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的盤算

暗中的盤算

老太太本也想回院子歇下,可正好聽見王錦錦肚子里傳來「咕嚕嚕」的叫聲,頓時笑出聲:「喲!咱們的明珠兒五臟廟該祭祭啰。」

「老祖宗……」

王錦錦臉上有些發燙,可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小孩兒,餓得快也正常。

劉氏上前,溫言道:「老祖宗,我這就帶明珠兒回去,煮粥給她吃。」

老太太笑眯眯的問王錦錦:「明珠兒,你是喜歡喝粥,還是喜歡去老祖宗的院子里吃八寶糕?」

王錦錦聽的想笑,這老太太哄她的樣子特可愛。轉念一想,老太太可是王家的大腿,她多去抱一抱也是好的。

於是王錦錦看了眼劉氏,眨眨眼,笑著拽老太太袖子:「估計老祖宗肚子也餓了,那孫女兒就陪老祖宗一起吃八寶糕!」

「你這丫頭,倒比往日還貧!」

老太太笑著點她鼻尖,隨即對劉氏吩咐道:「你去歇吧,讓紫竹候著,待明珠兒吃飽,我讓鳳梧或嚴嬤嬤送她回來。」

鳳梧、嚴嬤嬤都是老太太身邊的心腹,更何況紫竹也跟著,劉氏又有什麼不放心呢。

明珠兒深得老太太喜愛,她也感到高興。

「那媳婦兒先告退了。」

劉氏看了眼冰雪可愛的女兒,欣慰一笑,神情說不出的溫柔。

她轉身離開,張嬤嬤忙跟上前。

待一行人走遠了,劉氏拚退左右,只留下兩個親信丫鬟和張嬤嬤。她頓住腳步,對張嬤嬤道謝:「今日多虧了嬤嬤你,否則還不能讓梅玉華栽跟頭呢。」

張嬤嬤笑笑:「不是什麼難事兒,她敢謀算五姑娘,就要有被二奶奶你謀算的準備,不冤!倒是二奶奶使得一手好槍,瞧三奶奶那話罵的多毒,把梅玉華的心窩子都戳碎了。」

劉氏聞言,端莊的眉眼流露出一絲得意,但轉瞬即逝。

張嬤嬤遲疑著問:「二奶奶,老奴其實還有一事不知,您是怎麼猜到謀算五姑娘的人是梅姨娘的?」

劉氏勾了勾唇角,淡聲說:「不,梅玉華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謀算明珠兒。只是明珠兒落水,和她脫不了干係。若不是她嫉妒的嘴臉太難看,整日在桃姐兒芹姐兒面前嚼舌根,那兩個又怎會看明珠兒不順眼?巴巴的去疏通紫竹,讓明珠兒險些被水淹?」

張嬤嬤瞭然,憤道:「原來是紫竹那個賤蹄子!怪不得老奴看她總對五姑娘竊竊私語,原來竟是教唆些不三不四的事兒!」

「最近家中賬本要核對,我暫且不處置她,多派幾個丫鬟盯住她便是。」劉氏倒是不著急,她低頭看著手腕上光華流轉的金絲玉鐲,語氣幽幽:「這些人都一副德行,藏不住內里兒的心思。這點周姨娘倒學的聰明,近兩年所作所為,就連我都有些猜不透。」

張嬤嬤不語。

劉氏想到周姨娘,便有些煩悶:「今次明珠兒落水,她竟稱恙不來,許是猜到了什麼,怕我禍水東引,讓老太太遷怒她。瞧這機靈勁兒,甩梅玉華這些人一大截。」

「二奶奶不用擔心,周姨娘再多難耐,還能斗得過您?」

張嬤嬤又道:「以前您擔心五姑娘單純,可老奴倒覺得五姑娘心思門兒清,她才七歲呢,只要二奶奶好生教導,這王家大宅里誰斗得過她?以後就算出嫁,也一定能學二奶奶您,將夫家內宅大權盡握手中。」

劉氏不想讓女兒過早涉足這些,若是可以,她願意一直擋在明珠兒前面。

但她知道不可能。

「罷,先不說這個了。」劉氏嘆了口氣,顰眉道:「過幾日嫂嫂從法華寺歸家,你好生提醒一下明珠兒,讓她別和那些個哥兒姐兒欺負蕭秋年。這蕭秋年雖是大老爺的養子,跟王家沒血親關係,可到底是入了族譜的,明珠兒得乖乖叫他一聲『四哥』!王家的孫女孫子把蕭秋年當狗般戲弄,傳出去像什麼話!」

