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需要錢
「我需要錢。」
如同飽受飢餓的人在面對滿桌珍饈時的無力抵抗……連城恨不得讓這個數字再大些、更大些、大到觸碰就會引火燒身的數量。
他迫切需要一筆錢來解決自己的當下難題。
咖啡廳的角落席位人並不是很多。他對面是一個妝容精緻、談吐從容的年輕女人，左手是港產的普拉達蝴蝶，淡藍色的緊緻皮質很時尚惹眼。
「這是我的名片。」連城從上衣兜掏出來一樣東西。
「嗯……」
金小奴看也沒看，就將名片隨手扔到了包里。她從容不迫的舉起咖啡，輕輕在嘴邊抿了一口，又將杯子輕輕放下，同時用紙巾擦拭著唇角，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色號稀有的唇彩。
「天這麼熱，為什麼要穿長袖？」她問說，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連城的模樣，心理覺得眼前的男人很有趣。
現在是夏天，室外三十多度，連城穿長袖的打扮確實跟古怪。
連城表情略動，轉而微笑：「還好。」
兩個人在這裏見面並非浪漫的約會，而是普普通通的二手車買賣。連城想賣車，金小奴想買車僅此而已。
她早就委託熟人將車況檢查得一清二楚，從車況上看，連城的某品牌小轎車保養得稱得上精緻，充分顯示出車主人對車的愛惜，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
這似乎能證明連城對錢的迫切需要。
社會上急需要用錢的地方有很多。
大病重病要錢、買房安居要錢、賭徒翻本也要錢……但是，在連城臉上，金小奴看不到親友病重的悲痛、也沒有新婚不久的歡喜、更不存在賭徒的偏執和瘋狂。
他平靜的就像是一汪清水。
「簽了字就不能退。」金小奴皺着眉頭道。
連城輕輕點頭。
金小奴有一點點不高興，人活在這世上就一定要為了錢奔波，自己已經快要被錢把渾身的稜角磨平，憑什麼這個男人就可以活得這樣灑脫自然。
肯定有更深層次、更悲慘的事實在等待着她挖掘，她堅信。
金小奴先聲說：「內飾有損壞，減震器性能也有衰減，兩萬七不少了。」
「可行價是四萬。」連城聳聳肩。
「你這款車型太冷了！我買到手裏根本不好出手，兩萬八勉強可以。」
「可行價是四萬。」
「顏色不好，現在也是淡季！兩萬九是我的底限了！」
「可行價是……」
碰！！
金小奴將一個厚厚的牛紙袋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頗為咬牙切齒，對於連城的斤斤計較她無可奈何。
「這是三萬，哼，交了錢簽了合同就不可以後悔了啊，別搞什麼退貨的戲碼——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
連城神色依舊沉靜如水，目光沒有瞥向牛皮紙袋哪怕一秒鐘。這讓金小奴更加不舒服了。
他瞥了金小奴一眼，說：「儘管問吧。」
「你要這錢到底有什麼用？看病？還是買房？我總得知道你用錢的原因，不要騙我，我可不是初入社會的傻白甜。對了！最後說一次，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退款。」金小奴語氣不善，試圖在連城的臉上挖掘出讓她感到高興的秘密。
連城笑了，站起身，以一種真誠到不能在真誠的語氣回答說。
「沒用。」
金小奴先是錯愕，然後惱羞成怒：「你耍我？錢怎麼會沒用！」
連城沒理會這隻發怒的母老虎。他拿起牛皮紙袋，在手裏顛了顛，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然後又略帶自嘲的笑了笑。
金小奴眼睛一直盯着紙袋。
連城搖搖頭，起身離開，遠遠給金小奴扔下一句話：「說了你也不懂，它真的沒用。那輛車如果沒疑問的話，就不要聯繫我了。有疑問的話，也別聯繫……」
這男人！
金小奴瞪着眼睛，氣不打一處來，眼看着連城馬上走到咖啡廳門口，站起身，剛要把連城叫住理論一番，下面的話卻突然卡在了嗓子裏。
