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喜堂

遲來的喜堂

有件事過去這麼多年,王錦錦都忘了,蕭秋年卻還沒忘。

所以當蕭秋年提出要在禹城給王錦錦拜堂成親的時候,所有人都懷疑他們的主子是不是腦子出現了毛病。

就連王錦錦也是額角抽抽。

她放下手中一如既往繡的丑出天際的綉帕,有些無奈的看向蕭秋年,道:「四哥,你看看安安都長多大了,再過兩年估計身高都比得上你了。現在你突然要跟我拜堂成親,到處掛紅掛燈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把我給休了,重新找了個年輕貌美的呢!」

一旁的秀柳掩嘴發笑,蕭秋年冷冰冰的盯了她一眼,秀柳忙放下手,一臉正色的說:「夫人,奴婢覺得老爺說的有道理。」

王錦錦:「……」

蕭秋年示意屋中的丫鬟悉數退下,他這才上前,一把攬住王錦錦的肩膀。

王錦錦心一軟,擺弄着手裏的針線:「你也是現在沒事兒做,整日都快閑出毛病了。」

「錦錦不喜歡我陪着你?」

王錦錦看了他依舊俊朗的臉,抬手掐了掐他臉頰:「有美相伴,我怎麼會不喜歡?只是你要擺喜堂,跟我再成一次親,我覺得怪怪的……」

蕭秋年皺了皺眉:「哪裏怪了,當年便是委屈了你,讓你頂『郡主』的名頭,根本未與我行過三拜天地的禮節,也無親朋好友見證。京城裏人人只道你是那先帝賜婚的郡主,誰又會細來想想我們之間的承諾?如今遠離京城,禹城也無相識的舊人,當行此禮,才算不委屈了你。」

說不感動是假,王錦錦莫名覺得鼻酸。

當年一句可有可無的承諾,蕭秋年竟然記得至今。

偶爾她也會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和蕭秋年成親的事實,可他主動提出彌補,這種感覺又大不一樣了。

於是她抿了抿唇,朝蕭秋年輕輕點頭。

「好吧,但也不要太鋪張了……」

蕭秋年吻了吻她滑嫩的臉頰,低聲道:「我自有分寸。」

這件事既然敲定,王錦錦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乾脆大大方方的寫了請帖,送去各處。

陽春三月,萬物復甦。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禹城風光正盛。

蕭秋年今日除去一身沉悶的顏色,穿了件緋紅的綉雲紋喜袍,腰間掛着一塊美玉,頭戴金冠,剃了鬍鬚,看起來精神抖擻,英俊非凡,勝比少年。

平時大門緊閉的蕭宅,今日卻人潮湧動,紅燈籠圍着高牆掛了整整一圈,大紅的綢布和雙喜字貼的到處都是,竟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看着人來人往,蕭長樂揉了揉站的發酸的腿:「這還要站到什麼時候啊……」

「快了,快了,少爺你再忍一忍。」方總管等人站在門口,滿臉堆笑,迎來送往,也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賓客。

王錦錦本打算只讓幾個熟人知曉,卻不料蕭秋年寄請帖給了宋玉秉、孫毅等同袍戰友,剛好禹城的太守跟孫毅有些交情,又與蕭秋年萌生結交之意,大喜日子,帶着厚禮便喜氣洋洋的來了。禹城太守都來了,底下的小官必然要阿諛奉承,擠破腦袋的過來巴結,若在平時,蕭秋年肯定冷著臉不見,可今日非比尋常,他又存了熱鬧熱鬧的心思,便來者不拒,大婚當日,嘴掛笑意,看得一眾家僕暗暗驚訝。

