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綠蕪鼻子一酸,「都是婢子沒用,沒能保護好娘子。」她說完,瘦瘦的身體竟將寧春草橫抱而起,快步向樓外的馬車而去。

寧春草坐上馬車,吩咐道:「回家,不回王府。」

綠蕪微微一愣,糾結自責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好,娘子坐穩!」

她應了聲,催促着車夫加快速度往姜伯毅送給寧春草的那所宅子而去。

娘子稱呼那裏是「家」,看來,娘子真的很喜歡那所宅子呢。

宅子有兩進,雖不算大,卻清雅別緻。屋內屋外的裝潢是專門請了凌煙閣頗具盛名的匠人親自設計。

裏頭擺放的物件、盆景、字畫等等,更是閣主一樣一樣親自挑選,處處透著用心,若是知道娘子喜歡,閣主一定會很高興吧?

綠蕪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寧春草。

寧春草雙手護在臉頰上,想來她的臉一定很疼,可她的手指卻不敢觸碰臉頰,唯恐手指上的臟污再沾染到臉上,反倒會更加麻煩。

被寧玉嫣抓傷的地方已經不流血了,只是那幾道深深的抓痕顯得觸目驚心。而右臉臉頰上的刀傷,卻因為刀口頗深,在馬車的晃動之下,還在時不時的往外滲血。

不知是失血的緣故,還是在血紅色的映襯之下,寧春草的臉越發白的像紙一般。

馬車終於在宅子外頭停下。

「娘子等等。」綠蕪飛快奔下馬車,叫寧春草坐在車裏等她。

不久後,綠蕪又奔了回來,手中拿着長長的黑紗冪籬。她為寧春草戴上冪籬,遮住臉頰,連她身上斑駁的血跡都被罩在長長的冪籬之中。

綠蕪這才攙扶着她,緩緩走下馬車。

院子裏伺候的僕從都知道,這是閣主送給恩人的宅子,閣主交代要事事精心,因此聽聞主子來了,眾人皆打起精神來,準備給主子磕頭請安。

可綠蕪姑娘卻交代大家下去,該干什麽就干什麽,正式的磕頭請安,等改日再說。

知道綠蕪姑娘原先就得閣主信任,如今更是新主子身邊的大丫鬟,眾人不敢質疑,紛紛散去。

綠蕪扶著寧春草一直進了內院正房。

「給我拿鏡子來。」寧春草吩咐道。

綠蕪卻站在她身邊,有些遲疑。

沒有小娘子不愛惜自己的容顏。可這會兒,娘子臉上的傷,連她看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不忍直視,娘子自己若是看了,心中能承受嗎?

「沒有鏡子嗎?」寧春草語調平緩的又問了一句。

綠蕪悶聲道:「娘子,讓婢子告訴閣主吧,閣主定能尋來最好的傷葯,讓娘子臉上一點傷痕都不留下!」

寧春草點了點頭,「若有這般好的葯,自然是應當用的,畢竟傷在臉上,若留下疤來,我自己看不見,倒是叫看見的人覺得不舒服。」

綠蕪略有些詫異地抬頭看着寧春草,心道,怎麽娘子的語氣這般的平靜、淡然?好似並沒有承受不起的崩潰絕望?哦,是了,娘子還沒有看到自己臉上深深淺淺的傷口,那就這樣吧,不要讓娘子看到,就讓娘子以為這傷沒什麽大不了的。

旁人怎樣覺得,她不關心,不能讓娘子自己心中太過難受。

「沒有鏡子嗎?」寧春草忽然又問道。

綠蕪適才岔開話題,搪塞過去,娘子又問,她不好故技重施,只能默默無言的看着娘子。

寧春草輕輕扯著嘴角,笑了笑,「我知道臉上傷得很厲害,我自己的臉,雖看不到,總是能感覺到的。你放心,我不哭,你去拿鏡子來吧。」

綠蕪看着寧春草安撫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非但在危急的時候被旁人糾纏,救不了娘子,就連娘子受了害,還得回過頭來安撫她?到底誰才是需要被安撫的那個啊?

