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八幕 最深邃的光

幾個小時后。

星光從美麗的窗欞外灑進，給淡色的地板鋪上一層銀輝。

這裡是水城區基克街道最好的房間，位於基克旅館的第二層，視野很好，可以看見街道的全景，夜空，甚至是不遠處的湖泊一角。

利奧凝視著窗外的星夜，沉默不語。

他在回憶今天發生的事。

思考了很多。

讓阿歷和瓊斯入伙，和泰澀拉絲地下酒館的中年人交涉，接著莫名其妙的法師身份獲得資金。

那五十枚瑟薇塔金幣徹底改變了他的開局。

儘管這一切發展得像夢幻一般，卻有著真實的觸感。

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且，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以上個人生的夢想為目標，我已經達到了。」

他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自語。

之前的利奧雖是穿越者，但只是想要過一個舒適平穩的生活而已，拿著微薄的薪水，做著白日夢。相比之下，現在的生活簡直是完美，簡直是夢想。

財富換來的享受，樂趣，愉悅。

並且，不止這些，現在瑟薇塔帝國境內，強盜作亂，正是商機遍布的時刻。

機會就在眼前，只要他想。

他可以隨便拿出十幾枚金幣開店，這段時間賺得到錢的店太多了，武器店，藥店等。

讓阿歷等人充當下手，憂諾就在他身邊照顧他，順便經營店鋪。

他會在三年內賺到更多的金幣，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也許幾年之後，他還可以用法師身份換取岩城區的居住證明，把「塔內庫」的姓氏寫進每個手寫員必背的姓氏名單里。

彌補上個人生的所有遺憾。

很成功，很完美，很順利。

他能用以前的記憶躲避湖岩城任何可能的災禍，然後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上人生...巔峰？

完全有可能。

那麼現在，利奧不禁自問，他現在還真的有去尋找「真相」必要嗎？

何必再次致自己於險地呢？

人會改變，他終究體會到了這點。

「這次的人生，我可以不再碰見騙術師，我也可以不再和琪蘿西扯上關係...我，我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

利奧眼睛泛起微光，「我想要的，沒有災禍，沒有混亂，沒有未知...平靜美好的生活。」

做個假設。

他不會再碰見「遺落意志」，也不會被捲入遺落的夢境，不必擔心害怕，只需享受平靜。

享受潭那的那根樹枝給予他的恩惠。

或許死去之後他會遭受很凄慘的下場，但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這一世嗎？

如果不是沒得選擇，利奧肯定不會選擇未知危險的道路。

一旦有了選擇...

咚咚，咚咚。

敲門聲將利奧從沉思之中喚醒，憂諾在得到允許之後進入屋內，向利奧恭敬行禮。

此刻她換了一套粉白裝束，若隱若現，顯得格外誘人。

「利奧大人，關於我的綠兔血統...」

憂諾緩緩抬起頭，露出讓人沉醉的微笑，臉頰微紅，「您允許的話，今夜就...」

「...」

利奧無奈地抬起手，憂諾訝異地停下話語。

「你應該有些發現了，我並非真正的法師，只是有些奇怪的能力而已。」

「...」

憂諾露出無措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別在意，以後的時間還長，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

利奧微微一笑，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件事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畢竟涉及到很多隱秘。

「可以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談。」

利奧微笑平復，平靜地看著憂諾。

意思已經很明顯。

「好的，晚安，大人。」

憂諾眼中閃過落寞，但很快消失，美麗的臉龐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輕聲退離房間。

在兔耳少女徹底離開之後，利奧重新轉向窗口，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

利奧的眼底露出猶豫之色。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迷茫，「F」的綠色符號發出微光。

照亮了旁邊紅木桌的一角。

「這是...」

利奧睜大眼睛，瞳孔微縮。

微光脫離符號，像是無數的螢火蟲，在利奧身邊飛舞，環繞，發出滋滋的細微的響聲。

光芒洋洋洒洒，將周圍的景物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

深邃的光芒漸漸變淡，如同潮水般退去。

天空晴朗，萬里無雲。

他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尖頭隨風搖曳，清澈的味道尾隨著陽光飄逝。

這是自由的草原，蕩漾著美好的氣息。

「又是這樣。」

利奧無奈嘆息著，這次他記得全部的事情。他轉過頭，視野移動，開闊的草地上出現了一把銀灰色的劍。

輝光四溢，順著劍身流淌。

果然，又是它。

它仍舊美麗，半截劍身靜靜埋在土中。

「利奧。」

那個甜美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但是這一次利奧沒有扭轉視線，沒有四處張望，他直勾勾地盯著那把劍。

