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36章

葉流安的眼神太過冷漠,那種冷漠不像葉陽鴻葉文凌父子那種與生俱來的冷漠,反而是一種刺入人骨髓的冷,那種冷帶著一種近乎莊嚴的審/判/感,有一種莫名的沉重力量,這讓李菁心裡不由一陣錯愕,她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連葉流安的眼神都不敢接觸。

——那甚至讓李菁有一種，完完全全被穿/透的錯覺。

李菁後退一步，葉流安就上前一步,她的步伐彷彿經過了這世間最精密的測量，與李菁分毫不差，那鞋子與地板接觸的聲音在李菁心裡一下一下地響起,讓她甚至有一種被步/步/緊/逼的感覺,

那一刻，李菁只感覺自己是一個被獵/人/逼到角落的獵/物,除了后/退/投/降無路可走。

「怎麼不說了？」葉流安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一雙黑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斜瞅著李菁,她本就比李菁高一點,再加上此時此刻氣勢驚人,竟然有幾分居高臨下之感，

她明明還沒有說什麼,就給了李菁一種深深的壓迫感。

「怎麼不反駁我啊？」

李菁退無可退，後背已經貼到牆面之上,她看著離她沒有幾步遠的葉流安,那驚人的氣勢和氣場讓她如同一隻被葉流安壓/在身下的小動物，惶惶而無法逃/脫，

時間並沒有在葉流安身上刻下什麼明顯的印記，苦難也並沒有讓葉流安喪失半點氣勢，她依然如當年一樣，氣場驚人，明眸皓齒，似笑非笑的時候，帶著磅礴的銳利，

葉流安根本沒有變。

如果真的有變，也不過是變的更好了。

李菁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恍惚間，她想起了當年被葉老夫人帶入葉家的時候，那時候她膽戰心驚惶恐不安，是葉老夫人摸著她的後背安撫她，也是葉老夫人給她零食點心讓她放鬆下來，葉老夫人還為她講了幾個故事，一點一點舒緩她的身心，

她那時候那麼小，也那麼怕，葉老夫人就是她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她幾乎把葉老夫人當做是她避風的港灣，剛入葉家的時候，她牽著葉老夫人的衣角根本不敢鬆開，

然後她看到了葉流安，

那是一個與她完完全全沒有一分相似的女孩。

那個小女孩站在樓梯上，穿著漂亮的公主裙，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清澈動人，她抱著一個娃娃，有兩個男孩跟在她身後小心地保護她，然後她看見了葉老夫人，頓時笑了起來，那笑容宛若陽光般動人心弦，讓李菁瞬間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那時候她就知道，她拍馬也趕不上那個小女孩，她不敢說不敢笑生怕做錯一點事情惹人討厭，而那個小女孩卻可以笑容燦爛無所懼怕，

明明是一個年紀，明明都是女孩，一個眾星捧月，一個形影孤單，

天差地別。

李菁的手不自覺地握起，她腦海中劃過很多很多，有周煜有葉老夫人有葉家人有那個自稱可以幫她實現願望的玄學師，最後定格在葉流安的臉上，

她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我有說錯什麼嗎？」李菁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了出來，「我有說錯什麼嗎？！」

「祖母難道不是你氣進醫院的嗎？！祖母難道不是因為你進了醫院嗎？！你難道不是因為虞碩銘才跟祖母大吵大鬧然後把祖母氣進醫院的嗎？！」

「你為了一個男人就可以放棄祖母放棄家人放棄葉家，說明他們在你心中根本不重要！」

「既然他們在你心中不重要，你為什麼要跟我搶？！！」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流安，我求求你，」淚水在李菁臉上肆意流淌，她「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扯著葉流安的袖子苦苦哀求，「我求求你，你不要跟我搶他們好不好？」

「我只有他們了，我那麼努力就想要融入這個家，我那麼努力那麼努力，你沒有他們你依然可以過得很好，可是我不能沒有他們啊……」

「求你了流安，求你了，我也不想對付你啊，求你了，求你不要回葉家了，我求你了……」

葉流安靜靜地看著面前痛哭流涕的李菁，眼眸越來越冷，她的胸.脯起伏一二，然後緩緩蹲下了身子，掐起了李菁的下巴，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離開我的家，李菁？」

