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鮑管家眼觀鼻，鼻觀心，當自己不存在。
白玉瑾的心情卻不錯，似乎是覺得能跟她站在同一個屋檐下就已經滿足了，尷尬不尷尬的，那是什麽？
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奇怪得緊，見不到的時候瘋狂想念，如今見到了卻連看都不敢看對方。以前他到底為什麽能那麽自然地跟沈秋勾肩搭背，逮著機會就佔便宜呢？
最終，還是白玉瑾清了清嗓子，先開口道：「那個……馬、馬車就在外面，你趕緊換一身衣服，我們走吧。」
兩人雖然都習慣騎馬，但如今沈秋被白玉瑾推上風口浪尖，兩人不好太明目張膽地出現，況且白玉瑾也想和她說一下進宮的事情，就一起坐了馬車。
沈秋從頭到尾都不說話，排斥之意明顯。
白玉瑾看着她冷漠的側臉，眼底滿是思念得以釋放的愉悅和見到心上人的歡喜。況且情人眼裏出西施，沈秋的冷臉在白玉瑾看來，就是女兒家的小性子，這種事情出現在向來以陰險狡詐著稱的沈秋身上，反差之下根本可愛得不行，欣賞了一會兒，白玉瑾的內心有些蠢蠢欲動，特別想逗逗她。
不過好在他還有點理智，為了避免惹得沈秋更加不快，他忍住了不規矩的小心思，說起正事來，「今天皇上例行巡視禁衛軍，本來只叫我去，不過早聽說你在練兵上有一手，就讓我把你也一起叫去看看。」
沈秋自上車後終於看了白玉瑾第一眼，雖然沒說話，但就跟她了解白玉瑾一樣，白玉瑾也了解她。
她眼裏明晃晃地寫着「不相信」三個字，再過十天她就要正式上任了，皇上之前沒想起她，這個時候想起又是怎麽回事？
白玉瑾自然明白，以她那聰明的腦袋瓜，肯定能想明白其中的關節，但他不想承認他早就在籌劃着為她鋪路，逼迫她嫁他已是他迫不得已做的最無賴的事情，其他的事，他不想讓她覺得是挾恩圖報，於是只能裝傻般無辜地回望她。
沈秋知道如今的白玉瑾已經算得上老辣，他不想說的時候，是問不出東西來的，也只能作罷。
沈秋跟着白玉瑾先去了御書房拜見皇上。
陽翟帝看起來不到三十，目若朗星，器宇軒昂，雖然神態溫和，但自有一種從小浸潤出來的皇家氣度在裏頭，讓人不自覺的恭敬。他見到沈秋，目光之中倒是不掩好奇之色，「子瑜今日帶秋將軍前來，所謂何事？」
沈秋無語。
敢情是他自作主張帶她來的，在車上還說什麽皇上聽說，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罵提拎甩褂。
白玉瑾摸了摸鼻子道：「今日路過朱雀街，正巧碰到蘇太妃宮中的儀仗，所以……就拿皇上做藉口，把她的人攆走了……」
原來他本就知道人家公公是永春宮的，還裝得那麽像。
陽翟帝聽了他的解釋一愣，隨即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看得出他對白玉瑾這個表弟很親近。他轉頭對沈秋道：「也罷，也罷，從三年前就聽說有個特別厲害的姑娘，封校尉的時候朕就一直十分好奇，後來子瑜每次奏摺上來，對你都是一片誇讚，那日金鑾殿上黑壓壓的一片，也沒機會多說，朕早就想見見傳說中的秋將軍了。」
白玉瑾沒想到皇上冷不丁地出賣了自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嘴角。
沈秋倒是不卑不亢地道：「多謝皇上誇獎，卑職不敢當。」
「敢不敢當不是你說了算的。」陽翟帝站起來道：「既然來了，今日就提前見見同袍，正好也讓朕見識見識狡狐的本事。」
沈秋見陽翟帝真的沒有計較，提着的心才放下。雖然知道白玉瑾已經不像原來般莽撞，定是心裏有底才敢帶她來，但皇權社會變數太多，結果沒出來，總讓人提心弔膽。
她轉身跟在陽翟帝身後往外走時，還是忍不住瞪了白玉瑾一眼。
白玉瑾縮了縮脖子，朝她訕訕一笑。
餘光瞥見這一幕的陽翟帝心裏越發好奇。他記得一個多月前，這個當初囂張高傲如小豹子般的表弟冷著一張臉站在金鑾殿上，說話卻沉穩又周全，幾乎讓人認不出來。要不是事後還跟以前一樣，很快就跑來宮裏找他訴苦，他還以為這個表弟已經完全變了。
