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罪無可恕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也許只是經歷了一瞬間，也許有着萬年亘古。

我的眼睛早已經類滾燙的淚水灼燒，明明沒有任何言語的能力，但是我附身在那個紅衣少女上，重新體驗了一遍那段殺戮的、血腥的、充滿血腥算計的歲月。

我無法辯駁，因為那就是曾經的我，接受萬壑鬼祖的命令之後，我以一個萬壑鬼族的身份，潛入陰曹地府，然後主導了一場驚天的陰謀。

「張思霓，你身為萬壑鬼族中人，禍亂陰曹，殺戮無間，該叛鎮壓入十八層地獄底層，永不超生！」

秦廣閻羅蔣御祉的聲音飄忽無情，彷彿天地間最為正義的清音。

「我……」我萬念俱灰，是啊，那些事情都是我曾經犯下的罪孽，我該受罰……

一瞬間，爺爺慈愛的身影，爸爸媽媽溫柔寬厚的眼神，曾經同學閨蜜們歡笑熱鬧的點滴，曾經和晁叔、余晟大哥、雁棲姐、張澤溟、韜光、韞玉、甚至陸鵬琛、張漓瑤等等一起並肩作戰的一幕幕，曾經和……和陸承凜廝守的相愛的點點滴滴，全部坍塌成為人生的碎片。

我終於明悟，為什麼地藏王菩薩要收我為徒，原來我才是罪孽所在。

我頸間的祭靈八卦砰的一聲化為齏粉，乾靈八卦、坤靈符、震靈索、巽靈劍、兌靈壁、坎靈鍾、離靈索、艮靈矢全部以靈力狀態呈現，然後瞬間化為泡影，從我體內抽取著靈力，我內心深處宛如深海般死寂，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時間對於我而言彷彿沒有任何意義，漫長而枯寂，我整個人蜷縮著，與世隔絕著，耳邊是滴水的聲音，彷彿我身體里的鮮血在不斷流淌，當最後一滴鮮血垂落，我是不是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

死亡即為永遠消失。

原本我就不該出生，是陸承凜用千年的刑罰，換了我轉世投胎的機會。

原本我活不過十二歲，是爸爸和媽媽用自己的生命神魂為獻祭，讓我活了過來。

原本我活不過二十四歲，是陸承凜再一次和我結為婚契，以主魂為代價，讓我的生命再次延續下來。

我欠的最多的人，我最深愛的人，這一次已經不用等到我第三個本命年，更不用再有任何人為了我而犧牲。

而我也不會再造殺孽，再讓愛我的人為了我背負刑罰罪孽。

我心中充滿了平靜，萬壑鬼族也好，陰曹地府也罷，人間界也如是，若是能讓我的消亡徹底換來兩界平衡安逸，那麼我甘之如飴。

「……」

一陣遙遠的聲音襲來，稚嫩的，帶着急切和混亂的，是誰？

「……媽媽……媽媽……」

我整個人一震，是熠熠！

那是我生命中最彌足珍貴的禮物，是我的延續和希望，可是……對不起了……孩子……

虛無之中，我聽到了熠熠的呼喚，但是已經太遲了，我相信陸承凜一定可以好好的教育撫養熠熠，也相信天師府一定會好好的奉養照顧爺爺，如果這場天地混亂一定要有一個人付出代價，那毋庸置疑是我……

「天地正道、孽鏡審判，張思霓，你可有不服！」

這是第一殿閻羅、主正義審判的秦廣閻羅的聲音，帶着某種充滿壓迫的強悍。

「我……」

我迷濛中知道，只要我承認了什麼，那麼就意味着一切的消亡，可是那些不是我所做的嗎？為此付出代價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認罰……」我的靈魂深處，彷彿有着某種無法形容的解脫和虛無，既然前世罪孽，連黃泉河水、輪迴台上都無法解決，那麼只有魂飛魄散才能贖罪，才能終結一切。

「天地正道、兩界生靈，可有不服！」

秦廣閻羅的聲音帶着金屬銳器的痕迹，彷彿隨時可能撕裂我的靈魂。

死寂，依舊是一望無盡的死寂，我無妄、無求，宛如沉睡一般。

「我不服！」

「我不服！」

「我不服！」

……

下一刻，我周圍洶湧而來一片靈力的驚濤駭浪，將我整個人掀翻，那種無法形容的沉溺感，壓的我的鼓膜開始疼痛，發生了什麼，是誰？

我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宛如一葉扁舟，在狂風驟雨中不斷的飄零，天地變色，宛如末日，而一座藍色的宛如燈塔般的光芒，就這樣驕傲的矗立着，在不斷地召喚着我。

「霓霓……回來……」

「霓霓，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霓霓，我不能失去你……」

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樣？

那麼真相到底是什麼？

在那樣慘烈的戰鬥之後，陰曹地府傷亡慘重，為什麼我又成為地藏王菩薩的徒弟？

千年情纏，陸承凜又到底為了我做了什麼？

就算前世糊塗殺戮，今生至少我都在為了人間蒼生而努力行善，善惡輪迴，我能做的還有很多……

求生的慾望彷彿有人類的本能，在我空蕩蕩的心底點燃了一絲靈力的火苗，然後驀地燃燒起來。

我不斷朝着那光柱前行着，生而不易，我心中還牽掛着媽媽尚未尋回的魂魄，還牽掛着熠熠稚嫩的呼喚，還牽掛着……前世今生為了我情深無悔的陸承凜……

身體在黏膩的靈力之海中載沉載浮，天地之威浩渺震撼，隨時可能吞噬一切，而我則無限卑微的前行。

耳邊彷彿回蕩著一個聲音，「放棄吧，沉淪安息吧……」

彷彿天地間的規則本能的排擠着我，壓制着我，可是那光柱中，不斷閃過我最重要的親人、愛人……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彷彿喪失了一切意義，我覺得自己的身體漸漸麻木、冰冷，彷彿有着無盡的痛苦，口中的血腥味道越來越重，彷彿吞噬一切。

終於，近了，更近了，我知道只要碰觸到那藍色的光柱，我就能搶奪一絲卑微的生機。

可是下一刻，一簇紫色的火焰之牆，驀地攔在我面前，將我的生機絕望的攔截起來。

「身為萬壑族人，你可知罪！」

我心底升騰起一種冰冷的絕望，這是萬壑鬼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