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想至此,慕清兮又驚又懼,那淚珠子如何忍得住,盈盈然上了睫毛,琳琅見她這樣,趕緊道:「雖然是國公爺送到太夫人那邊的東西,可是您看這顏色,哪裏是太夫人喜歡的,都是夫人這般年紀穿的,自然是國公爺給夫人準備的。」可是越是這樣,慕清兮的淚珠子就掉得越凶。

恰此時,豐琉到了蘭薰院,從透明的玻璃窗外看到的正是慕清兮對着那桌子布匹掉眼淚,神色凄清,玫瑰花瓣似的小臉委屈得彷佛剛承過露珠,凄凄中別有一股子嫵媚顏色,豐琉一時看愣了,慕清兮素來長得明麗嬌妍,讓人一見就是撲面而來的奪目璀璨,誰第一次見她都要被她美色所憾,這樣的容色讓人覺得她天生就該被捧著、被寵著,如今那嬌貴中添了楚楚之風,便彷佛牡丹承露、玫瑰滴雨一般,讓人更生憐惜之情。

楚楚可憐的女子彷佛商若雯那般,梨花帶雨自然讓人心憐,可若要說誰最讓人憐惜,還是那素日被人捧得高高的牡丹,一旦承露,你就擔心她雨打花落,最是容不得半點雨絲兒去欺凌她,豐琉看在眼裏,心悄然就軟了,他到南方辦事的大半年,太夫人也數次去信說給慕清兮請的教養嬤嬤是如何嚴厲,說她的規矩大有好轉,豐琉的氣隨着時間的流逝自然慢慢消散,他又想着這孩子從小就被自己寵著,小時候還為她換過尿布,寵出如今這壞脾氣,都怪自己沒有好好管教,想到此處,豐琉還從沒想到過自己的不妥,哪有丈夫是用這種想法對待妻子的,他待慕清兮便彷佛父親對待女兒一般,面冷心熱,表面上雖然疏遠,可內心裏對她比誰都上心,只想着怎麽管教好她,就差說她如此這般壞脾氣,以後長大了如何嫁人之類的荒唐言語了。

其實這也怪不得豐琉,那慕清兮從小就失了母親,父親另娶,太夫人怕她繼母對她不好,便時常將她接到府中,豐琉那時年幼,還沒有養成如今這樣清冷的性子,見慕清兮玉雪可愛,對她頗為喜愛,慕清兮尿他一身也不生氣,還親自給她換尿布,至他漸漸長大,府里的擔子都壓在他的肩上,越發將他培養得男子氣,只覺得照顧家裏人是他的責任,慕清兮自然就納入了他的羽翼,慕清兮又滿身是長不大的孩子氣,他看着她慢慢長大,越發讓豐琉不自覺將慕清兮當成了女兒一般在養。

當初太夫人要將慕清兮許給豐琉的時候,他也曾皺過眉頭,可是那時候慕清兮已經驕縱不堪,他怕她嫁出去受委屈,也就點了頭,一時間「小女兒」變成妻子,他如何轉換得了角色,對慕清兮也就不知該怎麽對待,這才放任她越來越驕橫。

豐琉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抬腳往正屋去,門口早有丫頭打起帘子請安,慕清兮聞聲手忙腳亂地抹了抹眼淚,豐琉看着她泛紅的眼圈和紅彤彤的鼻尖,想起母親私底下說的慕清兮的轉變,只盼着她真能悔改,「怎麽,覺得委屈了?」豐琉冷冷地道,心裏所想與口中所說真是差之千里。

慕清兮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雖然心裏也知道做錯事的都是自己,可是就是忍不住委屈,他怎麽就忍心把自己送到慈恩寺,放任自己受欺,從此不理不問,從那事上慕清兮也能看出豐琉對自己定然沒什麽感情,如果不是為了太夫人,只怕他是斷然不會這般忍耐自己的,想起前途的艱難,慕清兮的眼淚自然又忍不住了,默默地垂著。

素來發生一點兒小事,就要鬧得驚天動地;受了一點兒委屈,都要弄得人人皆知的慕清兮,今兒卻轉了性子,一個勁兒地抹眼淚、一個勁兒地想忍住,可就是止不住,豐琉望着她,就知道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說話呀,是不是覺得大家還該讓着你、寵着你,你殺人放火別人都該搧風助火勢是不是?」豐琉顯然是個不會帶孩子的人,以為大聲喝阻就能讓人不哭,哪知卻適得其反。

從豐琉踏進門,屋子裏的丫鬟就都自動自發地找了個差事,或者去隔壁借花樣子、或者去灶房看沏茶的水開沒有,溜得人影都沒有了,只有琳琅還強撐著膽子,沏了一杯茶想送進去,哪知剛到門邊就聽到豐琉訓斥慕清兮的話,嚇得上齒咬下齒,茶盅碰得茶托咯噹作響,她好不容易才將茶盅穩住送到豐琉的跟前,頭也不敢抬一下。