葉流安的眼睛已經徹徹底底地冷了下來，她的耐心和善意終於被李菁徹徹底底地磨沒，她冷笑一聲，目光犀利如刀，「別打著什麼愛的幌子，你比誰都自私，李菁。」

「來，讓我猜猜你是怎麼想的，」葉流安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只是聲音依然透露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意，她輕聲道，「周家是那麼注重血統和身份的家族，周老夫人和周夫人頑固極了，他們對於孫媳婦和兒媳婦的選擇嚴格地如同古代皇帝選妃，看不上你，是不是？」

李菁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卻被葉流安牢牢地摁在原地，

「你能怎麼辦呢？周煜那麼喜歡你，你那麼喜歡周煜，你一定要嫁給他，你一定要做周夫人，對不對？」葉流安的聲音突然輕柔了起來，像羽毛一般刮在人的心尖，讓李菁不由一陣顫慄。

「你要做周夫人，可是周家人不願意讓你做周夫人，周煜不能改變他父母的想法，你進不了周家的門，你能怎麼辦呢？」

「周家人不讓你進門，是看不起你的身份，你除了改變自己的身份，就沒有別的辦法，那你要怎麼辦呢？你要和周煜在一起，所以你要改變自己的身份。」

「怎麼改變自己的身份呢？」

「讓葉流安離開不就好了！」

「葉家大小姐葉流安與葉家人鬧翻，最終離開葉家，葉家上上下下悲痛無比，於是你走上前，安慰他們、關心他們、承諾他們，你就成了葉家唯一的女兒。」

「身上沒有葉家的血又有什麼關係呢？不姓葉又有什麼關係呢？葉家已經沒有女兒了，你是葉家唯一的女兒，唯一的。」

葉流安的聲音泛著甜美的香，帶著溫柔的力量，竟然一點一點地抹平了李菁的顫/抖，

「這樣他們周家就不能看不起你，因為你是葉家唯一的女兒，你是葉家的小姐，周煜是周家的少爺，所以天生一對，是不是？」

「你會正兒八經地與周煜結婚、生子，在所有人的祝福之下，成為周夫人，周家人都會誠心誠意的接納你，你會一生幸福無憂，對嗎？」

伴隨著那柔如清水般的聲音，李菁忍不住點了點頭，她的眼前彷彿出現那夢幻般的場景，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攬著她良人的手，在所有人的祝福和羨慕之下，邁向婚姻的殿堂，

……那是多麼美好的場景啊。

「啪——！」

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李菁臉上，直接將她從那美夢之中扇醒！

葉流安冷冽地看著她，眸色暗沉，良久，她冷笑一聲，道：「臉疼嗎？」

「騙自己的滋味，舒服嗎？」

「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又何必給自己扣上一個高大上的好帽子呢？」

「你以為就算我不在了，周家會讓你進門，周老夫人和周夫人會讓你嫁給周煜？」

「別做夢了，她們看中的是身世，是血脈，除非你換了這一身的血和皮，否則你永遠也入不了她們的眼！」葉流安的聲音陡然拔高，目光凌厲如刀，「即使我死，你也不可能嫁給周煜！」

「不——不——你騙我！」李菁尖聲叫道，「你騙我！你騙我！」

葉流安漠然地看著她，半晌譏笑一聲，冷嘲道：「李菁，你口口聲聲地說著你愛祖母，不能失去祖母，那麼我問你，你知道祖母最愛的是誰，最不能失去的是誰嗎？」

李菁彷彿被這個問題刺激到了一般，她尖聲叫了起來，滿是怨懟道：「是你是你都是你！」

「不是我，」葉流安冷冷地把李菁甩到一邊，「是葉家的任何一個人。」

「祖母曾經失去過她的小兒子，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精心養育十幾年，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孩子在疾病中痛苦掙扎，最後離開她的身邊，」

「那是祖母一生的陰影，永遠不會忘記並且釋懷的過去，所以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小輩。」

「我問你，」葉流安勾起李菁的下巴，一字一頓道，「你口口聲聲說你愛著這個家，愛著葉家的每一個人，你口口聲聲說你會為他們付出一切，你說他們是你的全部，」

「而你，卻在讓祖父祖母失去孫女，我的父母失去女兒，叔叔叔母失去侄女，哥哥們失去他們的妹妹，」

「你在讓他們的親人離開他們，你在活生生將一塊肉從他們的心頭挖走，」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你為他們想過嗎？」

