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門外門，屋外屋
但凡遊樂園總有么這一個讓遊客們駐足門前即想去卻又不敢進的地方，那就是鬼屋。
狄野，一個從事扮鬼工作到現在三個年頭，每天都能輕鬆嚇尿二三十人的老油條，到了休息時間總喜歡縮在角落裏偷窺遊客們恐慌的神情。
尤其是那種三五成群的人，還不如成雙成對的膽大，才進到鬼屋呢，他們的尖叫聲便開始此起彼伏，響徹天際，等到鬼屋中段，就也是狄野和助理習隆負責的地方，這些人基本能嚇到大腦空白。
說句大實話，其實鬼屋裏的道具沒幾樣是精心製作的，狄野隨便往遊客臉上扔紙團也能把他們嚇得驚聲尖叫，這說明啥，自己嚇自己唄。
一想到這裏，狄野就忍不住笑出聲來，果然是愚蠢的人類。
「喂，狄野哥，該到咱們出場了。」習隆打開休息室的大門，探出半邊身子對狄野喊道。
「知道了。」狄野回頭看了一眼習隆，表情回到之前乾巴巴的樣子，他把煙屁掐到地上，又應了句：「就來。」
習隆點點頭，縮回休息室里去了。
其實狄野今天並沒有往那種高漲的情緒，甚至臉上還隱約掛着幾分擔憂。
尤其是瞅著前方一撥全是胖子的遊客，更是忐忑不安，不為別的，就是擔心剛剛拆了石膏的習隆搞不定這群人。
少了平時往日那種來幾個嚇幾個的趣味，甚至沒了那種玩弄遊客的快感，狄野頓時感覺滿嘴嚼蠟般沒滋沒味。
「狄野哥，趕緊的，下一撥人就要進來了。」習隆的聲音再次從候休息室里傳來。
也罷，還是好好工作吧。
狄野重新戴好鬼面具，拖起散漫的步伐走回休息室。
雖說習隆可以幹活了，畢竟他那條腿還沒好全，看他那一拐一拐的樣子，狄野還是忍不住說：「阿隆，要不換我在前面吧，萬一他們嚇尿了，再來一個出手傷人的，你的腳……」
「不礙事，狄野哥，都快好全了。」習隆笑笑，不以為然。
儘管狄野心有顧慮，還是由著習隆拿起桌上的紅瓶往嘴裏灌紅糖漿。
「那成吧，自己注意點。」狄野說着，便拿起鼓風機往鬼屋裏走去，找到定點位置之後，半蹲在地，等待遊客的到來。
按以往順序，首先由習隆滿口冒血出場，從視覺上恐嚇恐嚇遊客，接着狄野他們的腳下狂按鼓風機，通常來說，大部分人都會因為恐懼而縮擠成團，趁准這個時機，習隆後退消失到黑幕後面，狄野迅速站起，最後再給遊客一波衝擊，等遊客們嚇得往前方奪命狂奔的時候，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一般來講，這種扮相的恐嚇基本沒什麼技術含量，膽子大的叫喚兩下之後，還會跟他們相視而笑。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偶爾會有人因為恐慌過度而使用暴力攻擊他們，上上個月習隆就遇到個膽小的，哪想對方還練過抬拳道，一腳過來，得，骨折了！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習隆這傢伙缺錢啊，拼了命來上班，狄野也不好說啥。
既然拿他沒轍，也就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給他當警衛了。
很快，之前在外面看到的胖子遊客們進來了，一共五個，遠看像運動員，近看更是巨碩無比，就他們那一步一挪的樣子，不難想像那膽子沒能比老鼠大多少，辣么英武的身材白長了。
狄野換了個蹲姿，做好兩手準備，要麼把胖子們嚇尿，要麼把他們嚇到出手。
胖子遊客們腳底一踩紅線，習隆立馬按下機關，各種道具從天而降，緊接着恐怖音樂響起，習隆腳踩滑板，動作誇張還滿口噴血地嗷嗷出場了。
「哎~媽呀！！！」走在最前頭的胖子果斷嚇尿，閉起眼睛狂叫不停，握緊的拳頭悶頭就打過來。
