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所謂的意義，便是還能向前

1.

雖說是兩個人一起回去，可是出於性格或是氣氛的原因，我們並沒有說些什麼。

兩人靜靜地走在路上，影子被斜陽拉得很長，兩人走路的節奏並不一致，周圍一直縈繞著鞋子和粗糙的路面摩擦的沙沙聲響。

「滴滴。」無言之中，我的手機短訊提示音響起了，打開一看只有附上一張照片的短短的一句話。

「購物完成。」

附帶的照片是在春日野醫院門口拍攝的，玄關哪裡堆積起了小山般的塑料袋，瑛拉著不是很情願的穹一起做著剪刀手。

說起來還是第一次看到穹比剪刀手呢，雖然看上去是被瑛強拉著的不太情願，但是依然讓人覺得很有趣。

「哈~」身邊傳來了忍俊不禁的聲音，轉過頭去才發現班長很慌張地擺著手說道：「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偷看你的手機的。」

「沒事的。」我微微一笑然看看著照片說：「因為真的很有趣啊。」

我大大方方地將手機拿到班長眼前，班長也一邊瞄著照片一邊笑著。

多虧了這個簡訊，班長和我之間尷尬的氣氛稍微出現了緩和。

可是看著看著的，旁邊人嘴角的微笑卻又悄悄地消失了。

「怎麼了?」看著腳步放緩，顯得神思恍惚的班長，我嘆了一口氣問道。

「不，沒什麼。」班長搖了搖頭，苦澀地笑嘆道:「只是感覺自己沒有資格感到高興罷了。」

「嗨？」

「我知道的，春日野君也好，小穹也好，都不是罪惡可怕的人，也會犯錯，也會煩惱，也會顯得那麼可愛······但是，在依媛前輩和杜同學都在盡心儘力地幫助兩人時，在渚同學和天女目都在為兩人著想時······甚至連中里前輩也認真起來的時候······我卻逃走了，作為班長，同學，或者······」班長頓了頓，低下了頭：「平時沒有辦法放著需要幫助的人，但是在重要的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逃走了，沒有控制住自己地，變成了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逃走了，還引起了許多事端，包括小穹的出走。」

「看著他們這麼和和樂樂的樣子，我就不禁去想，如果因為我，讓騷亂擴大到整個小鎮，讓春日野君和小穹在這個小鎮上待不下去了該怎麼辦······」

看見少女自責的模樣，我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就像是在驅逐食肉動物時自己落荒而逃的羚羊，就算是倖存下來回到族群也不會再被承認了一樣，在面對困難時的明哲保身，很容易會被同舟共濟后的團體認為成「背叛」這樣的東西。

雖然周圍的人並沒有這樣想過，但是少女自責的羞愧卻已經形成了，不如說，少女自己被自己冷落了，對穹懷有嫉妒，對現實充滿不滿的「自己」，背叛了，懷著關心和友情的自己。

面對那麼劇烈的打擊，少女落荒而逃，錯亂，有錯么？就算在過去再特殊，兄妹相親，背倫，正確么？

「吶，倉永梢，」我嘆了口氣，抱著手，轉過身去：「這個世界，真的有完全的對錯么？」

「嗯？」

「我是說，我們對這個世界的選擇，會最終提交給一個像老師一樣的存在，然後會被與假設存在的標準答案核對，評判，然後算分么？」我喃喃地說道：「這樣的考卷，就算全部都得了O，身為優等生的人，真的就會滿意自己的答卷了么？」

當然不一定，我有這樣的資格評斷。

「人生就是要讓自己過得下去，期間也許會有自我欺騙，麻醉，逢場作戲，這些都只是解題的過程罷了，在不影響結果的情況下，為了讓答題能繼續下去。或許別人不會贊同你的答案，或許你會成為潮流，但是當你的人生只能由你自己才能決定能不能過得下去時，你需要的就不是會被人追捧的標準答案了，因為······」我轉過身去對著她說道。

「因為能做你的判卷人的人，也只有你自己啊。」

「怎麼會這樣？」班長有些顫抖地說著：「只要有感情，有愛，就可以了么？」

「是，只要你自己認為如此，並不會為此而後悔。」我很冷漠地面對少女的激動情緒。

「哪怕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別人？」班長高聲詰問道，音調和音量大概都創下了她有生以來的新高。

「······」看著少女閃動的眼神，隨時會崩潰的樣子，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很多時候，人類即使是會互相傷害，也要繼續活下去的啊。」

她尋求答案，我給出了我自己的解答，不知道雙方是否滿意這個答案，但是世界就是如此，風沒有因此停下腳步，夕陽也湮滅了最後一絲刺激眼眸的餘暉。

就算是痛苦的，也要繼續活下去，看似是一個奇怪的說法，可是生活從來沒有向誰承諾過自己應該是輕鬆的，是平和的，是安撫人心的。

「如果只要有感情就可以的話，我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啊！」少女咆哮了一聲，卻又無力地低下頭朝前走了。

每個人都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是每個人的勇氣，和願意付出的代價，卻是不一樣的。同時，一個很不友好的現實卻是，所謂付出的感情，所謂付出的代價，能夠收穫的回報也並沒有公平可言的，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的說法，也沒有什麼理所應當的回應。

我摸了摸後頸，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2.

