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

事成

王聽桃微微一笑:「無事,恰好經過罷了。」

她見王錦錦臉色發紅,神情羞赧,又柔聲道:「你別不好意思,男歡女愛,人之常情,三姐也是過來人。」

王錦錦低頭抿嘴笑道:「也對,三姐當年和南明可不是就跟我和四哥一樣。」提起南明,她忙道,「桃姐姐,你在京城這麼久,南明和小外甥會不會太想你了?」

王聽桃笑容僵了僵,隨即看向遠處的湖面,自嘲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還不是仰人鼻息。」

「啊……什麼意思?」

「沒什麼。」王聽桃低頭整理了下衣袖,她岔開話題,問,「你和蕭秋年的事情遲早會讓老祖宗知曉,可想好怎麼跟家裡人交代?」

她提起這件事王錦錦就頭大。

「還不知道,且行且看吧。」王錦錦嘆了口氣,「若老祖宗和父親不允,也沒關係。我會跟四哥去邊疆駐守,以後回不回京城,也未可知。」

王錦錦說完,突然看向王聽桃,低聲問:「桃姐姐,你覺得他會對我好嗎?」

王聽桃神色一變:「為何這麼問?」王錦錦搖了搖頭:「只是近來總覺得四哥對我患得患失,我覺得很不踏實。」

蕭秋年心思深沉,跟他在一起當然不會踏實了。

王聽桃心中暗暗想,甚至她都忍不住將一切告訴王錦錦,可念及自己孩子和南明的安危,話到嘴邊,就又成了隱瞞:「你就不要多想了,我看蕭秋年挺在意你的。你跟著他,一定會幸福。」語畢,王聽桃都不敢去看王錦錦的眼睛。

好在王錦錦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無暇分辨她的神情。

聞言,她便點了點頭,嘆氣:「估計山雨欲來,我也難免胡思亂想了吧。」

王聽桃心底一驚,察覺到什麼,忙問:「京中將有大事發生?」

王錦錦「嗯」了一聲:「總而言之,這段時間桃姐姐和我就只有繼續委屈在將軍府了。」

王聽桃知道再問下去王錦錦也不會多說,便沒有繼續發問。但很快,她就知道京城裡所謂的大事是什麼。

九月末。

漫山紅葉染遍層林,霧氣蒙蒙的清晨,七聲喪鐘從宮中角樓傳來,「砰、砰、砰——」響徹整個京城。

皇帝駕崩,舉國皆喪。

京城家家戶戶掛起白幡,幾十騎兵敲鑼鳴鼓騎馬飛奔出城,通知各個州城府衙。當天開始輟朝,次日皇親國戚、文武大臣魚貫前往陵寢前陳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由太后宣布繼位詔書。但不知因何緣故,詔書遲遲不發,皇宮宮門緊閉,禁軍和巡防營組成的兩隊人馬在各個大臣府邸前面徘徊,王錦錦和王聽桃守在將軍府門口一直都在觀察動向,卻還是什麼都沒探聽到。

「蕭秋年確定跟你說過,他若兩日沒有回來,就讓我們出城離開?」

「是。」王錦錦點了點頭,「雖然城門緊閉,但我身上有他的禁軍統領腰牌,守城的將士是他親兵,離開不是問題,桃姐姐你不用怕。」

王聽桃哪裡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她現在都不知道南明被蕭秋年關押在何處,若蕭秋年輔佐晉王失敗,那她丈夫和孩子的生死誰又來掌握?皇位爭奪,與他們尋常百姓又有何關係,這天下誰來做主,對於百姓都是一樣的,她只關心自己的家人罷了!

王錦錦低下頭,喃喃道:「希望四哥一定要成功……不僅是為了他,也為了王家人。晉王與四叔速來相交,若晉王上位,王家也不會受太多牽連。」

「……不錯。」

王聽桃憂心忡忡,對於王錦錦說的話,並未聽進耳朵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入夜。

外面突然殺聲四起,彷彿有千軍萬馬攻破了城門,隔著厚重的木門和兩條小巷,都能聽到兵器交接的鏗鏘。

王聽桃麻利的搬來梯子,爬上牆頭仔細一看,濃郁的夜色中,老遠瞧見一幡舉著「莫」字的綠色旗幟。她雙膝一軟,差些摔下牆,手忙腳亂的跳下梯子,一把捉住王錦錦的手,把她拉的離大門遠一些,聲音有些顫抖:「完了,完了,駐紮在西陵的莫元偉帶兵來了!」

「莫元偉?西陵總兵?!」

王錦錦心下「咯噔」懸了起來,莫元偉是成王的人,這麼多年一直不吭不響,但卻唯成王是從。他駐紮西陵的士兵三萬,若從昨日國喪趕來算起,腳程夠快的話此時也剛好可以到達京城。

王聽桃問:「晉王在京城的兵力如何?」

「皇城五千禁軍和一萬城外巡防營士兵。」

「這些兵力逼宮是夠了,但若要和莫元偉的三萬士兵抵抗,那根本就是以卵擊石!」王聽桃差些驚叫起來,「錦錦,我們快逃吧!趁現在莫元偉的人還沒殺進皇宮,我們快出城!」

王錦錦雖然心驚膽戰,可是並沒有到和蕭秋年約定的時間。

她……她還不能走。

「我要等四哥。」王錦錦堅定的抬起眼。

王聽桃一看她神色,心都涼了半截。

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等,至少……至少讓她見到蕭秋年,問出南明和孩子的下落!

