁那張宜喜宜嗔的小臉,心裏不免惋惜,雖說是他賜的婚,卻也覺得明珠暗投,將這樣一朵嬌花給了大郎那孩子,着實是可惜了!

「你姨母召你進宮來,可是說了什麽?」顯昭帝抬手讓人把午膳撤下去,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似乎在與裴蓁閑聊一般。

裴蓁微微一笑,眉眼生輝,一顰一笑間極盡妍態,她似乎沒有聽出顯昭帝話中的意思,慢聲細語的說道:「姨母說這幾日都睡得不安生,把外祖母和母親叫來說說話,也寬寬心。」

她見顯昭帝不提玉美人的事,索性也不提這一茬,只是言語間尚留了餘地,免得顯昭帝提起後,自己若先裝作不知倒不好接這話。

顯昭帝嘆了一聲,「也難怪你姨母連着幾日都歇不好,說起來都是朕的不是,讓她驚著了。」

裴蓁心下微動,抬眸不著痕迹的望了顯昭帝一眼,見他面上似有懊惱,便順着他的話道:「剛剛也聽姨母說了幾句,那玉美人宮人出身,哪裏懂規矩,一朝得了您的恩寵,難免不知天高地厚,犯了宮規被杖殺也是她咎由自取。」

顯昭帝嘴角勾了勾,眼底帶了意味不明的笑意,開口道:「蓁娘這張嘴果然是個巧的,幸好朕特意把那隻巧嘴鸚鵡給你留下來了。」

裴蓁笑吟吟的起身謝恩,面上帶了幾分好奇之色,抬頭道:「剛就聽趙公公說了那巧嘴鸚鵡,也不知有什麽稀奇之處,竟能讓您都入了眼。」

顯昭帝抬手輕拍兩下,沒一會就有一個小內侍用手臂架著一隻個頭甚大的鸚鵡進來,那鸚鵡色彩斑斕,好看極了,紅艷艷的小嘴一張,就吐出清脆而聲調古怪的人話來——

「富貴平安,富貴平安。」

裴蓁倒不覺得這鸚鵡有什麽稀奇之處,等那小內侍拿出一顆瓜子餵了牠以後,牠又口吐人言——

「明爭暗鬥,兄弟鬩牆。」

裴蓁一怔,臉上的笑意微微一頓,隨後道:「這小東西是誰教出來的,說吉祥話也就算了,怎麽這樣的話也能教牠說。」

顯昭帝笑了一聲,踱步到那鸚鵡前,又對裴蓁招了招手,讓她近身過來。「鳥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卻連這些道理都不懂。」

見顯昭帝面色陰沉,更聽出這話已是直指三王,裴蓁抿了抿紅唇,低聲道:「畜生的話哪裏做得了准。」

顯昭帝冷冷一笑,「畜生都能口吐人話了,說出的話如何又做不得准?」說着,他闔了闔眼,不得不說他這心冷了大半,可他卻忘記了,他這樣忌憚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何嘗不是心也冷了。

裴蓁不著痕迹的窺著顯昭帝,知道玉美人的事還是在他心裏扎了根,顯昭帝捨不得的不是一個小小的美人,而是心寒被兒孫如此算計,哪怕他是過來人,也曾如此算計過自己的兄弟,可同樣容忍不了這樣的冒犯。她那一步,到底是走對了。

「蓁娘你說,朕可曾愧對你那三個表哥?」

顯昭帝看向裴蓁,有些事情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痛快,可他是帝王,有些話卻不能對人言說,更不能露出弱勢的一面,可不痛快的事若不說出來,時間長了便要落下病,他得找個人說說心裏話,找一個不會讓他心生忌憚又不懼怕他的人。可這樣的人,挑來挑去,也只有裴蓁這個小小的娘子還能讓他說說心裏話,但也許再過幾年,這樣的話亦不能對她說了。

裴蓁搖了搖頭,輕聲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婦自記事起,您在臣婦心中便是一個慈父。」

「慈父嗎?」顯昭帝笑了一聲,譏諷道:「可朕的兒子卻沒有一個孝子,更不懂何為手足之情。」

顯昭帝話一出口,殿內的人便跪倒了一地。

裴蓁卻道:「臣婦那時雖年幼,卻記得先太子對下面的弟弟極為照顧。」

提及先太子,顯昭帝陰沉的臉色緩了緩,語帶感慨的說道:「德元那孩子若在,朕倒是可以把江山放心的交到他手上。」

裴蓁對這話不以為然,若是先太子在世,只怕是最為讓他忌憚的存在。

「蓁娘,你可怨朕把你許給了大郎?」

顯昭帝這話問的突然,裴蓁不由得一怔,眼底的驚愕之色來不及掩飾就這樣暴露在顯昭帝面前。

她咬着下唇,沉默了一會才道:「皇上為何有此疑問?」

「大郎是庶出,生母又是那樣不堪的出身,你慣來心高氣傲,只怕是意難平吧。」顯昭帝淡淡一笑,轉身回了龍椅上,居高臨下的注視着裴蓁。

裴蓁輕輕一笑,眉眼之間帶着小小的驕縱,「早先是不滿意的,不過後來覺得也不錯,他府里也沒有旁的人,臣婦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沒有人會說閑言碎語,和沒出嫁的時候沒有多大的區別,如今他又不在家中,更覺得和未嫁人時一般無二。」

顯昭帝似乎沒想到裴蓁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見她依舊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不禁失笑,「看來這樁親事你尚算滿意,如此朕就放心了。」

「若皇上能讓他整日不著家,臣婦就更滿意了,那樣的日子才自在呢。」裴蓁笑咪咪的說道,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狀。

顯昭帝聽了這話,神色顯得有些高深莫測,仔細端詳了裴蓁半晌,似乎在掂量她這番話的用意,見她似乎真的不願意讓大郎擾了她的清靜,心裏便生出一種愉悅之感。這純粹是男人的心理在作祟,一個自己曾經想要的小娘子,卻被他賜給了旁人,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孫子,哪怕是他親手促成這段姻緣,他也不願瞧見她心裏有了別的男子的影子。

顯昭帝賞的那隻鸚鵡名叫青鸞,因是御賜之物,自是精心無比地養著,偏偏牠嘴巧又聰明,一句話教上幾天就能說得像模像樣,裴蓁窩在家中聽牠說上幾句吉祥話,也覺得頗為有趣。

「王妃富貴吉祥。」巧春餵了牠一口果泥,牠便仰起脖子叫了起來。

巧春回頭笑道:「您瞧瞧,這小東西還真機靈,奴才天天喂牠東西吃,牠也不曾對奴婢說一句吉祥話,在您這,吉祥話倒像不要錢一樣的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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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榮寵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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