要知道這麼多年,他們這位主子可是極少露笑的。

除了對着夫人態度溫和,對別的人那眼神就可以凍死人。

便在此時,一輛青蓋馬車徐徐而來,裏面先是走下來兩個穿戴不俗的美婦,又下來一個中年男子和個身材頎長的少年。

蕭秋年看到來人,微微一愣。

王聽蘭這些年在王家居住,什麼都不用操心,身量圓潤了些。她心大,想着要見着王錦錦了,便高興的上前與蕭秋年打招呼:「四弟。」

蕭秋年朝王聽蘭微一頷首,看向她身後的人。

事情過去許久,王聽桃雖然還是不待見蕭秋年,可王錦錦發來請帖,她怎麼也得來一趟的。

王聽桃讓南明呈上賀禮,露出一個笑容:「這是我和大姐、還有老祖宗、各位嬸嬸姨娘們的心意,二伯等會兒就到。」

她口中的二伯,自然是王文業了。

蕭秋年讓方總管接過賀禮,眸光變了變,方道:「多謝。」

王聽桃點了點頭,便與南明和王聽蘭步入宅中。

一旁的蕭長樂見到南越眼睛都亮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跳下台階,飛快的拍了下南越的肩膀:「你來的正好,多在禹城留幾日,我帶你到處轉轉!」

「好啊!」南越和蕭長樂見面,自有說不完的話。

看他站在門口無趣,南越也不跟南明和王聽桃入內院了,而是陪蕭長樂一起站在門口。

南明回頭看了眼自家兒子,微微一笑,到底也不阻攔他。

沒過多久,王文業便帶着僕人來了。

這些年王文業也老了一大截,他趕來禹城,周姨娘和余姨娘本也打算跟着一起來,但臨走王文業又擔心王錦錦不喜,只抱着劉氏的靈位來了。

他神色匆匆的,見到蕭秋年才拍了下大腿:「半道上馬車出了點兒事,我還以為趕不及了。」

蕭長樂忙上前道:「外公!」

「哎,嘴巴真甜!」王文業一高興就給蕭長樂拿錢,這次也是,直接從懷裏摸出一沓銀票,塞到蕭長樂的懷裏,「去買點兒好吃的,不夠外公這裏還有……」

「岳父。」蕭秋年看不下去了,他沉聲道,「長樂年幼,還用不了這麼多。」

王文業和蕭秋年雖然關係疏淡,但因着王錦錦的原因,也不是太劍拔弩張。

就像這兩年,蕭秋年突然把他稱之為「岳父」,簡直讓他受寵若驚。

「沒事沒事,我給你和明珠兒的賀禮,比給長樂的還要多。」王文業抱着一個錦盒,樂呵呵的笑。

見狀,蕭秋年也不多說什麼了。

南明過來把王文業給接去花廳,又有下人給王文業胸口戴上了一朵紅花。太守、官員得知王文業的身份,都對他禮遇有加。

陸陸續續的,孫毅等人也到了。

孫毅一來就在蕭秋年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小子,我還以為我喝不到你的喜酒了呢!」

另一個附和道:「是啊是啊,這都十多年後才辦喜事,我都不知道蕭副統領……啊不對,蕭大哥你們怎麼個安排?」

蕭秋年笑道:「以後再慢慢解釋,快進去坐。」

孫毅等人在門口不跟他多說,轉過背一群人就商量著怎麼把蕭秋年給灌趴下。

***

王錦錦蓋着蓋頭坐在房中。

她看着手裏紅彤彤的蘋果,還有些恍若夢中。

「夫人,吉時到了。」秀柳和曉園都是第一次經歷這些,比誰都興奮。藍煙看了眼外頭,也笑眯眯道:「出去吧,不然老爺都快等不及了。」

王錦錦「嗯」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回事,竟也生出幾分羞澀。

可明明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

她任由藍煙牽着,往喜堂走。

一路上可以看到燃放過的鞭炮碎屑,空氣里還瀰漫着一股火藥硝石的淡淡氣味。不刺鼻,反而意外的好聞。

王錦錦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她只能低頭看着自己綉著鴛鴦鯉魚的紅色鞋面,不一會兒,就聽藍煙在她耳邊低聲說:「夫人,小心台階。」

