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聚話幾多(上)

第十章:聚話幾多(上)

西府郡主不安,東府秦氏亦不安,北府曹氏更加不安。

鏡花謝的庒琂愈加難安。

因時候正入夜,庒琂等待葯先生來回復東府情形。左等右等不見人,一時著急便讓慧緣到門外去候著。老太太回壽中居原想過來瞧她,但整日勞乏,回到府中竟渾身疼痛,遂讓竹兒替她去鏡花謝看庒琂。

因這樣,竹兒和慧緣碰個頭面。

慧緣見到竹兒,略顯驚異,想避又沒來得及,只得迎上去。

那竹兒滿面笑容,掬音微語問候:「這麼晚,怎還站這兒?」

慧緣福向一禮,輕聲回道:「姑娘一直擔心東府,讓我瞧瞧看有誰能問得消息。」

竹兒攜住慧緣的手,一併進去:「你們姑娘有心。放過飯來不曾?」

慧緣委婉應笑,竹兒知悉,便不作問了。兩人過了院子,同肩進廳,向南入房內。

聽到輕盈腳步聲,庒琂從隔間里走出來,由著子素攙扶,挨在窗邊炕沿上正要坐下。只見竹兒和慧緣走進來。

竹兒一到,便說:「姑娘好些了?」

庒琂道:「多謝關心。」禮讓了一回坐,竹兒便在炕邊側身略略坐實。庒琂又道:「多早晚從那邊回的,怎的又過來了。」

竹兒道:「姑娘舍了葯,兩位先生意思是說使得。老太太放心回來了,一路還說要過來瞧姑娘。可這日夜裡的擔心,她老人家已是疲憊睏乏得很,讓我過來看看姑娘身子好些沒。如身子再不適,就再進些好葯兒,也是得行。老太太說讓姑娘安了心,不要多思多想的,身子注重些才好。」

話里話外,皆是安撫,多少有袒護之意。

庒琂怎不識得?又轉念,老太太袒護自己,他人未必是真心服,這宅院妯娌長輩不說,就那些兄弟姊妹若因這事兒不落個明白,誰還敢與她親近,日後她又如何步行各府,各問得安好?

更往深層來說,對自己為父母昭雪一事百害無一利,此方進來不正是「瞞天過海」,又能「如魚得水」才得了局?

庒琂不免有些傷神,多思了些。

竹兒看庒琂神色不安,以為是身體不適,便客氣起來道:「姑娘怎麼了?」因笑又道:「想著姑娘沒用過飯,那幫子人就這般眼色,姑娘莫怪她們。我這回去叫放飯過來。」

說著要走。

庒琂忽想葯先生,想打聽他走了不曾?欲開口,再想不好,便搖頭道:「謝謝竹兒姐姐。請姐姐替我給老太太請安。明日,我晨早過去磕頭。」

竹兒笑而轉身,正此時,西府的丫頭絳珠領著人提盒子來。

絳珠一見竹兒,咯咯咯地笑道:「喲,正是時候呢!我來了你就走,什麼個意思。」還不忘給庒琂欠禮。

竹兒也不理她,抿嘴笑笑就走了,慧緣依舊送出去。

這方絳珠招呼著丫頭子打開盒子,督促著擺飯。

庒琂道:「這麼晚勞動絳珠姐姐,太太好?」

絳珠淡淡回道:「站一日,陪一日。有什麼好不好的。」

慧緣送走竹兒回來,看到絳珠和她姑娘說話,幾個丫頭子遞菜食,她向外頭的三喜招手,之後兩人默契走進去,一併幫丫頭子們端碗遞菜的。

庒琂期間還繼續道:「老爺太太用過不曾?」

絳珠道:「太太筷子沒拿就叫給姑娘送來,此刻正吃著。」

庒琂便不再言語,等眾人將飯菜都擺好,絳珠亦不加多說,示意丫頭子收拾盒子便出去了。

子素道:「姑娘吃些吧!總歸放心了。」

庒琂拿起筷子,又放下,示意子素同坐一起進食。子素搖頭。

慧緣識趣,輕步走到外邊,依在門邊帘子瞧院子,方回來說:「在外頭呢!」

三喜嘴角一扯,譏誚道:「不過是些碗筷,巴巴等著拿回去。我去說一說,等姑娘吃好了,我們自己送還。」

三喜說著要出去,慧緣哪裡肯給她走,一把拉住,搖頭示意。

庒琂淡淡略笑,慧緣過去幫遞飯,她就自個兒動幾筷子,沒吃上什麼。放下筷子,慧緣又去端來爽口的茶水過口,過完口見三喜沒動,便說「也不給姑娘端茶來。」

便見三喜扭扭捏捏走出去,掀帘子往外瞧一眼,鼻息氣炸炸到那桌子拎一壺茶,杯子也不拿。慧緣見狀,心中略有幾分不安逸,待要抽身去取,一旁站的子素手輕輕撫了她一袖子,倩然去拿杯子。

庒琂道:「我自個兒來。」接了拿來的杯子,看著三喜斟茶,卻道:「跟她人置氣,肚量容自己的地方就愈少。何必把自己置之度外?」

此話說給三喜聽,也說給慧緣聽,更警醒自己處世。

當日伯鏡老尼說過,所謂處世,就在於如何安處自己。

庒琂從炕上走下來,立在窗前,逗那鸚鵡,後頭三喜、慧緣、子素三人吃她未完的飯食。完畢之後,慧緣又起身收拾,三喜倒比才剛緩氣許多,搭手也去幫著。小說娃小說網www.xiaoshuowa.com