張嬤嬤面有難色:「二奶奶,你是不知道,老奴一直都苦口婆心教導五姑娘,讓她尊重一下四公子。可她年紀小,就愛跟著裕哥兒蘭姐兒他們湊熱鬧。蘭姐兒桃姐兒往蕭秋年臉上拍泥巴,她有樣學樣也去拍;裕哥兒風哥兒他們罵蕭秋年是野種,五姑娘便拾人髒話。老奴說她,她就嘟噥著嘴巴哭,老奴勸不來啊。」

「哎……」

劉氏也耳聞過這些,她和王文業都說過王錦錦,可王錦錦本就被寵上了天,哪還會聽他們嘮叨這些小事。

大老爺當年棄文從武,大元與突厥征戰,他不顧家中勸阻要去參軍,這一去就是數年。結果,還沒等立下戰功,人便被一箭射穿,好不容易撿回半條命,卻留下痼疾。後來他同袍戰死,家中僅剩一孤兒,大老爺便將其收養膝下,正是蕭秋年。

蕭秋年脾氣倔,死活不肯改姓,大老爺是個面善心寬的,央著老太太點頭同意,便讓他以「蕭」姓入族譜。可誰知這蕭秋年才被收養沒一個月,大老爺突然舊疾複發,一命嗚呼,可憐那會兒的林氏才嫁進門沒半年,就這樣成了寡婦。

老太太讓林氏改嫁,林氏卻與大老爺鶼鰈情深,不願再嫁,卧病數月。

就是從那時候起,也不知是誰傳出的謠言,說蕭秋年是王家的掃把星,剋死了大老爺,還要剋死大奶奶。府里的下人、包括老太太,自打那會兒開始,便都不怎麼待見蕭秋年。

林氏後來誠心禮佛,病也逐漸好轉,便與蕭秋年在王家深居簡出。蕭秋年與兄弟姊妹走動很少,他又沉默寡言,也不曉得是誰起的頭,裕哥兒他們便經常去欺負人家。老太太說過幾次,可蕭秋年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地位還不如一個小廝,便沒誰放在心上。加之蕭秋年刻意躲著眾人,逢年過節才露面兩三次,漸漸地,也就淡忘了。

但劉氏不同。

她不會讓自己露出任何把柄。

這麼多年都維持著她端莊溫和的形象,豈能功虧一簣?所以這次林氏從法華寺歸家,劉氏作為掌家,怎麼也得以禮相待。不說多好,但接風洗塵,讓明珠兒尊重下四公子,這些表面的花架子她都不能落下。

***

這八寶糕是用糯米、紅豆、香芋等八種材料烹制而成,做成巴掌大的梅花形,皮酥而不散,餡綿而不柴,入口化渣,回味無窮。

王錦錦酷愛甜食,這八寶糕正中她下懷,一連吃了五六個。

老太太見她狼吞虎咽,不禁好笑,忙讓嚴嬤嬤去端來解膩的薄荷茶,以免王錦錦吃噎著。

「你這孩子,不知道還以為你娘沒給你飯吃。」

王錦錦鼓著腮幫子,笑嘻嘻道:「孫女兒平日里也沒有吃這麼多,估計今次老祖宗在跟前,我心高興,胃口便好多了。」

老太太一張臉笑成花,對身邊的鳳梧道:「聽聽這話,像是抹了蜜一樣。」

王錦錦吃飽喝足,正趴在軟塌上揉肚子,就聽老太太柔聲詢問:「明珠兒,老祖宗問你話,你老老實實的回答可好?」

「自然,孫女兒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呢?」

老太太笑道:「你三姐四姐今日讓你掉進湖,你生她們氣嗎?」

王錦錦心下一驚,看著老太太那慈祥和藹的神色,有些猜不透她什麼意思。

為了大家庭的和睦,她肯定是要回答不生氣;可對於一個七歲的小女娃,卻根本不會這麼回答。王錦錦腦子倒是轉的快,她想到了紫竹。

於是王錦錦顰眉道:「老祖宗,孫女兒其實是怪罪三姐四姐的,畢竟落水的滋味可難受了。但轉念一想,是孫女兒自己圖樂子,想要盪鞦韆盪高高,就算三姐四姐存心捉弄,我若不去,她們也不會得逞。再者,老祖宗已經替孫女兒討回了公道,我又怎能生姐姐們的氣呢。」

