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自從老媽蘇醒也有些時日了。

從小到大我還真沒體會到過那麼欣喜若狂的感覺：就像是祈盼得到了神明的加護，放下特例來特殊照顧我一番一般。

那之後鹿蘊從英國回家，說是完成了在曼徹斯特的留學生活，準備多留些大四寫論文的時間去照顧蘇醒沒多久的老媽。

老爸本來有意思讓我去復讀一年，可是被我婉言拒絕：好不容易脫離苦海，我幹嘛還是回去再遭罪呀？

況且聽鹿霉這兩年卷子也越來越離譜，憑我這越來越吊郎當的勁，復讀一年也是無稽之談。

那還不如作為社會人繼續進行我生活的旅行呢。

……而最後的決定是，我陪鹿霉早早的就去成都那所大學報道，我也就此在那裡工作四年，租間房子照顧鹿霉。

然而這個方案老爸也默許了，我還著實吃驚了一下子：我那個老爸不應該刨根問底的問我到底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么？居然這麼簡單的就接受了？

他卻說：你已經能自己對自己負責了，我就不管那麼多了，到那好好照顧妹妹。

於是，這個陪讀戀愛的計劃就這麼簡單的得到了官方的認證。

……

8月25日，那天天公不作美，陰沉張老臉像是隨時要發脾氣一般。可即使如此我也得忍著，畢竟火車票訂的也是今天，自己訂的票，大雨吞城也要上車。

在醫院跟爸媽打完招呼之後，我們倆就迫不及待的回家收整行裝，有點戀戀不捨的矯情一番就預備離開這座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了。

鹿蘊說是在家裡，可是也不見蹤影，本來還想跟她好好道個別呢，誰知這傢伙行蹤還是這麼詭秘。

「走吧！」

「嗯！」

拿著大包小包剛出門，鹿霉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旁邊的收件箱。

「大凶，你看，那兒有一封信。」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常年廢棄不用而銹跡斑斑的綠色收件箱上面赫然插著一個米黃色的信封，明晃晃的樣子很是顯眼。

可是這也不知道是誰的東西，也不是插在我家信箱號里的，也不能強行過去拿。

「鹿霉……不知道是誰的，還是不動比較好吧？」

而鹿霉並沒有遵從我的旨意，早就動如脫兔般的從信箱里拔出了那顯眼的信封，拍了拍塵土。

「to：鹿家長子。——ps：留到車站再看

哦。」

鹿霉百思不得其解一樣逐字逐句念了一遍。

「這是給你的？也不署名，到底是誰送的呢。」

……儘管沒有署名，可我依然清晰的辨識出來那過分清秀而又帶著跋扈氣息的字體是屬於哪個傢伙的。

啊啊，我是知道這個匿名者的，而且也願意相信這個人的話。想讓我在離開的時候再拆開的信么……想必也有什麼惻隱之心吧。

「我也不知道，反正既然是給我的，那就先拿著也沒壞處吧？」

「嗯。啊，快走吧，還有兩個小時就到發車時間了！」

於是我視若珍寶一樣的把信封塞進書包側兜中，跟著妹妹快步往車站走去了。

……

一路上也是司空見慣的景色，我們倆好像也並沒有被渲染成：家鄉的景色在這一刻看真的好美。←這樣的思想，不管是不是即將離去，都覺得單調的不成樣子。

火車站旁邊的候車廳，在雨天也一如既往的涼爽，旁邊一個身著一席白衣的少女正獃獃佇立，同時望著這裡。

「鹿蘊……你怎麼跑火車站來了？」

少女一驚詫，精緻的面龐顯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表情。那表情也沒有持續多久，自然就陰沉下來，同時快步朝我們倆走來。

「大凶，小霉，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在你們走之前要見你們一面。」

才剛剛走到這裡，就懷著無比鄭重其事的口吻說道。

鹿霉抬起頭，看著姐姐這即將開啟說教模式的樣子，表情看上去稍微有點戰戰兢兢。

「哎～我倆剛在家還找你呢，你以為我不想跟你說聲再見呀？」

「屁，我看著像是要跟你們說再見的？你可別忘了，你們倆的事我還沒好好清算呢。」

她一皺眉，伸出纖纖玉指象徵性的戳了戳我的胸口。

「話說前面，我可沒那麼容易接受你們倆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塊，我還是很小氣的人啊。自己的弟弟妹妹都談戀愛了，自己還是女光棍，一點都不像話。」

我張著嘴巴看著她，話說到這份上，那還不是咎由自取……明明那麼多男人都被征服過了的，就饒了我們吧。

「哈哈哈……」

我還沒說話，鹿霉就對著自己姐姐笑了起來。

「哼～姐姐，這次是我贏啦吧？」

「嗯，勉勉強強算你贏了吧～」

聽著面前兩個女人如詩如畫般的對話，弄得我雲里霧裡：什麼贏了輸了，莫不是進行了什麼交易？

「啥玩意啊？」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向鹿蘊拋去疑問。

而她看似無奈的和英國人似的聳聳肩。

「我以前告訴過她跟親人是不能談戀愛的，她當時還鬧了一頓……唉，真沒想到，她哥哥還真是什麼事都辦的出來。」

原來就是在變相的說我禽獸么……雖然想反駁可也沒什麼辦法——畢竟事情都發生了。而且都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嗯，不過當時跟你頂嘴確實是我不對啦，按常理來說，我們這樣的幾乎還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呢。」鹿霉則消沉下去趾高氣昂的態度，溫馴的又降低音量。