不知道等候了多久,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深秋的晨光在霧氣中朦朧的發散。

王錦錦摸了摸微微被露濕的衣袖,眉頭緊鎖。

這一夜,除了他們將軍府的人,應該京城裡的大半人都沒有睡好覺吧?

在漫長的夜色里,王錦錦坐在將軍府的台階上,撐著下巴想了許多。她想,蕭秋年要是回不來了,失敗了,她該怎麼辦。聽他的話前往蘭州,接下來的日子又怎麼過?王錦錦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此後的局面。當初劉氏身亡,她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這一次若再失去蕭秋年,她可能會瘋掉吧?!

光是想想,王錦錦都覺得害怕。

她突然很後悔,為什麼對蕭秋年如此信任,在他離開的時候,她就應該抱著他,好好的說一句愛他。

甚至……如果可以,她願意交託一切給他,不管是身,還是心。

若他有意外,自己想來,也不會覺得留下遺憾和後悔。

思及此,王錦錦忍不住低頭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荒唐,很大膽,若說給面前的王聽桃,王聽桃可能會覺得她瘋都瘋了。但在這生死一線的抉擇里,王錦錦卻想無論如何,也得在今後的日子裡留下念想。比如他們能有個孩子,比如孩子和蕭秋年長得一模一樣……

「錦錦,你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王聽桃一回頭,就看見王錦錦坐在台階上,雙手捧臉,笑的詭異。

王錦錦被她一聲呵斥,頓時回過神來,臉色發紅。

她搖了搖頭,掩飾道:「桃姐姐,現在什麼時辰了?」

王聽桃一臉嚴肅,沉聲道:「若午時蕭秋年還不回來,我們就必須得走了!」

一晚上的殺聲從雄厚到湮滅,到現在牆外的街道上只剩下一片狼藉。現在沒人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皇宮內是什麼情況,或許是血流成河,或許正在短兵相接,或許,已經有人在先帝的靈柩前黃袍加身。

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著時間流逝。

王錦錦甚至產生了幻覺,她聽到時間彷彿沙漏一樣的在她耳邊消失。

這是深秋最明媚的陽光。

正午已到。

還沒等王聽桃開口,方總管就從後院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他手裡拿著兩個包袱和一個箱子,對王錦錦忙道:「姑娘,等不得了,快隨小人從後門離開吧!」

「你這是做什麼!午時剛過,何不再等一等!」王錦錦厲聲道。

方總管擦了擦汗:「將軍的吩咐,小人不敢不從。騰雲已經上好了車廂,一切從簡,還請姑娘莫要嫌棄。」

「騰雲?!」

王錦錦差些吼出來,「他把騰雲給我拉馬車,他騎什麼馬?」

方總管一臉難色:「這……這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一切只是遵照將軍的吩咐。」

「不去!不去!」王錦錦惡狠狠的拒絕,她一邊說,一邊從眼裡流下大顆大顆的淚水。

王聽桃顧念了一晚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見到方總管,她忙問:「蕭秋年呢?他還在宮裡嗎?!」

「應該是吧……」方總管兩眼一抹黑,他也啥都不知道啊。

宮中發生了什麼,還是他機智,自己猜出來的。

「將軍府有密道嗎?有可以關押犯人的閣樓嗎?暗室呢?」

王聽桃雙眼發紅,抓著方總管的肩膀,狠狠的搖晃。

可憐方總管身寬體胖,被她一個女人給搖的腦袋發暈:「姑娘,小人就是一個管家,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就在這一片混亂的檔口,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隊整齊的馬蹄聲,噠噠,噠噠,越來越近。

眾人都忍不住屏息,三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大門。

「砰、砰。」

門環被人使勁的拍響。

王錦錦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作答。因為他們不知道門外是誰,是莫元偉的手下,還是……

「錦錦……」

門外的人喊了一聲,即便他的聲音很嘶啞,可王錦錦就像被撥動的開關,她「嗖」的一下箭步衝去,三兩下打開門閂。

紅色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蕭秋年持著一桿明晃晃的紅纓銀槍立在原地,凌亂的發垂下兩縷,微微遮住他英俊的眉眼,面容冷峻,一如往昔。

王錦錦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看到他,卻忍不住鼻尖一酸,視線也漸漸模糊。

「你還知道回來!」

她朝他吼了一聲,下一秒,卻猛地撲進他熟悉的懷抱中。明明是冰冷的鎧甲,可王錦錦卻覺得溫暖踏實極了。

哪知道蕭秋年卻腳步微微一踉蹌,沒忍住,從嘴角溢出一絲血來。

王錦錦這才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抬眼一看,驚覺蕭秋年臉色蒼白如金紙,頓時三魂嚇掉七魄,手忙腳亂的後退,想去扶又不敢扶,生怕碰到他身上某處的傷口。

「四哥,你哪裡受傷了?!」

蕭秋年蹙起劍眉,還未回答,身形晃了晃,便「咚」地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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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語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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