「你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嗎？」

「你知道他們最不能失去的是什麼嗎？」

葉流安的手指抵在李菁的臉孔之上，輕柔撫摸，

「被打臉的滋味，好受嗎？」

李菁愣愣得看著葉流安，葉流安譏笑一聲，揮開她的手，站了起來。

葉流安的站姿無比挺拔端正，彷彿可以立於天地之間，什麼都無法壓彎她的腰，

「李菁，」葉流安的聲音中聽不出半分情緒，卻像一座重石一般敲在李菁的耳畔，「你為晚輩，不曾為長輩考慮，是不孝；為一己私利而禍/害整個葉家，是不仁；我未傷你你卻勾/結外人而害我，是不義；」

「你為養女，從未對葉家有報恩之心，也從未心懷感激，是為無禮無節；你張嘴謊言滿口虛話，欺騙自己欺騙他人，是為不誠。」

「我們葉家，竟然收養了你這種不仁不義不孝、無禮無節無誠之輩。」

「你真是好樣的。」

最後一句話，葉流安說得嘲諷至極。

李菁愣愣地看著葉流安，似乎是不知所措，又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時候，李菁的門響了起來，葉流安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菁菁，流安在你這裡嗎？」

李菁幾乎是猛地一下就從地上彈了起來，葉流安近乎譏諷地看著她的動作，然後一把拉住李菁，以一種強硬並且不容拒絕地方式從李菁手中將她的手機拿走，並且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之中，李菁反手就想要去搶回自己的手機，卻被葉流安輕巧地推開，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葉流安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站立回頭，目光平淡，「李菁，我的耐心和善意都是有限的。」

「你聽得懂人話也好，聽不懂人話也好，都把我跟你說的翻過來覆過去給我想上幾十遍，然後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葉家的每一個人，都有權知道你對他們的孫女、女兒、侄女、妹妹做過什麼，」

「你自己說，還是我們說，我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

「不——！！」李菁近乎慘烈地尖叫出聲，「——你這是要逼死我！」

「菁菁，菁菁，你說什麼呢？」周琴聽到門裡面的動靜，眉心不由皺的更深，她更用力地敲了敲門，叫道，「菁菁，給我開個門！」

葉流安倏地笑了起來，漫不經心道：「——你不是說過葉流安是早夭之相她很快就會死嗎？」

李菁一下子跌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葉流安，

「你這麼想讓我死，現在我給你一條生路，你還怪我要逼死你，」葉流安的手握在門把手上，她搖了搖頭，淡笑道，「李菁啊李菁，你不覺得，你自己無恥太過了嗎？」

「一天，李菁，我只給你一天，」葉流安搖了搖手指，她從口袋中拿出李菁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淡淡道，「請記住在明天晚上十一點十七分之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再見。」

葉流安打開了門，又迅速關上了門，李菁只能看到葉流安挽起了周琴的胳膊，笑著說著什麼，那聲音中帶著無限的親密和暖意，直讓屋內的李菁遍體生寒，

葉流安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

葉流安會放過她嗎？會嗎？

——怎麼可能！

如果沒有今天，說不定葉流安還會放過她，但是有了今天發生的一切，葉流安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李菁捫心自問，她會放過一個日日盼著自己去死還設/計/謀/害過她的人嗎？

她不會！

那麼葉流安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怎麼可能有人、會放過一心期盼自己死的人呢？

葉流安不可能放過她！

葉流安不可能放過她——！

葉流安只不過是想要利用她——想要利用她而已！

不行，即使魚死網破，她也要最後再掙扎一次，她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她絕對不能——！！

李菁的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抖動，但是她還是一下子撲到了衣櫃里，在衣櫃的角落翻出了一個小的上鎖的木質箱子，她將那個箱子抱出來，如同抱著什麼稀世珍寶，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門鎖上，將窗帘拉緊，門窗緊閉，連燈都關上了，

然後她又將床上的一切都推到下面，從床板的夾縫中翻出一片樹葉，那樹葉翠綠鮮嫩，卻在尾端泛著幾縷紅絲，李菁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手指上淺淺一劃，鮮血滴在那片葉子之上，登時那葉子上的紅絲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在葉片上肆意游.走，然後燃起火焰一般的色彩，那葉子上多餘的葉片統統落下，最後化成一個嫩綠色中泛著紅色花紋的漂亮鑰匙，