老太太摩挲著馬頭拐杖上鑲嵌的明珠,「嗯」了一聲:「你是個識大體的,這點倒和你母親很像。」

王錦錦看了眼門外,皺著眉頭,狀似無意的說:「本來今日爹爹讓我在書房練字,可紫竹說花園裡新架了鞦韆,我便忍不住去了……怪來怪去,最不該的便是孫女自個兒。」

老太太聞言,與嚴嬤嬤對視了一眼。

半晌,她才笑道:「你爹爹恨不得讓你去考狀元,女孩子還是少讀書,多學點兒女紅針黹才是正經。」

王錦錦看老太太似乎沒有注意到她語中的「紫竹」,這下人慫恿主子,難道不是該重罰嗎?或是她記錯了?

雖然如此,可王錦錦也不敢再提,畢竟話說太多,就成了刻意。

「孫女兒省得。」王錦錦笑起來眼眸亮晶晶的,「旁的閑書我不看,但父親書架子上的《華嚴經》《大藏經》,我卻是要多看看,這樣才能陪老祖宗您聊天。」

老太太欣慰的笑道:「若你幾個哥哥姐姐也有這份心思,那便好了。」

王錦錦答道:「他們定也有的,只是不像孫女兒,喜歡錶達出來。」

老太太似乎有些疲倦,她扶額道:「他們可不敢,這事做多了,免不得要被人說是故意討好,曲意承奉。」說到此處,老太太抬起渾濁的眼,直勾勾的盯著王錦錦,「明珠兒,你就不怕誰說你奉承我么?」

王錦錦心頭一跳,但她很快鎮定下來。

她揚起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是啊,我就是在奉承老祖宗。我喜歡吃八寶糕,可我也喜歡老祖宗!佛經晦澀難懂,但我若看多了,也能與您閑聊一二,老祖宗您這一高興,就會賞我更多的糕點,所以我奉承您又有什麼不對呢?」

老太太本來沉著的臉頓時舒展,掩藏不住眉間笑意,嘆道:「你這孩子,真是口無遮攔。」

王錦錦看她神態,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笑的愈發甜蜜:「明珠兒只是實話實說。」

又東拉西扯一小會兒,王錦錦漸漸發覺這老太太一點兒也不好相與,話里總是藏著埋伏,要不是她心眼兒多,說不定早就說漏嘴了。況且她又不是真的王家嫡孫女,萬一說露餡兒得不償失。

王錦錦見好就收,抿了口薄荷茶,便鬧著說困,老太太似乎也倦了,便讓鳳梧與紫竹護送她回院。

待王錦錦離開,老太太方嘆了口氣。

嚴嬤嬤上前關上灌風的窗欞,緩步走到老太太跟前,給她腿上蓋了塊羊毛氈。

嚴嬤嬤道:「太太,老奴興是花了眼,怎覺得五姑娘今日像是換了一個人?」

老太太和藹的眼底閃過一抹凌厲,但語氣還是不疾不徐:「你沒看錯,這丫頭,不知怎麼突然開竅,說話做事與她那母親像極了,知道來阿諛奉承我這老太婆,也知道怎麼處理姐妹關係。方才還故意提起她身邊的丫鬟紫竹,心思可多呢。」

嚴嬤嬤有些猜不準老太太的意思。

就當她以為老太太在生氣的時候,老太太突然笑了起來。

「可這孩子的機靈勁兒著實討人喜歡,若我沒有猜錯,那紫竹估計沒什麼好果子吃。」

嚴嬤嬤心弦一松,也跟著笑:「這些哥兒姐兒,哪個不是懷揣著自己的心思?奴才慫恿主子,本就不應該,五姑娘若能懲處了身邊惡奴,算她有本事了。」

「且看著吧。」

她年紀大了,就喜歡多笑笑。明珠兒心思活絡,能變著花樣逗她開心,她怎會不高興?左右一個女娃子,年紀到了就得嫁人。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兒,她這老太婆很樂意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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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語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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