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 遺落者

在清澈如海的天穹之下，白鳥飛躍一望無際的連綿山峰，抵達翠綠森林所簇擁的粼粼湖泊。

它轉過頭。

樹林的風光映於白鳥那純凈的灰眸中。

森葉茂密，鮮花繁盛，明媚的陽光灑進葉隙，微風拂過斑駁的樹影，沙沙搖曳。

這是一片遼闊，寧靜，充斥自然之美的土地。

嘩嘩，嘩嘩。

直到湖面波瀾四起，潮水洗刷湖畔。

突然間回過神來。

站在岸邊，放眼望去，雄偉壯觀的城市立於湖畔對面，周圍儘是美麗的森林。

這是哪兒？

低頭，看着腳下，倒影浮於水面，難以看清模樣。

利奧經常夢見這樣的場景。

逐漸的，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中，還是在靠近湖邊的淺灘上。

接着，似乎有什麼在呼喚着他。

意識墜入湖泊深處，魚群游過，暗流涌動，一個影子慢慢清晰。

這一刻，他無法移開視線。

那是個女孩子，她右手高舉鑲嵌著紅晶石的，彷彿在燃燒的長劍，左手持着花紋複雜的盾牌。

有一種難言的，極具魅力的氣質。

緊接着，在她身前，龐大的黑影顯現輪廓，露出斑斕的色彩。

那是一隻與女孩對峙的龐然大物，它有一對瑰麗的金色豎瞳，一雙華美震撼的鱗翼，姿態神聖而莊嚴，每一片鱗片都煥發着聖潔的光彩。

他試圖看得更清楚，儘管意識愈發模糊。

最終，女孩的模樣清晰起來，彷彿在一瞬間被明媚的光芒照亮。

那是少女般的臉龐，褐眸清澈而倔強，柔順的褐色長發垂至肩膀。

突然，一點夜星般微弱的光芒在她的褐眸深處浮現，褐眸轉動，她不經意間看了過來。

她輕啟紅唇，卻沒有任何聲音。

剎那間，水流愈發急促，利奧感覺自己陷入失控的漩渦之中，黑暗緊接着降臨。

···

湖岩城，作為餐館的寄宿人士，一日的生活非常簡單。

從員工用的宿舍屋裏按時起床，展開長達半日的忙碌。

在後半日去湖泊邊散步，偶爾去一趟芮歐女士的酒館，或者幫街坊鄰居送點小物件。

今天不一樣。

街道變得很熱鬧，英武的士兵騎着駿馬，對民眾的歡呼聲報以笑意。

利奧默默注視，緊捏木杯。

他在很幼稚的年紀憧憬過騎士的英姿，不過與很多人一樣，隨着時間推移而淡忘。

但他又與從小在森林，城鎮，果籃，畜牧，刀劍，信仰等事物中成長的絕大多數人完全不同。

他接觸的是冰冷的摩天大廈，太多冷暖自知的平凡人生，數字堆砌的虛擬世界...

但那早已成為過去。

該想想現在。

人總要活在當下。

「該死，這酒越來越難喝了。」

「呵，你到這來可不是為了喝酒。」

「噓，小聲點。」

邊上一些酒客自若地聊天，他們的談話中斷了利奧的回憶。

「漁民的兒子想去打鐵，鐵匠的兒子想去賣首飾...其實是貪圖那貴重的鐵具，或是想接近首飾店裏漂亮的女孩。」

人有很多心思與秘密。

利奧搖搖頭，閉上眼，回想寄宿的這幾年裏，發生過太多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並沒有將他的人生堆砌得比別人更高，它們只是日積月累，沉澱於心的煩惱。

他時常反思，自己為何會有如此遭遇。

異世界制度封建，思想保守...作為無證居民，他每時每刻都在為填飽肚子苦惱。

生存已是難題，至於宏圖和野望...它們與他不會再有交集。

人總要面對現實。

利奧喝下木杯里最後的一點液體，看了看濕濕的掌心。

「辛苦抵達湖岩城...人心險惡，機遇難求。」

「我無權販賣任何東西，事業創建寸步難行，只能用廉價的勞動力換取食物。」

「所學的社會，經濟知識也沒有施展的空間……」

「物理，化學，生物技術更是如此，異世界的自然法則和地球的天差地別。」

「我能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

他無時不刻思索著這一問題，無時不刻地尋求出路。

他想，自己已經讓命運看見了他的努力。

三年歲月，內心的吶喊已經微弱。

也許...