「我回來了。」將大包小包的東西運回玄關后，顯得有些疲憊的悠還是微笑著對穹說道。

「嗯，歡迎回來。」穹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兩人之間像是儀式一樣的對話，讓一邊的瑛笑了起來。

「多謝你了，天女目，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忙。」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頭，這個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異樣的少女才是讓悠摸不著頭腦的，到底看上去單純活潑的她有沒有認識到兩人的事情。

「嗯，謝謝小穹的茶。」接過穹遞過來的麥茶，瑛不在意地回應了一聲。

「要不，今天就在這裡吃晚飯了吧，正好時間也到了，作為今天幫忙購物的款待，我們也想對平時幫助回禮呢。」

「啊哈~雖然悠君家的飯菜讓人很好奇，但是我還是得回尋姐姐家裡去做飯呢。」瑛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雖然很可惜，不過還是等下一次吧。」

「是么，總之是麻煩你了······」悠有些失望地說道：「不過還是很感謝你的幫助。」

「那，時間差不多，我也該走了~」

「再見瑛。」穹伸出纖細的手臂告別到。

「嗯，再見了小穹！」

「我送你到門口吧。」

「真好啊，悠君。」在玄關換鞋子的時候，瑛提著自己的購物袋突兀地對悠說道。

「誒？」

「雖說是幫助吧，但是其實對於你和小穹來說，我們什麼都做不到的。」瑛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和制服配套的樸素皮鞋在左腳尖俏皮的旋轉下摩擦著地板：「我們只能等待，然後為你們今後能好好生活而加油。」

「嗯······謝謝。」雖然還是有些晦澀，但是少女應該是知道了的，這讓悠有些局促了起來。

「還有，小穹非常擔心悠君的哦，一會兒你要好好安慰她呢。」

「是·····那個，天女目······」

「嗯？」

「不沒什麼······」

即使大家都愁眉不展或者滿臉遺憾的時候，天女目依然微笑著，是不覺得奇怪呢？還是只是為了氣氛不變得沉重僵硬的用心良苦呢？悠直到自己和穹的關係不可能讓大家都欣然接受，但是在這群人中，天女目又是怎麼想的呢？

「悠君，我看起來很奇怪么？」瑛側著頭對著一直盯著自己，卻又不說話的悠問道。

「不，沒有那種事！」像是被看穿了心裡一般，悠嚇了一跳般急迫地否定道。

大概少女已經從自己猶豫不決的態度中察覺到了吧，用那貓一般驚人的敏銳。

「悠君和小穹像往常一樣就好了，沒必要太顧忌著大家，也沒有必要感到自卑，只要想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人，不會被大家丟下不管的，這樣就足夠了。我也會和平常一樣的。」瑛笑著寬慰道：「小穹和悠君都沒有變哦，不是從以前就相互愛著對方么？」

明明希望被大家接受，但又在內心裡不相信自己可能被大家接受，這正是少年的矛盾所在，連帶著所有的行動也沒有了自信，所以，語言，動作，還有靈魂······著一些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天女目······」

「那就這樣吧，悠君！」

少女沒有聽悠接下來的話語，而是像采了蜜的蜜蜂一般鬧哄哄地離開了。悠在玄關處注視著在夕陽中愈來愈遠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少女沿途玩鬧著還在空中轉了一圈，留下了優美的弧線，和燙金色的溫暖夕陽無比相稱。

就這樣接受了兩人，這就是天女目的回答。為了讓兩人不失去容身之所，為了讓兩人能繼續正常生活。

或許這就是眾人那麼輕易地和自己的內心達成了妥協的原因，從剛來時每個人善意的幫助開始，每個人心裡純真的那份善良，容納了無依無靠的兩人，給予了依靠的慰藉，希望兩人能過得很好的初衷，讓大家都把後來內心的紛紛擾擾都捨棄了。

總覺的自己在不經意間欠下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悠看了一眼鞋柜上的鏡子，拍了拍自己消沉的臉蛋，暗暗給自己打氣。

「悠？」這時候穹從走廊里探出了頭。

「沒什麼，我們吃飯吧。」不著痕迹地呼出一口氣，悠對穹說道：「穹想吃什麼？」

「只要是能吃的東西······」

「那麼還是把挂面吃完吧。」

「不要······」少女皺著眉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難得去買了東西，想吃點好的。」

「那麼，借著這個契機，嘗試一下不挑食的菜譜如何？」

「······」

「好吧，我是開玩笑的。」悠攤了攤手，無奈地笑道：「一起做飯吧，等我先換身衣服。」

「嗯。」穹終於露出的笑容，素白的面容野染上了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