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既然無論如何就是要她,就該放下,不追究過去,可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裝作他們沒有分開十一年。「當年,你為何不告而別?」就算她說謊騙他,他也還是想要一個說法。

她沒有躲避他的眼睛,因為她沒打算欺騙他,只是隱瞞部分真相而已……浥玉早已在皇帝的指示下預先想好了說詞,只待宇文日正開口問,但若他此生都不欲問她,她也打定主意此生都不會主動提起往事一個字。

現在他既然開了口,那她便說能說的部分:「還記得初相識那時,曾與你說過我的家族已然沒落,不值一提,對吧?」

「嗯。」儘管當時尚未求得父皇允准,他卻已打定主意先斬後奏,意欲上門提親,她卻說家中已無親長旁戚,只剩她孤身_人,終身大事便由她自己得以作主。

經當時已是他隨從的徐青書四下打探,證實她身邊確實除了一名自小便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侍女外,父母俱亡,也不見有別的親戚友人走訪,於是不疑有他,輕易信了她的孤女之言。

「謊稱家族沒落,是因為我與母親從不被父族承認,且又不欲你知曉我體內流有異族血統,所以未提我母親是岐陰貴族之後……我的長相傳自父族較多,不若母親生得雪膚褐眼,才讓我得以瞞過你。」

浥玉確實長得與大盛人無異,膚雖白,卻非純種岐陰人那樣瑩白似雪,瞳仁烏黑深幽、青絲濃墨般光滑黑亮,不若岐陰人常見的琉璃瞳、褐赭發,是以才能隱瞞異族血統而不至讓人生疑。

「我不會在乎你有異族血統……」宇文日正一啟口,便被浥玉打斷了。

她道:「你或許不在乎,但你的家族會在乎,即便是我父族那樣的小小將門也極為在乎血統,何況雖然自稱市集商人之子,卻興梁那處你口中的別莊卻是超乎尋常的宏偉華麗,且仆佣無數、出入所乘皆是良駒華車、府里吃穿雖不算奢靡,可也甚是講究;那時我就猜想你輕描淡寫的一句商人之子,該是不及實際富貴之一二吧。

我或許長得不像岐陰人,但我體內的岐陰血統可能會讓我生下的孩子擁有異族容貌,到那時,我跟我的孩子會面臨何種處境我根本無法想像……

現如今,更證實了我當時的想法一點兒都沒錯,商賈子弟我尚且不夠資格成為正室,又如何能匹配如天地般尊貴的皇家子嗣?若我當年沒離開你,就算你對我情深不變,不會嫌棄我和我的孩子,我也定會不堪你皇家繁規欺凌,抑鬱度日……走上如我母親相同的命運。」

宇文日正聽了浥玉徐徐細語,才知當年她竟是自己藏了這許多心事,沉思片刻,反覆思索她所言后,輕嘆道:「我竟是讓你這般不可信任?」

「這無關信任與否,而是世情如此。初識時,我一徑沉浸於甜蜜歡情中,並沒有多餘的心去思考現實,但當你開始因為收到所謂的家書,一去便是十天半個月之久,且頻率漸繁后,我開始多思憂鬱,害怕總有一天你會對我感到厭倦,或許你不會拋棄我,但你可能無力反抗親族施予的壓力而迎妻納妾。

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過的是有多麼的惶惶不安,就在那時,收到母親死前託孤請求的太女派來的岐陰護軍尋到了我,向我轉達了太女欲將我接引回岐陰照護之心,我想,回到岐陰我會是受人尊敬的貴族之女,不需擔心我體內所擁有的一半異族血統會遭人歧視,於是為了躲避與母親同樣的命運,我決心離你而去。」

這些,沒有一字虛假,她只是把被以性命脅迫的部分小心的隱藏了起來。

「這就是我離開你的原因,並非謊言。因為承襲了已故王后家族封邑而改從母姓,又為了忘卻大盛的一切,便索性連名字也改用母親小名。這些年來我生活於岐陰後庭之中,初期為太女打理書房事務,后則一心照撫琅夜,如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打聽,便可知我所言一字不假。」