確信無疑。

沒錯，就是它。

呼喚他的不是其他，就是這把銀灰色的劍。

風聲漸漸停息，草尖停止搖曳，光芒不再流轉，這一刻時間都彷彿凝固住了。

儘管周圍景色燦爛，無形的壓力卻像陰雲般籠罩在利奧的心頭。

沉重的氛圍里，甜美的聲音繼續。

「以岩劍之意志。」

「湖刃為指引。」

「逆流而上。」

「斬斷污蝕。」

有如歌聲一般悠揚的吟唱，回蕩在天空中，像鳥兒般不斷盤旋。

所有的光線在一瞬間暗淡下去，視野中只剩下發光的銀灰之劍。

它的光芒純粹到了極致。

「痛...什麼情況？」

灼燒般的痛楚從手心處傳來，利奧驚訝地看向手心，幾個銀色的符文不斷發光，好像在燃燒。

咔擦咔擦，銀灰色的劍身開始顫抖，劍柄的符文閃耀著，和利奧的手心強烈地呼應。

強大而無法抗拒的力量推著他前進。

「不...住手！」

利奧咬牙低吼，腳步踉蹌，神情掙扎，冷汗布滿後背。

「我拒絕！」

「我，我不想和你們扯上關係...現在這樣就夠了！已經足夠了！停手！」

「管他什麼遺落意志...不是說試煉者很多嗎，再找一個啊！」

「該死...該死...你就不能給我多點時間？」

顫抖的雙腿緊緊下壓，但還是向前滑出一道道痕迹，隨著右手的吸力加強，難言的驚懼在他內心放大。

他有種預感，要是真的握住那把劍，肯定會發生什麼不妙的變化。

不應該這麼快！

他低吼著，他還沒準備好，他還沒下定決心。

利奧拚命地維持住身體的平衡，恨不得咬住腳邊的綠草，終於，他維持住了平衡。

他內心一喜。

就在這時，不可思議的聲音在背後出現。

「利奧...」

那並非先前甜美的女聲。

「只屬於我們的時間一直都是這麼短暫...」

神秘的女聲十分年輕，自顧自地繼續道：「就像你說過的那樣，一開始總是很困難的，這時候就需要有人推一把。」

誰在後面說話？

什麼意思？

推一把是什麼意思？

這都是些什麼鬼？

「？？？」

利奧滿頭都是黑人問號，但迫於緊急的情況，他根本不敢扭頭去看，深怕失去平衡被前方的劍吸走。

咚。

隨著後背傳來柔軟的觸感，推力作用，利奧不禁臉色大變。

真的有人推了他一把！

用心險惡啊！要命啊！

身體一瞬間失去平衡，飛向光芒匯聚的前方，利奧內心悲嘆不已，驚怒交加地回過頭，眯起眼睛。

到底是誰？

由於光線都被銀灰劍帶走，導致景色昏暗，利奧只看清了一點。

鑲嵌著紅晶石的，彷彿在燃燒的火紋長劍，花紋玄奧複雜的淡色盾牌。

這把劍和這面盾，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神赫倫之守】，還有【第九星焰...？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腦海里會出現這些詞。

利奧瞳孔微縮，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即將浮出記憶的水面，水紋蕩漾開來。

視野中，少女身型的輪廓有些暗淡，勉強能看清垂至肩膀的柔順長發。

然而最動人的，還是那對清澈倔強的褐眸，像湖水那麼純粹，又像寶石那麼晶瑩。

這一瞬間。

轟的一聲，腦子裡湧出太多東西。

記憶水面掀起浪濤，裂開縫隙，露出深藏的事物。

就是這一瞬間。

這一瞬間，視野顛倒，天旋地轉，利奧終於想起來了。

不僅僅是她的名字，還有所有的緣由，已經發生的，以及還未發生的，還未結束的一切的一切。

他不禁呆住了，陷入深深的獃滯。

「愛...愛麗娜。」

他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睛越睜越大。

但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隨著他一把握住劍柄，來自身後的銀灰光芒便將視野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