一步步走近喜堂,光線到處都紅通通的,不僅如此,周圍站着許多賓客,王錦錦反而心裏發緊,莫名其妙的浸出一層薄汗。

她才不想承認自己緊張呢。

藍煙將一根紅繩遞到她手上,另一端被人拿捏著,王錦錦只看見距離自己三步遠的地方,有一雙紅色的金線滾邊蝙蝠紋皂靴。

嗯……

這是她上個月親自給蕭秋年挑選的。

「蕭大哥,恭喜了,今天總算有喜酒喝了。哈哈哈!」

「新娘子真好看!」

「臉都遮住了,你怎麼知道好看不好看?」

「怎麼不知道?你看蕭兄一表人才,另一半怎會顏丑之人?」

坐上的一眾人笑着交談,王錦錦也不知道都是誰,偶爾聽到幾句熟悉的聲音,只認出是王聽蘭和南明。

隨即又是王文業站起來說了幾句話,聽着他略年邁滄桑的聲音,王錦錦心裏微微發酸。

語畢,便是戚古充當司儀,在旁高聲道:「一拜天地!」

王錦錦被藍煙扶著,面對前方,微微躬身。

她能用餘光看到蕭秋年做了和她一樣的動作。

「二拜高堂!」

本來王錦錦對這次拜堂還有些抗拒,可此時她卻覺得滿心歡喜。

「夫妻對拜!」

多年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今日之後,再也沒有遺憾了。

回到房中,王錦錦摸著床鋪上象徵性灑滿的紅棗蓮子花生,不由暗暗好笑。

靠在床榻邊小憩了一會兒,再睜開眼,就聽藍煙低聲道:「老爺來了。」

說完,她便帶着秀柳曉園退出了屋中。

蕭秋年的步履聲漸漸逼近,帶着一股濃烈的酒意。王錦錦剛皺了皺眉,面前遮擋視線的蓋頭就被人挑開。

鸞燭交映之下,蕭秋年的臉色比平日裏更顯紅潤。

「四哥。」

王錦錦朝他笑了笑。

蕭秋年心裏一動,上前便將她摟在了懷裏:「錦錦。」

天知道他剛才揭開蓋頭的一剎那,一顆心竟像未婚的少年郎一樣,撲通跳個不停。世間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魔力,那就是面前容色逼人的女子。

好多次,差些……差些他就得不到她了……

思及此,蕭秋年的臂彎,又將她攬緊些。

「你喝了多少酒?」王錦錦扇了扇鼻子。

蕭秋年失笑道:「很多。難得見到孫毅他們,貪杯了些。」

王錦錦「嗯」了一聲:「無妨,反正也該睡覺了。」

說完,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好像不怎麼對……

「嗯,是該睡覺了。」

蕭秋年低低一笑,「沒想到今夜錦錦比我還要着急。」

王錦錦:「……」

兩人在耳房沐浴過後,蕭秋年又細心的給王錦錦把頭髮擦乾,這麼多年,兩人都是如此。彼此擦乾頭髮,彼此依偎取暖,二者之間,再也容不下旁人……

躺在床上,王錦錦伏在蕭秋年胸膛上,不語。

蕭秋年卻問:「今日你可還高興?」

「除了有些累,的確很高興。」王錦錦由衷說道。

不僅完成了心愿,和蕭秋年在禹城成親,還見到了許多故人。王錦錦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凝視着他:「四哥,我知道你也高興,對不對?」

蕭秋年喉結滾動,「嗯」了聲:「跟你在一起,我每天都高興。」

王錦錦不由抿嘴一笑,抬起手指戳了下他胸口:「又開始甜言蜜語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就被蕭秋年緊緊捉住,放在他唇間吻了下:「我說的是事實。」

王錦錦笑了笑,她心下一動,突然道:「四哥,我們再生一個孩子,給長樂作伴吧?長樂大了,也能幫我們照顧弟弟妹妹,你說好不好?」

蕭秋年先是驚訝,隨即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始終記得你生長樂,那麼疼,那麼難受……」

那種感覺,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他下巴抵著王錦錦柔軟的頭髮,道:「我只擔心你,在意你。」

「這樣可不行。」王錦錦心裏感動,嘴上卻在教育他,「你還是得關心長樂,關心我們的子子孫孫……哪有你這樣當爹的,長樂見了你,就跟兔子見了老虎一樣。」

蕭秋年淡淡一笑,對於她,他總是不吝嗇的縱容。

「好,那你教我。」蕭秋年湊近了她的嘴邊。

「真是的,這也用教嗎?你啊你……唔……」

「夜深了,夫人,有什麼改天再說。」

「四哥……嗯……」

王錦錦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可氣息卻被他的濃烈給堵住了,纏綿再三,到底是沒有辜負這一夜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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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語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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