他當時特別想知道他們經歷過什麽，然而話題一開，無論談及什麽，都能從自家表弟口中聽到「秋將軍」的名字。雖然經過了修飾，但敏銳如他，還是聽出了其中這位表弟吃的各種虧。
這讓他十分驚訝，只隨口調笑一句，「這位秋將軍讓子瑜如此推崇，莫不是心悅人家？」
誰想這個一向高傲的表弟竟然迅速臉紅，最後雖然羞赧，卻還是支支吾吾地道：「是想娶她為妻的……不過，她現在對我有些誤會……」
怕是人家根本就對你無意吧？對白玉瑾有着充分了解的陽翟帝心中失笑，但想着沈秋要是真無意，這事也成不了。
猶記得當年和周綺南訂親後，表弟多高興，結果聽說對方有退婚的意思，跑到相府質問過一場後，就怒氣沖沖地準備退婚。
他當時本來還想着要不直接給周相傳話去讓他歇了心思，然而表弟卻直接拒絕，說即使周綺南求着回來也不會娶了。
當初表弟去邊城雖然有周綺南的緣故，但他相信，就算這個表弟留在京城，周綺南沒有進宮，他們也絕對不會再有結果，表弟骨子裏的尊嚴和驕傲不會允許他這麽做。所以他覺得，如果沈秋不願意，這件事情也會和當年一樣不了了之。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那一個月，這位表弟先是天天往大長公主府跑，各種軟磨硬泡，苦肉計輪番上陣，甚至用終身不娶為威脅，磨得大長公主和鎮國公認可還未謀面的孫媳婦兒。
緊接着又帶着白家軍的將領一個一個往他這裏跑，讓他親眼見識秋將軍帶出來的兵，親耳聽這些兵講述秋將軍的戰術和戰場上如何殺敵，讓一個在他腦中只有輪廓的人漸漸清晰起來。秋將軍從一個讓人有點好奇的女將軍到傳奇一般的巾幗英雄，他總覺得這麽個人安插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切都安排妥當，本以為做到這種地步，秋將軍知道後，表弟和她的婚事就十拿九穩了，結果任職頒發之前，表弟又跑來軟磨硬泡，求他在聖旨上加一道內容，要不是聽別人說過秋將軍的本事，他都要以為她是妖女了。
表弟默默為她做了那麽多，高傲的他竟然還要用這麽不光明的手段來綁住她，她到底使了什麽妖法，讓他變得如此卑微？
【第四十二章拿實力說話】
皇宮西面劃出一大片地方給禁衛軍做校場，今天是陽翟帝例行巡視的日子，禁衛軍的精英都齊聚在這裏。
沈秋跟在陽翟帝的儀仗後面，一進場就收到四面八方聚攏來的無數目光，有好奇的，有衡量揣測的，但更多的是厭惡與鄙夷。
沈秋知道這是自己遲早要面對的事情，或者說，正是因為禁衛軍的精英都齊聚在這裏，白玉瑾才找機會讓皇上親自帶她過來，一來能減少阻力，再來能一次收服這些精英，到她正式上任的時候會順暢很多，如此看來，白玉瑾也算用心良苦。
陽翟帝坐在最高處的閱兵台上，指了指下面一點的指揮台，對沈秋道：「你去那裏，正好和同袍們也認識一下，順便給朕看清楚一點，不然這幫小子總以為自己的本事天下第一呢。」
沈秋沒有忐忑也沒有拘謹，依然不卑不亢地道：「卑職遵旨。」那是經歷過數場戰爭給她帶來的底氣和自信。
陽翟帝點點頭，眼中閃過滿意之色，秋將軍確實如想像中一樣，是個不一般的女子。餘光瞥見白玉瑾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秋，面上甚至有隱隱的自豪之色，彷佛篤定了這個女子能出色地完成任務，他心中也跟着期待起來，畢竟聽說是一回事，能親眼見識一番又是另外一回事。
禁衛軍統領馬彭澤是個四十左右的男人，五官周正，留着兩撇小鬍子，面容嚴肅，看起來有點冷漠，身材壯碩，即使有輕甲包裹，也能看出他身上結實的肌肉。
沈秋下到指揮台的時候，他正好帶着五個指揮使上來，其中一個是代指揮使，等沈秋上任，他就得繼續回副指揮使的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