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碧桃雙膝跪地,嗚咽道:「我真的只想知道他是誰。」

陸微盯着她,心中掠過無數個念頭。前世起火時,她沒見到碧桃,是否她暗中與趙家合謀計算她?

過往的畫面飛快地從她眼前掠過——趙昱救她、兩家人開始來往、京中到處傳言趙昱英雄救美、趙昱總出現在有她的場合獻殷勤、王氏天天往陸家跑、王氏託人提親;兩人訂親,舅舅撫遠侯楊毅為趙昱謀得軍中職位;兩人成親後,王氏讓她管家卻不支銀子,她的嫁妝慢慢變成趙家新置辦的地畝、田莊、商鋪;她得傷寒病重,祖母親自來探望她,王氏私下與祖母說了很久的話,第二天趙正爵就遞了請封世子的摺子……

祖母的姊姊是先皇的太妃,聽說與太后相處的很好。

權位、財富、世子,原來趙家想要的是這三樣東西。可恨前世竟被他們蒙蔽,落了個含冤而亡的下場。

陸微抿緊了唇,原本以為只是夢中虛妄之事,原本想與你們永不相涉,但你們既處心積慮、欺我至此,這一世我願化作出鞘利劍,斬盡仇人之首!

她看向碧桃,冷冷地道:「無故與陌生男子結交,其罪一;擅自向老太太進言,其罪二;有事不報主人,其罪三。碧桃,扣你兩個月月錢,自去找管事領十個手板吧。」

碧桃大吃一驚,作為主子的心腹丫鬟,以往就算有錯,也從沒受過這樣的重罰,更何況打手板疼痛事小,丟臉事大,遂急忙伏在地上,求饒道:「姑娘饒了我這一回吧!」

陸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前世之事晦暗不明也就罷了,但今生她因私心而罔顧主子的命令,這絕不是可以隨便饒恕的過錯,遂不再理會碧桃的哀求,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銀杏上前扶起碧桃帶了出去,碧桃見左右無人,哭訴道:「姑娘好狠心!」

銀杏低聲道:「你以後可別再這樣了。」想起陸微凌厲的神情、冰冷的語調,銀杏竟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好似剛剛那果斷罰了碧桃的人,早已不是從前那寬和仁慈的主子了。

既然趙昱是存心接近,那麽驚馬一事,應該不是偶然。

陸微來到位於外院的車轎房,那日駕車送她的車夫就居住在此處,車夫一見到她就喊道:「求大姑娘為我做主,我冤枉啊!車軸我天天檢查,根本不是因失於保養而斷裂的!」可現下卻要他為此事負責,他真冤啊!

陸微瞥了眼車轎房,轉而問道:「馬呢?是不是你駕車不當,讓馬匹受驚了?」

車夫的臉上滿是驚慌之色,叫道:「馬腿上有傷,可大姑娘,真不是我弄的!」

陸微盯着車夫,一張黝黑的臉上只有驚慌,找不到狡猾的神情,遂沉聲吩咐道:「叫林管事過來。」

外院大管事林福很快地來到,解釋道:「這事二夫人已經查清楚了,是車夫疏於保養,車軸才斷的。」

「將車軸拿來給我看看。」

車夫搶在林福前頭遞上了車軸,他知道這關係着自己的飯碗,緊緊地握住那根從中斷開的結實木條,解釋道:「大姑娘您瞧,斷開的切口這麽齊,肯定是有人故意鋸斷的!」

林福臉色鐵青,低頭不語。

陸微緩緩說道:「林管事,你怎麽說?要不要我把這件事交給祖母再查一遍?」

林福內心飛快地盤算起來,以老太太的精明,半天就能查出事情始末,即便現下由二夫人持家,但這家裏還是老太太說了算,而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大姑娘,兩相權衡之下……

林福雙膝跪下,低聲道:「其實小的之前已經查出車軸是三姑娘弄壞的,但是二夫人不准我說出去,至於馬匹的腿傷……小的真不知是什麽緣故造成的。」

陸瓊?陸微感到有些意外。陸瓊是劉氏的女兒,從小與她不合,一有機會就跟她互別苗頭,但終歸只是小兒女的胡鬧,鋸車軸這種可能傷人的事不像是她會做的,難道是劉氏?可若是劉氏,她應該不會把罪責推到女兒頭上。

那麽車軸一事與馬匹受傷有沒有關係?後者會不會是趙昱做的?他畢竟是個武將,就算隔着一段距離,要想用暗器打傷馬腿也不是件難事,之後便可趁機英雄救美,好結識她。

思考之際,陸微已來到陸瓊的院落,甫見面即開門見山地道:「車軸的事我知道了。」

陸瓊不禁雙腿一軟,癱坐椅上,少頃又昂起頭,不服氣地道:「那又怎麽樣?你還不是好好的?」她瞪着陸微,心中滿是不平。一直以來,她都嫉恨陸微,恨她奪走了祖母的寵愛又生得比自己漂亮;恨她能進劉家女學,而自己卻因為功課太差被女夫子婉言拒絕。所以當她知道有機會能讓陸微在眾人面前出醜時,她毫不猶豫地做了。

「你可知道你這麽做差點要了我的命?」陸微冷冷地道。

陸瓊咬牙,「少嚇唬人!你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陸微冷笑。以前怎麽沒發現陸瓊原來這麽狠毒?莫非跟趙家有關係?