李菁死死地握著這般鑰匙，目光里滿是孤注一擲的絕望和瘋狂。

葉流安待在樓下。

無數彩色光點匯聚在她的指尖，然後一一排成隊列，乖巧地從她的指尖穿進，帶著幾分柔.軟又溫暖的溫度，

葉流安閉了閉眼睛，心裡一片漠然，

李菁果然是不想放過她啊。

葉流安在心裡笑了一下，沒有任何含義的，其實她真的不明白李菁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地弄死她，弄死她對李菁有半分好處嗎？

其實沒有的。

葉流安提出要走，但是葉家人哪裡肯願意？又拉又勸又鬧了好一會兒，葉流安直言過兩天就會搬回來，這才被允許離開。

外面的冷風吹起葉流安的髮絲，葉流安閉上了眼睛，任葉文顥開車送她。

「宿主，宿主~」光輝系統666小心翼翼地叫道，「你要是不開心，我們分分鐘可以把李菁毒死！」

「我沒有不開心，」葉流安淡淡開口，講李菁的手機拿了出來，非常自然地解鎖，漫不經心道，「這兩條路，她選擇的可能本來就是半對半。」

「無論她選擇哪條路，都不會對我的計劃有多大影響，我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光輝系統666語塞，半晌，他喃喃道：「……可是我知道，宿主是真的給她留了活路，也是真的想要放過她讓她活下去……」

「看在認識十幾年的份上，看在她曾經是葉家一份子的份上，」葉流安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是很可惜，我想放過她，但是她不想放過我。」

「所以我也不可能，放過她了。」

她給李菁選擇的時候，是真的希望她能「改邪歸正」、「棄暗投明」的，

但是很可惜。

葉流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深處一片冷凝，

她給過李菁機會了。

「那宿主……」光輝系統666小心翼翼道，「你想怎麼做啊？」

「我能怎麼做呢？」葉流安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我這個人啊，向來最是懶散不過，最擅長以力打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光輝系統666：「……」

突然忍不住，想要同情那個在未來可能會對宿主動手的玄學師了。

總感覺他會……死/的無比凄慘呢。

光輝系統666忍不住給那個未露面的可憐人點了一個蠟燭，然後興緻勃勃道：「宿主宿主，那我能做些什麼，我可以幫你些什麼？」

光輝系統666眼睛都是亮的，

一想到自己能夠幫到偉大的宿主，光輝系統666覺得自己統生都有了意義呢！

「你？」葉流安微微有些苦惱地開口，光輝系統666猛地點頭，一臉期待。

葉流安苦思冥想好半天，半晌道：「你看看我在你那裡還有多少錢。」

光輝系統666：「……」

「我現在很需要錢，」葉流安睜著眼睛說瞎話，十分嫻熟地安撫著她的系統，「而你是我管錢的小管家，擁有重要的地位，我現在需要錢了，不都是從你那裡拿嗎？」

「所以，你給我算清楚了，我以後才好做事情啊。」

光輝系統666：「——！！！」

原來它這麼重要嗎！

光輝系統666受寵若驚！

「好好好！！我這就算！！不過宿主，你需要錢幹什麼？」

「我想要轉行，」葉流安心平氣和道，「我想要當導演，男女主角都從這裡擺著了，何樂而不為呢？」

「男女主角？」光輝系統666鸚鵡學舌一般道。

「我二哥和杜舒啊，」葉流安微微勾唇，「影帝影后的強強聯合，多有看點。」

光輝系統666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它宿主最棒，宿主賽高！

它是對宿主非常非常重要的光輝系統666！

好棒=v=！

大腦里恢復了清靜，葉流安微微張開了眼睛，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第二天很快就會到來，

現在有那麼多人在期待著第二天的到來，

包括她自己。

與葉文顥依依不捨得告別之後，葉流安走上自己的小公寓，吳倩已經搬出去了，現在房子里只有她自己，更方便她做些布置，

而當她剛剛走上樓梯之時，就聽到了兩個十分驚喜的聲音，

「女神——！」

「葉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