皇帝將煙秋閣上自琅夜、下至灑掃庭階的下侍,加上編入皇宮禁衛營的凜松,總共十一人的性命交在了她的手上,只要她這一生絕口不提那段舊事,皇帝便承諾保障這些人的平安順遂,反之,則立時要了他們的命。

當年毓秀慘死在她懷中,身軀從溫熱柔軟漸趨冰冷僵硬的過程,浥玉死都不會忘記,一個毓秀就讓她心碎至今,她如何能再承擔得起十一條寶貴的性命。

「我之所以去往興梁是受命暗查戰馬於訓養大營大量折損的原由,自當不時返回盛京向父皇稟報,後來之所以時常收到家書,是因為弟弟們通知我父皇身子不適,為了親奉湯藥還需說服父皇允我娶你,所以才多留宮中幾日,絕不是對你的感情淡了;怎知我為你費盡心思,不惜在父皇病中讓他憂煩,你卻放下我一走了之,走得灑脫又無情,可知我為了尋你傷透了心。」

……也傷了身……她的離去無關移情別戀,雖然安撫了他深藏而不時蠢動的妒嫉疑心,但聽完浥玉所敘后,卻又不由覺得心寒,他們之間的感情竟是如此輕易被她所棄,頓時對自己的執著感到不值,也起了埋怨之心。

「男人三妻四妾向來就是尋常之事,我想,就算未忘情於我,你也必定不會寂寞,何況你實際上貴為首親王,有春衣侍寢也是理所應當,不是嗎?」

她在兩個人之中或許確實是較為涼薄的那一個,但若認真計較,他也並非真能稱得起「專情」二字,她就不信自她離去后,他當真不曾有過女人。

「……」該死,他還真無法違背良心,說不出口「沒有」二字!

「……」更無法向她表白他雖然有過不少女人,但他無法在她們身上享受到快感這種絕對討不了好、又極傷男性自尊的話來。

無聲片刻,他不解,為何她只消三言兩語,他便從原本位居的上風頓時落居下風?現在怎麼變成了是他愧對於她的氛圍?雖然知道她並沒有在感情上背叛他,但他也成為了不分青紅皂白就脅迫她、對她施以暴行的惡棍了呀!

「王爺?」她不明白宇文日正何以沉默不語。

「我……」他認分的放下王爺的架子,「其實並不喜狎幼女。」

「……」正為他不再自稱「本王」而不知該感訝異或驚喜的浥玉,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給弄傻了,一時之間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只怔怔的呆看着他。

「……你不信?」她的反應,讓他感到挫敗及受傷。

「嗄?」信什麼?他剛剛說了什麼?

他說他其實並不喜狎幼女,意思是他對琅夜其實並沒有「性」趣?「哦。」

那他為何要嚇唬她呢?浥玉不解。

哦?哦?她這是什麼反應?他就如此不得她信任?

宇文日正不知該懊惱他的形象於她之惡劣,還是該對自己型塑的表象之精湛而得意才好,不欲面對如此尷尬,於是猛然伸手拉下浥玉,將她捲入懷裏,「我累了,睡吧。」

被緊里在他溫暖懷抱里的浥玉雖然心中滿是疑問,但因為他的轉變,和終於對她的離開做了個交代而覺得鬆了口氣,緩緩的放下了為琅夜擔着的心,雖然不明白總是殘忍待她的他為何會在今夜放下王爺身段,但僅僅是這些許微小的改變,也足以讓她能在他懷裏享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

看他的反應,該是相信了她所交代的過去,並未起疑,如此她對皇帝應該算有所交代了才是……那麼,她是不是可以不再害怕、不再擔憂琅夜他們的性命安危了?

放鬆讓睡意襲來,她放棄抵抗任自己陷入沉睡,這是她自大殿上認出宇文日正及皇帝以來,首次不再抵抗睡意……

浥玉剛服下避娠藥丸,還未及將儲放藥丸的銀匣藏起,就聽見有人敲門,尚不及應聲,就見琅夜沖了進來,臉色一整,她正欲出聲嚴屬責備琅夜失了禮儀時,琅夜卻已撲進她懷裏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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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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