「對呀，按常理來說，我也不應該那麼快就合情合理的在一起，怎麼說都應該盡一點長輩的責任才對呢——比如百般刁難你們之類的……」

聽上去有點歹毒……不過這也是合乎她性格的態度，倒不如說這才是世間大多數人們的態度。

「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這個觀點我到現在也未曾改變。我後悔之前太草率承認你們了，我想讓你們回到正軌……」

鹿蘊低著頭不知道絮叨了多久，幾乎把所有我們應該分開的理由都念叨了一遍，把我說得差點潸然淚下。

然而側頭一笑，話鋒一轉。

「唉，人生要是能重來就好了，我在那時候應該多留點時間照顧弟弟妹妹的……」

於是側頭笑道：「不過既往不咎，以後你們得好好堅持下去啊。」

然後，說出來了哪句似曾相識未曾謀面的勸誡。

「因為在這前方，肯定還會有更大的困難在等著你們。」

……

啊，這件事很早就有過覺悟了：踏入社會，踏入婚姻，踏入青春的終點。當然會有更大的困難當然會有更激烈的挑戰。

——但，我並不害怕。

因為，有這樣的家人在後面一直默默的給我前進的動力，那還有什麼是不該我們竭盡全力去克服的呢？

「謝謝。」如今我已經能坦然的對眼前的少女道謝了。

她綻放著微笑，像是完成了什麼很重要的任務，拖著黑色的雨傘就往揮著手往回走去。

鹿霉目送她的身影即將離開這破敗的車站，目光如炬的轉過頭對我說道：

「姐姐以前跟我說過她也喜歡你來著。」

「鬼扯！——！」

沒想到先反射性的大叫的不是我，而是前面那聽力超絕的鹿蘊：才聽到這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就神經反射一般的趕緊回頭大聲否定。

我卻早就沒有想要辯解或者思考的意願：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就讓它存留在心裡吧。雖然我也不怎麼相信是真的。

親情和愛情這件事，還真是難以區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越界破線，像我一樣走向了不歸路呢。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更喜歡你呀！」

我幾乎是完全不顧丟臉的在搖搖欲墜的雨中滿眼噙淚的笑著大聲喊出這句話。

「……」

她也瞬時就睜大了眼睛，表情緩和下來，從遠遠的地方還是綻放了笑靨，嘴裡不知道喃喃自語了些什麼，就撐傘離去了。

……

在微風不燥與細雨蒙蒙中，屬於我們的那一班火車延時到站，導致我們在冷風中即使撐著傘也瑟縮了很久。

那輛火車並不是高鐵，只是普普通通的跨省列車而已。我們倆也沒買到所謂的卧鋪，只是乘坐著挨著的硬座緩緩落座。

……大概需要十二個小時才能到成都吧？我計算了一下參考時間，順便也有一搭無一搭的跟鹿霉聊著天。

火車上乘客很多，還沒開動就已經變得人聲鼎沸。而乘客幾乎都是蓬頭拓面的中年男女們，衣著稍微有些不自然，應該有很大一部分是要暑期回老家的南方打工者吧。

即使如此，可像我們這樣，帶著幾乎是全部家當往火車上跑的人還是少之又少。

癱在座位上恍然若失，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忘記了。

啊……是那封在家裡拿過來馬思漁的信。

那封信……雖然鹿霉完全不可能看得出來是馬思漁的筆跡，可我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種明明是漂亮的小楷字體卻寫的渾圓跋扈的樣子，肯定就是那個傢伙的用筆方法沒錯。

居然想到用寄信這種方法，有什麼事不能用QQ微信說嗎？幹嘛還非要那麼麻煩弄了一個信封呢。

我回頭看著妹妹已經戴上耳機緩緩閉上眼睛開始睡覺，我這才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把那封信劃開，把裡面矚目的白色信紙抽了出來。

信紙背面畫著一個長頭髮長著鹿角的男生，身體周圍還特意加上了顫顫巍巍的曲線來表現虛弱無力。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暗諷我的畫啦。

我帶著些許怨念把信紙翻過來，開始準備研讀那個女孩子不辭辛勞交給我的東西。

……

……

2017年8月馬思漁至鹿凶：

話說前面，不許問我為什麼非要寫信給你，你肯定想說發QQ發微信的話更方便……不過寫信也好，省得你能立刻回復給我一大堆帶跑話題的東西來！每次都打斷別人說話的人真是招惹煩吶。，——嗯，我寫信也就是這個道理，現在只允許我來說，你就坐在那裡聽就行了。

咳，好好聽著啊。

時間這個東西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啊，明明即使你休學，咱倆好歹也相處了兩年半呢，可我倒覺得日子過得特別快。

