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結局(三)
劉大康點頭領命,領着人下去安排,初五看看站着不動的沈大人,和他身旁的江寒,也很有眼色地離開,說要找人來把八人抬走。
江寒瞅瞅不準備走的沈大人,有些詫異:「你要親自在這守着?」
沈大人沒說話,看了眼地上並排擺着中毒昏沉的八人,便繞到假山側面,站在僅容一人的石階上,示意她跟上來。
兩人拾階而上,來到假山頂部的茅草亭旁,沈大人走到假山邊,負手抬頭,彷彿在欣賞西去的月亮。
江寒望着他在夜空下格外偉岸的身影,等了片刻仍不見他出聲,撇了撇嘴,在心裏暗罵一句「不裝會死啊」,便逕自依靠在茅草亭的竹欄邊。
又等片刻,她終是耐不住性子主動開口:「大人,這山上風挺大呢!」
「嗯。」沈大人動作不變。
「咱們什麼時候撤啊?」
「……你不該問問,這一月,我在忙何事?不該關心,小雨和呂同的傷勢?」沈大人突然回頭,目光有些冷沉。
江寒表情微滯,心想,她確實該問,至少得問問付思雨的毒解得怎樣了。
「我等你主動開口,你卻只說些,無關緊要的。」
這話很是嚴厲,聽罷,原本有些內疚正想開口問的江寒,出口的話變成了頂撞:「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問?眼下不是問的時候吧,咱們還在匪窩裏呢!」
聞言,沈大人驀地沉下臉朝她走來,直到兩人快要撞上才停住。
他冷冷鎖住江寒的眸子,逼得她堅持不住開始閃躲,才道:「不要跟我犟嘴,你分明就是,沒放在心上。」
「誰,誰說的,我怎麼沒放在心上?我可擔心付思雨了,要不是我非要買什麼二手桌椅,她也不會去縣城,也就不會遇上那種事了……」想起付思雨當初渾身黑腫,昏迷不醒的樣子,江寒的聲音漸漸低落,「還有呂同,我一直覺得挺對不住他們的,一直想着向你打聽呢。」
「是嗎?」
「嗯。」
這聲嗯並沒有讓沈大人的臉色更好,他的目光陡然凌厲,咬牙逼問道:「你只關心他們,那我呢?你不關心我,不關心我走前,說的話,可還能兌現?」
走前說的話……
提親的話?
想起這,江寒忸怩起來,臉唰地變紅。
她本能地往旁邊挪了挪,死鴨子嘴硬地嘟囔道:「你,你說什麼了……愛兌現不兌現,關我什麼事?」
「哦,看來,是我在自作多情了。」沈大人猛然後退開,渾身散發出冷意,「既如此,以後,你我都不用為難了。」說罷,他又望向遠處的月亮,只留了個耷拉着唇角的緊繃側臉給她。
那側影看着冷厲,更有些蕭索,想起他上來后的彆扭,江寒心裏突然生出不好的念頭。
她扯了扯唇角,澀澀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有些遲疑,不願相信,「難道,你家發生了大事……你訂了親?」
若非如此,這一個月,他怎會連封信都沒給她捎?
江寒突然覺得眼眶發酸。
幸好她沒有對他的話信以為真,幸好她一直只是在考慮,幸好她還只是覺得他其實也不那麼討厭。
幸好……
她覺得他真是討人厭!
可是,她為什麼會覺得眼酸心也酸?
她使勁眨眨眼睛,又抬手狠揉幾下,心想,這山上的風真冷啊,吹得人真難受。
她站直身,準備離開。
沈大人卻猝不及防地結束了沉默:「你不想知道,他們如今怎樣了?」
江寒收回邁出去的腳,側身看去,抿著唇沒說話。
「他們很好,師兄請了苗醫,毒已解乾淨。」
「哦。」江寒點點頭,冷淡客氣地道了聲謝,走到石階邊。
「十二月十六,他們會大婚。」
江寒翹起了唇角:「挺好的,付思雨願望順利達成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那你準備,怎麼感謝我?」
低沉醇厚的聲音突然就到了身邊,正要邁下石階的江寒嚇了一大跳,後退時,她撞倒了一堵胸牆。
下一秒,濃烈的男人氣息襲來,她被圈入一雙強有力的臂膀中。
「你做什麼?」回神后,她奮力掙扎。
「我想,抱抱你。」聲音低啞,手臂收緊。
這又是唱的哪出?
神經病啊!
