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灰瞳

?納州。邊境中最重要的一個小城之一。也是所有城池裡最為特殊的一個。

這裡連通各境，魚龍混雜。自天下統一以來，這裡便一直是連結西域的一個重要樞紐。

商賈，武士，平民甚至逃犯都有可能出現在納州。

因為遠離京城這個隱藏在邊境的小城池萬事都是城內官尹一手做主。小到各族商人做生意，大到向朝廷供稅，一切都是官尹們說了算。

「先帝還在世時，興查收制，每年都會派欽差跑遍所有城池。但現在的新帝呀，似乎並不是很喜歡延承之前那一套呢......」

夏卿和馮九吟走在納州的街道上，此時，馮九吟正在跟她講述這個城池的軼事。

這個古老的城池裡面的建築物也都極賦西域風情，被黃沙侵蝕了多年的泥土都呈現出了沙子的顏色。房子都是用黃泥堆砌而成，納州乾燥，氣溫不穩定，又常常又大風和沙塵暴，所以當地人都將房子封的嚴嚴實實，不造側窗只造前窗用來採光。

夏卿看著周圍都相似的房子，以及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的欣喜。

這與那個綠洲又大不相同，人群中有不同民族的，不同職業的，不同年齡的。

路邊一個蒙著面紗的年輕女子牽著孩子在與一個賣葡萄的老婦討價還價；再前面點，兩個大漢不知因何在吵架；官府的官兵在路上巡邏，幾個小攤販看見了害怕的收了攤；一群孩子手裡拿著撥浪鼓在路上奔跑著.........

濃濃的人的氣息在路上肆意散發著。夏卿「貪婪」的吸了吸鼻子，這樣的感覺，就連那個綠洲里都沒有。

「有什麼想買的嗎？這幾年這納州商賈來的勤，大部分在中原的東西這裡都能買得到。」

馮九吟說話時，夏卿正專註的看著不遠處一個拿著糖人站在街邊的小女孩。

女孩應該是當地人，她穿著很不合身的黑袍子，戴著一頂小小的紗帽，小臉被太陽曬得黃黃的，她也在那裡用大眼睛望著夏卿，但是真正讓夏卿注意到小女孩的，是她那雙灰色的霧蒙蒙的大眼睛。

簡直與身邊的馮九吟，一模一樣。

「馮先生，你的眼睛天生就是這個色嗎？」

夏卿轉頭問道。

馮九吟掛在嘴邊的笑容僵住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但是夏卿還是看見了。他灰濛濛的眸子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又很快黯淡下去。

「是啊，我的母親是西域人......我的眼睛像她。」

他又露出與平常一般的笑容，好似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

夏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西域人士，那不是與自己的母親一樣嗎？

如果這個男人也有一個西域的母親，那麼他小時候也應該與自己一般，一般地，受盡苦。

「馮先生我想去買那個糖人，與那個小妹妹一樣的。」

夏卿笑著指了指前面的小女孩，可是當她再看過去時，那個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小女孩？那裡並沒有什麼小女孩啊......好了，要吃糖人是嗎，那我們去找找吧。」

馮九吟邁開長腿走在前面，夏卿跌跌撞撞地跟上，她還時不時地回頭往小女孩那個方向看，明明剛才，還在那裡的啊。

一路走到底，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賣糖人的小販。

馮九吟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夏卿，眼神里赤裸裸的寫著，「你是不是瞎了？哪來的糖人。」

夏卿比馮九吟更驚訝，自己剛剛明明有看見一個小女孩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個糖人的，為什麼轉眼間就不見了，甚至連賣她手中糖人的攤販都沒有，難道自己真的老眼昏花了嗎？

可她也才十七歲呀，眼神不至於差成這般吧......

「真的有個小姑娘拿著個糖人......我也是看見她的灰眼睛才想起你的眸子......」

「你說什麼？灰眼睛？」

馮九吟突然轉身扣住了夏卿的肩膀，力氣之大，讓夏卿忍不住吸了口冷氣。

「對不起.....你說你看見一個灰眼睛的小姑娘了？確定嗎？」

他放開了夏卿的肩膀，這般認真的模樣也是夏卿第一次看見。

「真的有，我肯定。不過你為什麼這麼.......」

「夏姑娘，我可能得先走一步了，有點急事要處理，你認識回去的路吧？」

馮九吟看上去很著急，夏卿順勢點了點頭。

「先告辭了。」

他很快地轉身混入了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了蹤跡。

夏卿其實很想跟他說，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路痴啊，能這樣走回客棧那就本事了.......

不過看他這麼著急地模樣也不好留著他吧。

不過應該可以的吧？能找到路的吧？夏卿開始自我催眠，回憶回憶那幾條路，肯定能找到路的.......

「姑娘，要看看我的葡萄嗎？很新鮮呢。」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腳邊響起。

夏卿低頭，看見一個大娘坐在地上，面前的毛氈子里是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

她笑著蹲下身，看見了大娘蒼老的臉上帶著的和藹的笑容。

這個笑容........

夏卿突然猛地站起，又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這個和藹的笑容，跟綠洲那個下毒的大娘一模一樣，一樣是葡萄，一樣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娘。

以及陌塵手裡那顆化為灰燼的毒葡萄。

這一幕與夏卿腦海中的一切牢牢地對應起來。

「對.....對不起大娘，我不要葡萄.......」夏卿轉身跑了起來。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嗡嗡嗡得不停地響著。好似很遠，又好似很近。

夏卿覺得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起來。

耳邊是陌塵與曲子琰的聲音。

「人心叵測.......」

「不要親信.......」

夏卿抱住腦袋，蹲了下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她竭嘶底里的叫了起來。

巨大的聲響讓身邊的路人很快地集結在一起並把她圍成了一個圈，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們議論紛紛。

「這姑娘怎麼回事？」

「莫不是發病了？「

「她的家人呢？怎麼不帶她走啊。」

.............

越來越多的議論聲如同海浪般一浪接著一浪地拍向夏卿。腦袋裡的聲音慢慢輕了起來，周圍的聲音慢慢響了起來。

夏卿眼神迷離地抬起頭，看著自己被包圍在人群中，而人們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

「姑娘你好些了嗎？」

一個蒙著面紗的大娘走了上來看著滿頭都是冷汗的夏卿，關切的問道。

「沒事.....我剛剛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