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處相思，兩處閑愁

雨後的天空有種特別的寧靜，清晨的空氣飄散著淡淡的花草香，林祈緣騎着單車從操場邊經過，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點，在他身後歡快地跳躍着。操場上體育生正在晨訓，他們恣意的奔跑着，跳躍着，那些爽朗的、意氣風發的笑聲伴隨着額上的汗珠一起灑向每個角落，這樣的場景他是何等熟悉！

那時的他是校籃球隊的主力，每天也會和體育生一起參加晨訓，只是這樣的日子離開自己多久了呢？年少輕狂的他們也喜歡用喊叫和大笑來宣告自己的心情，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在叫囂著，似乎要衝出那層冰冷的外殼，逃離那無邊的黑暗，為陽光打開一個缺口。

不可以，不可以，他痛苦的閉上眼，一片炫目的紅后是深深的黑暗，是這樣，就是這樣，那天的場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也不敢忘！

自從知道了真相，17年來，他對這個世界所有美好的認知都被徹底的顛覆了，那些叫做快樂、希望、真情、溫暖的東西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絕望、背叛、冷漠。

半年了，他都不敢在陽光下閉眼，一閉眼那攤刺目的血水就會把他帶進無邊的黑暗，他緩緩地睜開眼，任憑心中的痛淹沒所有的情緒。

車子在教學樓北門停住，他推進車棚鎖好，拿起書沿着旋轉樓梯拾級而上。在二樓的轉角處他放慢了腳步，就是在這裏，在他來這個學校的第一天，因為趕時間與一個可愛的女孩撞了個滿懷。

那一天實在是走得太匆忙，甚至連姓名和班級都沒有問一下，也不知道那個手鏈表摔壞了沒有。

想起她那月牙般彎笑的眼睛，還有獃獃的表情，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揚起，眸底也有了一絲暖意，他被鏡中這不經意間流露的表情嚇了一跳，他－－竟然在笑！剛剛平復的心緒此刻又被擾亂，他快步離開，向教室走去。

第一節課是英語，教室里晨讀聲此起彼伏，剛坐好，楊洋就風風火火跑進教室，放下書包對着身後幾個人嚷：「不得了，不得了，最新消息，孫老師昨天回家的時候又暈倒了，這次被送進醫院了。」

甲一臉驚詫：「這麼嚴重！那我們的美術課怎麼辦？」

「哎，畢竟年齡大了，聽說學校正在考慮找別的老師來接替他。也不知道我們的新老師會是誰？」楊洋嘆了口氣。

乙兩眼放光：「我希望來的是那個蘇老師。」

丙絞盡腦汁：「哪個蘇老師？」

楊洋一臉I服了YOU的表情，「這你都不知道？她現在可是整個高三一班的偶像，她的粉絲不分男女，人氣直追我們班的許老師，據說第一堂課那叫個精彩，一句『年齡不是差距，學歷不是問題』不僅收買了人心，估計也會成為這學期的流行語。」

「你還知道些什麼？快說說……」

林祈緣戴上耳機，純正的美式發音把那些無聊的八卦都隔絕在耳外。

明天又是周末了，蘇小陌盯着台曆上的日期傻笑，日子一充實起來，時間就過得快，這個禮拜天去吃什麼好呢？

「小陌，主任讓你去下他的辦公室。」李然放下教具沖她神秘的一笑。

「找我？你知道什麼事嗎？」蘇小陌全神戒備，年級主任可是個厲害的角色，每次開會都是一副嚴肅的面孔，批評起人來也是毫不留情，進他的辦公室十有八九都沒好事，難道是她的教案寫得不夠好？還是學校對她的教學方式不認可？好在主任的辦公室並不遠，容不得她再想什麼，手就扣上了門。

「進來。」聲音沉穩中透著一絲威嚴。

蘇小陌按了按咚咚亂跳的心，鼓勵自己，「我是老師，是老師，不是做錯事的小學生，沒什麼可怕的！」

「主任，您找我？」蘇小陌推開門，小心翼翼的問道。

「小蘇啊，來，坐坐坐。」主任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示意她坐下，看着主任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蘇小陌的心稍稍平靜了下來。

「小蘇啊，你來咱們學校的這段日子，工作和生活上都還適應吧？」

「呃，都適應，學生們很努力，也很配合，同事對我的照顧和幫助也很多。」蘇小陌實事求是的答道。

「嗯，聽說你的第一堂課很特別啊？」主任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蘇小陌的心「騰」一下又跳到了嗓子眼，這場風波不是已經平息了嗎？怎麼會傳到主任的耳朵？天啊，千萬不要舊事再提！

蘇小陌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主任又恢復嚴肅的表情接着說道：「你也知道咱們學校已有百年的歷史，特色教學一直是我們的一面旗幟，每年從這裏走出的特長生80％都考進了一類院校，這一直都是我們學校的驕傲啊。你也看到了，咱們學校教師的平均年齡都在30歲以上，這樣的成績是和經驗、實力分不開的。」

主任頓了頓又說「你是咱們學校最年輕的老師，高三一又是最難帶的一個班，讓你帶本來很多老師都是反對的，這些天我通過和一些學生的談話，以及老師的反映，把你最近的表現上報給學校，校領導經過研究決定……」

聽到這裏，蘇小陌的心仿似掉進了冰窟窿，刺骨的冰冷讓她無法呼吸，她是要被開除了嗎？「孫老師的課就由你來代！」主任大喘氣之後一錘定音。

這是什麼狀況？蘇小陌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主任嚴肅的臉上又多了一份感傷，他轉着手中的茶杯自顧自的說道：「孫老師的身體一直不好，去年他就申請內退，可他是學校的骨幹教師，校領導一再挽留，希望他能送走這批學生再離開，沒想到啊，他還是躺在了病床上。」

「主任，你不要太難過，孫老師一定會好起來的。」蘇小陌輕聲安慰。

「會好起來的，沒了這麼大的壓力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只是這講台怕是再也登不上了！」說完又向蘇小陌投來一道期望的目光。「怎麼樣，小蘇，有沒有信心把孫老師這個班帶好？」

蘇小陌起身鄭重的點了點頭，「主任您放心，我一定會更加努力，不辜負領導們對我的信任。」

「那就好，我期待着高三一的奇迹也會出現在高三五！」

短短十分鐘，她的心臟就像坐了幾趟過山車，李然那神秘的一笑原來是這樣一個結局，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主任說高三一這麼團結向上是她創造的一個奇迹，看來她的教學方式已得到了領導的認可。

蘇小陌沉浸在初接大任的喜悅中，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腳下的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真想快點告訴天歌，她掏出手機十指翻飛地發着短訊，彎起的嘴角帶着一點兒小孩子的得意，「耶！」發完最後一個字，她像一隻歡快的小鹿蹦跳着下了樓梯。

她不知道，剛才的一幕全都落入一雙含笑的眼睛，直到看不見，那個挺拔的身影才收回目光，轉身走進旁邊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