綠蕪背過臉去,吸了吸鼻子,尋來一面雕葡萄海獸菱花鏡。

寧春草伸手要接過菱花鏡時,她還緊緊將鏡子捧在懷裏,沒有鬆手,「娘子,您放心,閣主一定能尋來最好最好的傷葯,一定能讓您臉上的傷一點痕迹都不留下!」

寧春草點點頭,「好,我信。」

綠蕪這才猶疑的放開了手,眼睜睜看着她把鏡子從自己手中拿走。

這菱花鏡清晰得很,比她在寧家時用的鏡子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此時她臉上的傷痕,已經凝結了的血痂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臉上的毫毛都纖毫畢現。

綠蕪小心翼翼地,片刻都不敢眨眼的看着她,唯恐她崩潰之下再誤傷了自己。特別是手,千萬不能觸摸到臉上的傷口。

寧春草雖有準備,也感覺到自己臉上傷得不輕,可當看見鏡中人的模樣時仍嚇了一跳,果然想像和親眼所見的震撼力還是不同的。

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臉上溝壑縱橫的傷口,從心底冒出一股深深的絕望——

這張臉,怕是用了再好的傷葯也不能恢復如初了。

「娘子,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婢子現在就叫人去通知閣主!」綠蕪轉身就要走。

寧春草伸手抓住她,緩緩搖了搖頭,「先去打一盆乾凈的水來,取乾凈的帕子,臉上有粉脂更有臟污,先要將傷口處理好,再上些傷葯。」

綠蕪哦了一聲,「普通的傷葯怕是不行……」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動靜。

寧春草未發覺,綠蕪卻十分警覺,立時兩三步躥到門口,飛快地拉開門叱道:「誰?」

只見門口一個來不及溜掉的小丫鬟,被綠蕪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小臉漲紅,抿著嘴,似乎想哭。

「夢竹,你怎麽在這?我不是叫你們下去嗎?」綠蕪皺眉斥責那小丫鬟。

夢竹嚇得說不出話來。

寧春草在屋裏頭側臉向外探望,夢竹也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向屋裏瞟去。

「婢子,婢子是,是……」夢竹結巴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叫她進來吧。」寧春草忽然在裏頭說道。

綠蕪猶豫片刻,還是將人拽進屋裏,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夢竹覷了一眼寧春草臉上駭人的傷口,慌忙低下頭去,可心中的好奇卻又鼓動着她,時不時抬頭瞄上一眼。

「嚇到你了嗎?」寧春草輕聲問道,語氣沒有責備的意思。

聽聞這般溫柔的問話,夢竹的膽子似乎大了些,她連連搖頭,「沒有,能看出來娘子受傷以前一定很美很美,呃……便是受了傷也是很美的。只是這指甲的抓傷最容易留下疤痕,因為指甲太臟,娘子還是趕緊清洗傷口才好。」

「你去打水來,不要叫旁人知道我臉受傷的事情,可好?」寧春草微笑着問她。

夢竹連連點頭,「好,娘子放心!」

寧春草點點頭,夢竹連忙退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銅鈴鐺的效力】

「娘子何必叫她進來?」綠蕪見寧春草沒有生氣,舒了口氣,低聲問道。

「她在門外已經看到了,這般遮遮掩掩的反倒更叫人好奇,不如叫她看個清楚,心裏的好奇沒有了,也就不容易四下亂說。若是揣著好奇,多半會忍不住找人議論訴說,那倒不好。」寧春草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話似乎在潛意識裏是覺得自己能好的。

如若不是覺得自己的傷口能夠恢復,臉上的傷又能藏得住多久?又能瞞過誰呢?何必這般遮遮掩掩還怕人議論?

潛意識覺得能好?只是這潛意識是從哪來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裏掛着的天珠項鏈,如今她能夠安睡,全靠天珠項鏈鎮壓夢魘,她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那些光怪陸離又充滿危險的夢了,倘若她沒有戴着天珠項鏈,今日這遭遇、這傷,是不是就能夠避免呢?

想到這,她不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人總是這樣,會瞻前顧後,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後悔,她這是妄念了。

夢竹打回來乾凈的水,寧春草洗凈了手,用乾凈的帕子清潔著臉上的傷,將血痂輕輕擦去,臉上淡淡的胭脂水粉也擦去。

觸碰到傷口的時候,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可擦到下頷之時,她卻猛然間愣住。

她的下頷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傷口,是小時候寧玉嫣將她推倒,磕在小石子上留下的傷。因為傷口細小,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她便從未將這事放在心上過。

如今看着這般清晰的菱花鏡,她卻忽然想了起來,可細看之下,哪裏還有那細小傷口的半分痕迹?她腿上的傷痕也是如此。多年的舊疤都可完全消失不見,那新傷能不能也癒合得不留痕迹呢?

在都安縣的時候,拿姜家二爺姜維的話來說,這神奇的力量應當來自於她體內怨靈和那女巫銅鈴鐺溝通交聯引發的自然之力,或許她可以拿那銅鈴鐺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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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不為後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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