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母女離心
剛重生回來的時候，蘇辭失望過，也怨恨過。但奇怪的是，她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想的最多的卻是這些年來何玉蘭對她的好，那些不好的回憶，她想着想着就慢慢的想不起來了。
再次接到何玉蘭的電話，她心中頗為複雜，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
「你這個死丫頭！怎麼這麼久都不打電話回來？你也不怕你老娘我餓死在家裏！也不問問你爸最近好不好，我們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多年，就養出這麼個白眼狼……」
電話一接通，何玉蘭式的罵街聲就傳了過來，蘇辭將手機放在桌上，對着鏡子，繼續塗着晚霜。
等蘇辭慢條斯理的收拾完自己，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鐘，將手機放回耳邊，何玉蘭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蘇辭！蘇辭？喂？蘇辭？還在不在？」
「在。」
「在你不回話？我剛說那麼多，你聽到了沒？」
「聽到了，你最近身體不好，不能上工，家裏沒米了，但沒錢買米。爸最近腿又疼了，也沒錢買煙抽，每天撿別人丟掉的煙屁股抽。蘇麗寶學習退步了，需要報個學習班補課，可是沒錢交補課費。」
聽蘇辭一字不差的複述下來，何玉蘭的火氣倒是小了一些，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是呀是呀，你好久都不打電話回家了，是去拍戲了嗎？」
蘇辭垂眸，遮住眼底的悲涼，這就是她的母親，連問她要錢的理由都懶得編，一條理由，用了三年。
「媽，你剛才說那麼多，是不是想問我最近有沒有接戲，如果有接戲的話，趕緊把片酬打回家救急，對嗎？」
何玉蘭難得的心虛了一下，沉默了幾秒，才吱吱唔唔的道：
「小辭啊，媽這也是沒有辦法了，一家人總不能不吃飯吧，麗寶總不能不上學吧，你爸的腿……」
「媽，你又沒錢打牌了？」雖然是疑問句，但蘇辭卻說的無比的肯定。
「你這孩子，家裏都揭不開鍋了，我哪還有心思去打牌！」何玉蘭頓了頓，又詢問起蘇辭的近況：
「小辭，你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吃飯？拍戲的時候千萬要注意安全，平時嘴巴甜一點，多做少說。對了，在劇組裏也不要在跟人吵架，要是有人欺負你，你記得躲開就好，千萬不能跟人動手，咱們賠不起，知道了嗎？」
蘇辭抿緊了嘴巴，眼皮微顫，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過了好半省，才語氣平緩的道：
「媽，我最近沒有拍戲，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了，明天先給你打一千。」
說到這裏，她皺着眉，神情略顯煩躁的拿起筆，又放下，再拿起書，胡亂的翻開，又合上，最後狠了狠心，接着道：
「現在是5月份，我得提前準備大四的學費，要是接不到戲拍，就只能找個暑期工賺錢，最近半年，我這邊肯定是沒錢打回家了。麗寶明年要上大學，學費也需要一大筆錢，你跟爸還是早做準備的好……媽，你就不要打牌了，爸的工資不多，你省著點花。」
「不着急，這不是還有一年時間嘛。等麗寶上了大學，你也該畢業了，到時候你多接幾部戲就能湊夠麗寶的學費，你爸腿不好，我也總是頭疼，麗寶打小就跟你親，你忍心看麗寶沒錢上學啊。
再說了，我跟你爸這麼多年也不容易，你也該學着為家裏減輕負擔了。等麗寶大學畢業，找個好工作，再結婚生子，我跟你爸這輩子也算圓滿了……」
饒是蘇辭早有心理準備，聽何玉蘭這麼說，心裏還是生出了幾分怨懟和怒意，眼角處也酸酸澀澀的疼。
蘇麗寶結婚生子，他們這輩子就圓滿了，那她呢？
她就不姓蘇嗎？
她就不是何玉蘭和蘇文生的女兒嗎？
她沒有結婚生子，他們這輩子也能圓滿嗎？
也對，從小到大，何玉蘭眼裏嘴裏就只有一個蘇麗寶，比起蘇麗寶，何玉蘭對她的那點好，大概只是施捨吧。
蘇辭低着頭，眼圈漸漸泛紅，她的母親大概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她也是她們的女兒，她只比蘇麗寶大三歲。
從上大一起，她就自己打工賺學費，再到後來跑龍套賺錢貼補家用，直到現在，她還要替他們供蘇麗寶上大學。
如果有一天她沒戲可拍了，是不是何玉蘭就會把她抽筋扒皮的打包賣掉貼補蘇麗寶呢？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蘇辭心裏清楚，前世嚴明說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
上一世，何玉蘭真得拿了嚴明十萬塊。
她的母親，真的輕而易舉的放棄了她。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有了那十萬塊，蘇麗寶就能上完大學，然後回家找個好工作，再結婚生子，順順利利的過完一輩子。
蘇麗寶幸福了，父母圓滿了，就只有她……像是一層落灰，抹布一抹，就擦掉了她在那個家裏存在的痕迹。
蘇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的，迷迷糊糊中，她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明明她生病的時候，何玉蘭雖然嘴上在罵她，但還是會按時給她喂葯，也會在早餐的時候給她加個雞蛋。
她被別的小孩欺負的時候，何玉蘭也會掐著腰，拉着她罵上別人的家門。
她被男孩子告白，何玉蘭會找到學校，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警告對方不許打她的主意。
甚至她跟蘇麗寶起了爭執，何玉蘭偶爾也會向著她說話，讓蘇麗寶不許欺負姐姐。
……
何玉蘭明明也對她好過的。
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呢？
蘇辭想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餘音是在眾人的洗漱聲中睜開眼的，見蘇辭已經換好了衣服，便懶懶的翻身起來，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道：
「小辭，你等等我，我今天陪你一起去……」
她閉着眼睛，伸出一隻腳在地上探著鞋子，像是夢遊般，穿上拖鞋，搖搖晃晃的往洗手間走去，路過蘇辭的時候，還不忘提醒她：
「記得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