這一瞬間，她猛然察覺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常識錯誤。
因為是常識，所以經常被人忽略，但幾乎不會有人會犯這種錯誤。哪怕是小孩子，在那麼多動畫片和大人耳濡目染的影響下，也不會犯。
只要來到這世上，與社會接壤的剎那，任何人都應該明白錢的重要。
但連城既沒有清點數量，也沒有驗證鈔票的真偽，就這樣無所謂的離開了咖啡廳。這和連城先前錙銖必較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這人不怕我在三萬塊錢上作假么？」金小奴愣住了。
兩人非親非故，不存在什麼信任。那又是什麼？難道是傻嗎？或者說這三萬塊錢在他心目中卑微到了可以忽視的地步？
不對！
這肯定有哪裏不對勁……
金小奴咬着下嘴唇，死死盯着桌子上那張轉讓合同，似乎想要從中找出某種坑騙的陷阱出來，腦子裏亂糟糟的怎麼也想不通緣由。
除非——那輛車來歷不正！！
這道閃電擊中了金小奴的大腦，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如果是黑車，她可沒辦法找到下家出手，三萬塊！這可是整整三萬塊啊！！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從事警察行業的親哥哥發了條短訊。
「買賣黑車要判幾年？法律上讓退貨嗎……」
然後，她再也顧不上淑女的矯情，把小裙擺往大腿上一系，在咖啡廳其餘顧客詫異的注視下，三步變兩步衝出了咖啡廳。剛出門就遠遠的瞧著連城越走越遠。
必須跟上去！這是金小奴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她擔心自己的三萬塊會不會就這樣打水漂，如果那輛車真的來歷不明……不，或許還有更糟糕的解釋，如果連城是黑社會，如果這輛車還牽扯到謀起黑社會仇殺……
「我！的！天！啊！」
金小奴頓時就要崩潰了。
還好她腦子裏依舊留存一丁點理智，滴的一聲，在路邊掃了一輛共享單車，騎車總比跑路快。也幸虧連城是步行，如果是打車的話，金小奴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追了。
嘟嘟……她的手機響起了短訊提示聲。
（哥哥）：小妹，有大案？！
金小奴急忙回復到：老哥你快來，哇！太可怕了！是你說的那種大案！我遇到了一個犯罪嫌疑人！！我開GPS位置共享了，快來快來快來！！
發完這條短訊，她飛快的蹬起小紅車，呼哧呼哧的，終於在快到一公裏外的富民橋附近追上了連城。
她小心的保持了一個既不影響觀察也不會被發現的距離。萬一連城是什麼凶人，發現她在跟蹤的話那可就糟糕啦！
金小奴小心翼翼的望過去，盯望着站在大橋扶手旁邊的連城的一舉一動。
連城手扶著欄桿，捏著牛皮紙袋的上沿，忽然將手伸出了護欄的範圍，然後在金小奴驚恐無比的注視下，將手中的牛皮紙袋遠遠的扔了出去。
扔了出去……
出去……
距離有十多米遠，金小奴還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只抓到了一把空蕩蕩的空氣。第一秒，她以為牛皮紙袋是空的。
只要是正常人就一定會認為裏面什麼都沒有！
但幾秒后，她徹底傻眼了，哪怕隔着十幾米遠，她依舊看清了河水卷著紅彤彤的鈔票，打着漩渦消失不見。
她撲通一下癱在地上：「三萬塊……就這麼沒了……還怎麼退錢啊……」
吱呀！
一輛警用摩托停在了她身後，瘦瘦高高的警察摘下頭盔急忙問道：「小妹，怎麼了？嫌疑人在哪！」
什麼黑車，什麼黑社會，什麼黑木耳……錢沒了！我的錢沒了！！
金小奴似乎提不起力氣，軟綿綿地指了指不遠處的連城。
她以一種遭受刺激后的虛弱聲音，勉強擠出笑容。
「故意毀壞人民幣…也算犯罪嫌疑人吧？」
她的警察哥哥愣住了，轉過頭看向連城的背影，大失所望，嘟囔著：「毀壞人民幣？嗯……錢在哪呢？」
「三萬，河裏，那人剛扔的。」
「噗！」
這位小警察差點被口水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