江寒怨念爆棚,死命掰著沈大人的手:「你放開,你都訂親了……你,你這是性騷擾!」
「性騷擾?那是什麼?」
老古董!
江寒不回答,繼續掰。
「我只是,索要我的報酬。以前,你這般抱着我,也沒有放手。」
他說得再自然不過,江寒想起當初在山道上的較勁,卻只覺得心裏更酸,氣惱交加地喝道:「什麼狗屁,那能一樣嗎?!你都訂親了!你離我遠點!」
死活掰不開,她開始瘋狂扭動,那股不要命的蠻勁,總算讓沈大人也有些吃不消。
沒有辦法,他只能將她的身體反過來,緊緊圈牢。
「我訂親了,你似乎很生氣。」他悶聲輕笑。
江寒一滯,怒道:「氣你個大頭鬼,你放開老子,再不放……再不放老子跟你沒完……」她的頭被沈大人死死壓在胸前,瓮聲瓮氣的聲音,毫無威懾力。
「你想怎生,跟我沒完?」沈大人低頭偷笑,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
只是那笑還沒擴大,就馬上僵住沉了下去,緊接着他反應敏捷地抬腿格擋江寒偷襲的膝蓋。
「你想守活寡?!」沈大人抓出她的肩,猛然推開,狠狠地搖了搖。
「老子守什麼活寡,老子廢了你,守活寡的是你老婆!」
「你就是我老婆!」
江寒的心噗通一跳,接着便怒火中燒:「誰是你老婆,你都訂親了,想納我為妾,休想!我絕不會給你做……唔唔唔……」
討人厭的車軲轆話淹沒在了唇齒間。
江寒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失了反應,緊接着心中竄出一股電流,激得她的手腳微微發軟,呼吸有些遲滯。
但很快她便清醒過來,接着毫不猶豫地落下了牙齒,咬住竄進嘴裏的那條霸道舌頭。
「你!」
沈大人慌忙撤離,捂著嘴,氣得直想吐血。
他真的吐了血。
不過不是心頭血,而是舌頭破了流出來的血。
他呸呸往地上吐著血沫,一隻手仍舊緊揪著江寒,黑眸圓睜,怒瞪着她低吼:「你這笨蛋,我的話,還,不夠明白嗎?」
「你放手,我才不管你什麼話……」
迎著沈大人又凶又恨的目光,江寒雖然梗著脖子,但話卻莫名有些虛。
她應該沒理解錯,小老婆不也是老婆嗎?
「明天,我就去你家提親!」沈大人恨聲道。
「不行,我都說了我不……」
「你再給我提妾字,我就要你好看!」
「……」被喝住的江寒,本能地捂住嘴。
「真沒見過,比你更蠢的!」沈大人嫌棄地瞟她一眼。
「誰,誰讓你不說清楚……既然知道我腦子不拐彎,幹嘛還要繞圈圈?」想起之前心裏的那抹酸,她頓覺丟人至極,跺腳恨聲罵道,「耍我,很好玩嗎?」
「哼,誰耍你了?誰讓你,只關心,呂同他倆?」
江寒一陣氣結,瞪着沈大人嘴角的血漬,忿忿地嘟囔:「你這麼討厭,我可沒說要嫁你……」
「那可由不得你,我的舌頭被你廢了,你得負責。」
「明天給你買點葯。」
「不行,必須是肉償,還得一輩子。」
「不要臉,誰跟你一輩子!你家一堆破事!」
「我不只要臉,還要人——我已過繼,上無父母,只有祖父一人。」
還有這種好事?
江寒表情微妙,狐疑問道:「你,是特意回去辦這個的?」
「不然呢?」
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燙,江寒赧然垂頭,感動之中生出愧疚。
自己先前居然那樣誤會他……
「對不起!」
沈大人冷哼一聲,說道:「以後,不準亂髮脾氣。」
「我,我不是不知道嘛……」
「還犟?」
江寒吐了吐舌頭,立即轉移話題:「那,你還要不要繼續剿匪?」
「當然。不過,虎頭寨已滅,其他零散匪窩,不足為懼……」
「……」
兩人站在茅亭旁,渾然忘我地將話題越扯越遠。
西去的月亮終於落下了山,可能不願再聽見,這對無聊男女的甜言酸語,就像假山下徹底昏死過去的幾個賊人,花園外遲遲不敢進園的一眾兵士。
只是,酸酸甜甜都是生活的滋味——月亮落了,太陽就要升起,明天,或有陰晴,或有圓缺,但人生四季的美好,仍等着他們攜手去體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