思忖了下,她探問道:「是趙家讓你做的?」

「什麽趙家?」陸瓊皺眉,「你胡說八道什麽?」

陸瓊跟她從小就不對盤,她的表情陸微很清楚,看來陸瓊所為的確與趙昱無關。

陸微鬆口氣,又問道:「那是誰教你這麽做的?」

「哼。」陸瓊得意起來,「小姨曾說過車軸……」

「住嘴!」劉氏快步走進房中,及時止住女兒,又向陸微賠笑道:「好侄女,你妹妹年紀小不懂事,闖下大禍,嬸嬸替她向你陪不是,這件事就別告訴你祖母了,她老人家一把年紀,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

陸微淺淺一笑,道:「我也沒出什麽大事,自然不會怪妹妹。祖母那裏,我自會替妹妹好好解說。」

聞言,劉氏心跳漏了一拍。聽她的口氣,是不準備瞞着老太太?

劉氏只得硬著頭皮再道:「最好還是別告訴老太太了,氣壞身子划不來。」

「嬸嬸以為這家裏有什麽事是祖母不知道的嗎?」陸微笑道:「還望嬸嬸以後多教育妹妹,都是自家骨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若是出醜,外人議論起來,壞的是陸家全部女兒的名聲,誰也跑不掉。」

她依稀記得前世驚馬之後,陸瓊被祖母罰了,但沒人知曉原因,現在想來,應是祖母知情後,顧忌二房的面子才沒有張揚。

走出房外,陸微揚起一抹冷笑。

陸瓊說的小姨,是劉氏的嫡親妹妹,嫁給了禮部主事程宣,人稱程夫人。根據前世的記憶,程家與王氏的娘家是姨表親的關係,想來陸瓊一事,多半是程夫人暗示誘導的,但她為何要這麽做?就算陸瓊傷了她,對程夫人又有什麽好處?

她猛然想起前世弟弟過世一事,當時祖母已病了一個多月,弟弟又剛巧出事,難道是像自己一樣遭了無妄之災?

陸微一陣後怕,只覺得渾身冰涼,胸中卻又灼燒着熊熊怒火。原來這個家裏也不安全!但既讓我重活一遭,你們誰也休想傷害祖母和元豐!

半個月後,劉氏攜陸微,以及二房庶女陸雅至肅甯侯府赴賞花宴,陸瓊因被陸老太太禁足兩個月而不得前來。

車子從肅甯侯府偏門駛進,沿着青石板鋪成的通路直到內院,在此處下車換轎後,穿過了兩重川堂,在一處月洞門前落了轎,婆子上前將陸家的丫鬟們帶去抱廈內歇息,另有清一色穿青緞背心的趙家丫鬟上前伺候。

這規矩排場與陸微舅家撫遠侯府相差不多,只是撫遠侯乃是世襲,在京中地位超然,肅甯侯卻是五世而斬的爵位,至趙正爵已是第四代,再有一代便要收爵離府,恢復平民身分,更何況除了初代肅甯侯,餘下幾代侯爺都是才智平平,肅甯侯府如今只是靠着田畝混個溫飽,在京中影響全無。

月洞門內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左右廂房俱全,正屋一排五間,當中一間匾額上嵌著「慶榮堂」幾個字,前世的陸微有一大半時間都在這裏伺候王氏。

陸微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只覺得一雙手顫抖不已,說不清是厭惡多些,還是憤怒多些。

她定定神,換上了一淺淺的笑容,接着便看見王氏在丫鬟的簇擁中迎了出來,親熱地挽著劉氏的手,道:「陸夫人總算來了,我一直想着你呢!」又向陸微道:「這是微兒吧?果然生得不俗!」

隔世再見,陸微發現自己對王氏的恨意比對趙昱的深。想想也是,前世趙昱與她幾乎算是陌生人,但王氏卻是那個日日折磨她、欺辱她,最後下令燒死她的人。

仇人就在眼前,陸微胸中熱血翻湧,臉上的笑容卻分外乖巧可人,只是這笑容卻是對着劉氏的,她用輕柔卻又足以讓在場人全都聽清楚的音量緩道:「嬸嬸,肅甯侯夫人怎麽當着這麽多人喚我的閨名?第一次見面,這樣合規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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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妻是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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