「也許我該向現實妥協了。」

他落寞地嘆息，起身離開。

隨着他的站起，店員遞給他結賬的單子。

利奧老老實實地付了錢，他走出酒館，回頭看了一眼「薩瓦酒館」的牌子，很自然地想起以前的各種蠢事。

曾經，他堅持每一周去一趟酒館，試圖遇見各種各樣的人。

交好冒險者和傭兵？他們比想像中的更冷漠無情，而且他們身上臭哄哄的。

碰上喬裝打扮的貴族小姐？

不存在的。

求學於傳說中的神秘老者，或者是身負絕技的大師？這曾是利奧嘗試的重點。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都是騙子，他還因此丟掉數月的生活費而成為別人的談資。

邂逅美女盜賊？

他身上沒什麼好偷的，再想想，長得漂亮的女人何苦以偷竊為生？

至於什麼酒館英雄救美等橋段，終歸是小說的虛構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被某個「大師」欺騙之後，他曾回酒館找女老闆詢問騙子的下落，解說了經過之後，女老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個年代，連小孩子都不會輕易受騙上當。

這也是他不幸中的萬幸，從那以後，曾經對誰都保持戒心的女老闆，也就是芮歐女士，時常照顧一下他。

吩咐他送點東西，都是些簡單省力的小活。

當然，利奧也算是酒館的常客。

平時還能多得點硬麵包，一些酒水飲料之類的。

也算因禍得福。

帶着一身的疲憊，利奧離開熱鬧的酒館，轉身走入熟悉而陰冷的小巷。

···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

利奧思索著是否向芮歐女士提出到酒館工作的請求。

芮歐是酒館的主人，她看起來很善良。

「薩瓦酒館」是湖岩城，水城區南街道唯一的酒館，人流很多，毋庸置疑，在那裏幹活比在眼下的小店打雜好上太多了。

最直觀的就是薪水的提升，他也能接着工作認識更多的人...或許吧。

不過，「薩瓦酒館」一直使用老店員，他來往了幾次，也沒看見過缺人手的情況。

「算了。」

利奧悄然嘆息，他本就不是厚臉皮的人，芮歐待他不差，實在不好意思再給她添麻煩。

明天，繼續努力，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在硬床上掙扎著睡去。

黑暗之中，意識下沉。

不斷下沉，沉入黑暗深處，更深之處。

不久，新的光景取代了黑暗。

滿地的綠草，蔚藍清澈的天空，遊盪如煙的雲。

利奧訝異地起身，美麗的草原一望無際，腳邊鮮花綻放。

「...」

甜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卻聽不懂講述的內容。

轉過身去，卻不見人影。

一把劍插在草地上，沒有華美的石板台，也沒有複雜的花紋，呈銀灰色的，似乎普普通通的劍。

西式劍。

他向前走了幾步，劍柄近在咫尺，此刻他才發現，上面是刻有文字的。

是蘊含美感，繁奧晦澀的文字，像是咒文。

莫名的，他感覺這把劍很美麗。

這是一種很奇妙，很不可思議的感覺。

「拔出來嗎？」

利奧詢問著自己。

夢中的他想法非常單純，想要拔出來就將它拔出來吧。

雙手握在劍柄上，感觸冰涼，踩了踩草地，從腰部開始發力。

利奧感覺到劍身在一點一點的鬆動。

不僅如此，一股淡淡的，彷彿融於血液的溫暖從劍柄處擴散，流進他的掌心。

他看不見的是，劍柄處的文字淡化了，烙印在他的手掌上。

不可名狀的力量涌遍他的全身。

猛然間，他拔出它，高舉著，劍身在陽光照耀之下綻放光芒。

它的光芒太過耀眼，綠草和樹木的明亮，鮮花的光澤，陽光，天空的明媚，一切都暗淡下去。

接着，那個甜美的聲音再次出現。

「試煉將啟——」

但突如其來的黑暗將其中斷。

來自耳邊的呼喊迅速清晰。

「醒醒。」

「醒醒，朋友。」

利奧皺眉，睜開眼睛，望見熟悉的房間，以及神色緊張的小館同事，名叫阿特維爾。

他在搖動着利奧的肩膀。

「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你快跟我來。」

阿特維爾表情不安，語氣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