餘下收拾碗筷聲息輕微,外頭等待的絳珠眾人有人說「姑娘吃完了」,語畢只見她領丫頭子進來,把那殘餘裝進盒子。

一切停當,絳珠領頭給庒琂告退欠禮,互不再言說,庒琂等人目送絳珠等丫頭子出去。

這一宿,鏡花謝無話,總歸沒等來葯先生回復,不知葯先生在東府是什麼個情形。

次日晨早。

庒琂讓子素和慧緣略是裝飾一番,便往壽中居去給老太太請安。

臨出門,子素說什麼也不願去。

庒琂心裡明白,這晨早請安,各府人等必是到齊,近期確發生太多事,子素一一被牽連,她不願面見那些人也是有說頭的。

如此,庒琂帶著三喜和慧緣來到壽中居。

因比往日的早,庒琂到時其他各府人等尚未來。整個壽中居只聞鳥雀清脆聲,偶又聽見庭院清掃的聲音。

慧緣提醒庒琂道:「姑娘,瞧著各府的都沒到。不然,先等等。」

庒琂思慮也是情理,便在外頭稍走走。

壽中居位置處於通府幹道中央,是居回院宅落。老太太當日放話言說庄府四府不得分家,各自有各自的宅府院落,她自己不同哪一府就近而疏遠哪一府,便自處中位。

只每日晨早,各府必來請安。

昔日,母親曾說過她在出嫁前就在中府跟老太太過,晨早時,各府太太就來請安,頭先幾年,太太們還安處得和睦,就請安早例一事,各自有各自的孝心比法。巴不得讓老太太知曉哪一府來得早些。裡頭的糾葛,母親沒說太多,如今看來,一切生活日子歸於平淡,日久天長,再心勝的人也有勞乏的時候。

從中府大門外頭向東府徑道的轉角,有一棵槐樹。母親說過這棵樹極陰,其生長多有不祥。外祖父自進了這大府,原要讓人連根去掉,后發生諸多事,還找來風水先生來彈算,那先生說砍拔不得。不幾年,外祖父便去世了,而後南府的四太太不知為何,也在這棵樹上弔死。

如今庒琂轉過來看,樹高數十丈,落葉滿地,臨於樹下,倒聞得陣陣槐香。

不禁想起匏庵先生《槐》之詩句來,口中默默念道:

「東園憶初購,糞壤頻掃除。

牆下古槐樹,憔悴色不舒。

況遭眾攀折,高枝且無餘。

愛護至今日,濃陰接吾廬。

數步已仰視,偉哉巨人如。」

尚未念完,只聽身後傳來有人續聲,那聲道:

「非藉此蔭庇,誰結幽亭居。

立為眾木長,奴僕檉與榆。」

庒琂忽為震驚,扭頭回去看,只見遠處站立三人,他們腳下滿地槐葉,零零散散,如觀一幅極境的畫。那說話者戴一頂便帽,額帽嵌一顆翠玉,面色凝白,眉目略蹙,粉唇玉鼻,一張精小額臉但說似笑;穿一件暗理葵紋湖藍長袍,肩罩一件齊跟的深青斗篷,邊聯了雜白色團絨,緊緊系在他脖子上。略有風起,恍恍顫顫,邊上的隨從小僕子便上去幫忙掖合。

庒琂眼神停在那人身上半會子,心裡知曉,此人身子似有病症。

那人身後還站一女子,庒琂不便多瞧,略是垂目,施了一回禮儀。

那續詩的人向前走兩步,拱手作揖,笑道:「姑娘安早,清擾了。」

庒琂再復一禮,欲讓慧緣和三喜攙扶離去。

只見那人又道:「姑娘留步。」庒琂停下,未曾回頭。只聽那人再說:「我初次到貴府,多有冒犯,請姑娘莫怪。才剛聽姑娘詠吳寬之句,恰我昨夜剛讀,實屬巧合難忍。請姑娘見諒,我非輕薄之人。」

庒琂略是側身,微微一笑,回了一句:「無妨。」

正待要走,忽聞西府庄璞的貼身丫頭湘蓮飄來聲音,道:「先生隨我來。」

理應看到庒琂,湘蓮還道:「姑娘早。」庒琂方回頭。

剛好看到湘蓮扶那先生跟旁的女子去了。

這方,三喜奇怪地道:「這是誰?怎沒見過?」

慧緣道:「跟旁的女子也未曾見過。」

三喜道:「京都的大戶人家客人都喜歡大清早來串門的么?」

說完,兩人攙扶庒琂走開,回到中府外頭,遠遠看到曹氏、庄琻、庄瑛一府的來了。因庒琂不想去照面,往後躲了躲。隨後,又見幺姨娘等人也來了。過一會子,郡主領著庄玳也過來。等這些人都進去,庒琂才從隱蔽處走出,才剛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庄瑚的聲音。

庄瑚笑道:「妹妹也不怕冷,給老太太請安了不成?」

庒琂回頭,看庄瑚攙扶秦氏,後頭是熹姨娘、庄瑜等人,倍感尷尬,深深施一回禮,側身讓道,尾隨進中府往壽中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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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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