豐琉大約也自覺是嚇到丫頭了,柔和了一點兒口氣,「你下去吧。」琳琅如蒙大赦,慕清兮卻瞪大了水光泛濫的眼睛看着琳琅,心裏一萬個請求她別走,琳琅心裏暗道一聲,夫人,奴婢對不起您,便風似地颳了出去。

豐琉看着慕清兮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忽然從心地泛出一絲笑意來,「過來,站那麽遠我能吃了你嗎?」慕清兮於是磨磨蹭蹭地挨過去。

「你如果還在以為自己委屈,那就是還沒想透、想明,我看你還需要……」

「沒有,沒有,我不是為了這個覺得委屈。」慕清兮趕緊分辯。

「那還在哭什麽?」豐琉被慕清兮的眼淚攪得心裏一亂,她走近後,那彎彎的睫毛上盛着的點點晶瑩淚珠子都能瞧得分明,越發讓人心軟。

「不是,是……是忍不住。」慕清兮手忙腳亂地擦着眼淚,可惜又驚又怕就是止不住。

豐琉見她可憐兮兮,又驚又怕,也知道是為難她,抬起手用大拇指為她拭了拭淚,慕清兮被豐琉的動作弄得愕然,豐琉大約也被自己的動作驚到了,問了一句,「不是為這個委屈,那是為什麽委屈?」

慕清兮大約是被豐琉略帶溫情的動作鼓勵了,鼓起勇氣道:「因為廷直哥哥要把清兮送到寺廟裏去,我聽說慈恩寺可怕極了……」慕清兮低泣著,當初那件事後豐琉就一直忙碌,剛從北方回來,又被皇帝派去了南方,如今回來,慕清兮才有機會問一問。

「你要是好好的,誰是真要把你送到寺廟裏去了?」豐琉從慕清兮的手裏,將手絹抽出來替慕清兮抹抹臉,他不慣做這些事,所以力道有些重,擦得慕清兮痛呼,後退半步,如此一番,那淚珠子也就收了回去。

「讓丫頭來伺候你洗臉,哭得跟花貓似的,成何體統。」豐琉抽回手,慕清兮點點頭,在外面伺候的琳琅聽得裏面的動靜小了,停在嗓子眼的心這才落下來,又聽得慕清兮喚她,趕緊備了水同璀璨一同進去伺候。

豐琉見慕清兮凈了臉正要塗抹香膏,忽然想起那箱子東西,便道:「從南邊還帶了些東西回來,都給你吧,讓丫頭去門外找聽泉送過來。」慕清兮聽着還有東西,心裏想着豐琉的心裏到底還是疼惜自己的,臉上露出喜色來,催了璀璨趕緊去,不多時便見四個粗使婆子抬了兩箱東西進門,慕清兮忍不住好奇地想立刻打開來看看,大約是前世受了苦,這世便見不得好東西了,什麽都喜歡,慕清兮行動中還不忘轉頭,瞧了瞧在南窗炕上品茶看書的豐琉,見豐琉對她點點頭,她才雀躍地拉了琳琅去開箱子。

一隻箱子滿滿裝的都是布匹,有杭綢、江綢、寧綢各色綢緞,自然少不了雪光緞,還有雲錦、蜀錦等南邊最精麗的布匹,另外姑姑絨、狐皮、貂皮等冬天做衣裳的布料,都是最上等的,一切都是慕清兮素來喜愛的顏色,不過慕清兮最喜歡的還是第二個箱子的東西,一打開就能聽見她喜悅的驚呼,慕清兮將那鏤空纏枝蓮紋的金球提在手裏,見它做工精緻,蓮紋逼真,十分喜歡,那香球里擱著乾花,正是慕清兮最喜歡的玫瑰的味道,這香球京里也有,只是沒有南方做得細緻。

慕清兮滿心歡喜地讓琳琅趕緊給她掛在床帳里,又取出一個三層的白漆粉彩玫瑰圖案的匣子來,打開一看,真真是珠光寶氣,第一層是耳墜,手鐲之類,皆是最新的工藝,上面鑲嵌的全是金剛石,格外耀眼奪目,慕清兮看了愛不釋手;第二層是一套蜂蝶趕花式樣的金累絲頭面,看得琳琅嘖嘖讚歎;第三層是一套粉水晶和一套黃碧璽的頭面,燦燦奪目,光這一匣子只怕所費不在五千兩以下。

「夫人,這匣子真漂亮。」慕清兮的好東西多了去了,所以琳琅也並沒被匣子裏的珠光寶氣給迷了眼睛,倒是覺得裝這些東西的三層帶抽屜匣子格外別緻。

「嗯,這個應該不是咱們中原之物,像是從海外帶回來的,我也覺得這白白粉粉的好看,比我那黑乎乎的紫檀匣子可漂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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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二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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