嗯…其實你這次離開我也不知道跟你說什麼啊，可是心裡又老覺得有點什麼東西必須告訴你一聲：所以我就下定決心寫了一封信。

還記得高中剛開學的時候，我那時候第一次看見你，還是不經意在檢查政治作業的時候注意到你的。

「那個臉色蒼白的男生竟然在跟一本被水浸透的政治書鬥爭了一上午啊！」

我當時吃了一驚，但是心裡也不免就會想：跟這麼認真的人在一起犯傻其實有時候也是不錯的吧？偶爾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待著，連自己也會變得開心吧。

——現在也常常這麼想：我是不是……當時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呢？

這麼說有點犯規……畢竟之前你心血來潮跟我表白的時候我也那麼毅然決然地就拒絕了，但是我可絕對沒有變心的意思哦？

關於我喜歡你這件事，也沒有跟任何讓說過，甚至你到現在才知道。可是我也不能那麼坦蕩的告訴你，畢竟我從別人口中早就打聽到，你之前談過的女朋友是以照顧妹妹為理由被甩掉的，就一直把你當妹控對待了。

好了，我現在下定決心忘記你也不算晚，當然也不是全忘掉啊，婚禮什麼的我還是要來的！

以上的話，我希望你當玩笑樂呵，不過以下的話，我希望你能認真的聽下去。

聽好，鹿凶，你和你妹妹，我都很喜歡。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能實現夙願成為夫妻，我的心情也不會輕易改變。

鹿霉有時候有比較任性的地方，你呢，有時候過於愣頭青了……舉個例子就是跟陳宇恆打架的事。關於這一點你們倆可能都要改改，畢竟要一起生活，和諧最重要啦。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支持著你們……說實話我有時候還懷疑現在就那麼簡單的承認你們是不是太草率了。可我相信有功必報的道理，只要作出努力就肯定會有回報誕生，我希望你們倆也能相信這個——不管前方有著再大的阻撓，也一定要朝著自己相信的道路前進。

最後還有句話，你可以認為是我輸了還嘴硬……鹿凶，別以為我現在就是孤身一人了哦，我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丈夫，組建比你還要幸福的家庭，生下更聰明更漂亮的孩子……

所以，不用擔心我，還是那句話，朝著你相信的道路不斷前行吧！加油！

PS：微信號和QQ號都換掉了，要見我的話就寒暑假的時候回家來我家找我！我上大學的地方在黑龍江，那麼遠平時還是少聯繫的好！

——此至，敬禮！

……

不知道為什麼，讀完這封信，恍然若失的感覺仍然徘徊在胸前揮之不去。

——那傢伙，又跑來搗亂……

還不讓我QQ微信聯繫她，就為了不讓我跟她聯絡至於做到這份上嗎？再說啦，這封信也根本看不出什麼誠意，要寫就寫一萬字的信好了……要說的話應該很多吧？

多到我覺得，一封信根本就不能全部傳達到我身邊。

我覺得鼻子有點堵，連忙開窗通通風，可是風吹進來夾帶的雨水也讓我沒法喘過氣來。

「小夥子，把窗子關上吧，潲雨呢……」

於是我又連忙手足無措的把窗戶重新關好。

風雨在車裡完全感受不到了，可是我心裡卻總覺得比我風雨來還要五感交集，有點哽咽，但是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就這麼一直坐著，奇怪的情緒還是交雜在心中，直到列車員鏗鏘有力的一句：

「大夥坐好啦！走津川鐵路的火車馬上就啟動了！」

隨著火車的嗚嗚的鳴笛聲，我看到景色顫抖而節奏歡快的開始前進了，在那鬱鬱蔥蔥的候車站旁的草間，熟悉的纖細身影突入視線。

我幾乎是極限速度的站起身來，也不管顧旁邊大娘大爺的感受就打開車窗。

她揮著手，面露在雨中也有著無比光芒的笑容，像是在發光一樣照耀著我前進的路，直至消失在了煙雨蒙蒙中。

馬思漁……一直在注視著我們，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甚至是未來。

她都一定能夠無微不至的照耀我們前方禍福未知的道路。就算披荊斬棘，就算一敗塗地，她也不離不棄。

「大凶，窗戶怎麼……」鹿霉摘下耳機，疑惑的看向我這邊的面龐。「啊！怎麼啦啊？怎麼哭成了這個樣子？！」

她趕緊伸出胳膊幫我拭去在臉上不爭氣連續滑落的淚水，一邊無不擔心的安撫著我。我看著她精緻的五官出神，淚水仍然管不住，甚至升級成了聲淚俱下，直接趴在妹妹的瘦小肩膀上不顧形象的號啕大哭。

我希望你幸福，但我會更幸福。

這樣的話還有誰能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出來呢……可是幸福這種事，真的是說說而已嗎。

往往幸福跟勇氣是聯繫在一起的，我由此更相信，憑靠我的勇氣才能為我們通往未來的幸福打下基礎。

而這種勇氣，恰恰就是你們帶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