「哼，小樣兒！」狄野暗罵着站起來，迅速把鼓風機往胖子臉上噴去。
不想，這一噴把胖子嚇得更慘了，對着鼓風機就是一頓囫圇拳。
咣！！咣咣！！咣！
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狄野只覺得自己意識持續性地陷入空白。
確實，就算鼓風機是塑料做的，就算腦門沒幾根神經，以胖子那種非同尋常的力道，腦殼是被轟得要多消魂有多消魂，疼得感覺都沒有，還能說啥，只能呵呵了。
反正工傷有得賠，順帶薪卧床休息半個月，多好的事，狄野邊想邊笑。
等到耳邊傳來漸近的聲音時，他才有了天旋地轉，斗轉星移的飄浮感。
「狄野哥，你沒事吧！」
那是習隆的聲音，即清脆又洪亮，敢情他沒受傷呢。
狄野恢復神智后第一反應就是想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把眼睛使勁搓了搓，待視線恢復原來的寬度，他才看清整個房間物品都沒有，不光是鼓風機，就連鬼屋所有的道具都不見了。
這裏根本就不是什麼鬼屋，而是一間從沒見過的房間，從牆頭到地板，清一色白瓷磚。
完了，被打傻了。
狄野本能地摸摸腦殼，竟然沒有血！
「狄野哥，你沒事吧！」習隆又問了一遍。
「都說沒事了！這是哪兒？」狄野蒙逼的厲害。
「狄野哥……我也不知道在哪兒……可是我動不了了，哥，拉我一把。」習隆說道。
聽着那麼明朗的聲音，哪像動不了的人，狄野搓火地站起來，循聲向習隆看去。
習隆呢？怎麼光聽其聲不見其人，難道自己被打成瞎子了么。
「阿隆！！」狄野大喊一聲。
「哥，我在這。」習隆拼了命地向狄野招手。
可狄野還是看不到他在哪裏，眼前除了四面白牆就只有一張小方桌。
方桌上擺了一個盒子，盒子邊上緊挨着相框，習隆就在相框裏，擺着一副想要摔倒的樣子。
「習…隆？」狄野略有遲疑。
習隆眨眨眼：「哥，我手腳都沒知覺了。」
確實是相片里的人在說話，狄野打開的嘴巴根本就合不上，自持扮鬼扮多了，從來不信邪，眼下這樣的狀況，不信不行：「你怎麼進去的！」
他趕緊把相框拿起來，仔細打量：「阿隆！是你穿了還是我穿了？你還在鬼屋裏么？」
相框裏的習隆眼珠眨巴幾下：「狄野哥，什麼穿，穿什麼？什麼進去？我動不了了，你就拉我一下吧。」
「拉個毛啊，你在相片里，我怎麼拉你。自己沒感覺么？」狄野把相框翻過來，發現後背邊個接縫都沒有：「後邊也沒法把你扣出來。」
「啊？我就是啥感覺都沒有啊，哥！那怎麼辦！我想下班，我想回家！」說着說着習隆居然哭起來，眼淚嘩嘩直流，淌的太多一會功夫，淚水就滲到相框外邊。
「別急，哭有啥用。別哭了！」狄野嘴上犟著，心底完全沒譜，總之只要活着，什麼都好辦，他抹了抹相框安慰習隆道：「你等會，桌上還有個盒子，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弄出來。」
狄野把相框放回桌面，打開盒子，一隻明晃晃，亮蹭蹭的白金手鐲呈現在眼前。
鐲子約有兩指寬，共鏤雕了三層不重樣的雕花，連接處有一顆偏金色的方鑽嵌著，端到眼前仔細觀察，整個鐲子有點像魔方，圖案接連處應該是可以旋轉的。
本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狄野斗膽擰了一下手鐲。
果不其然，這鐲子跟房間有着大大的關係，因為他用眼角餘光瞥見窗戶外的光線有了明顯變化。
很快，整片空間都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像是巨大的齒輪在運轉，又像引擎在啟動。
狄野猛地轉過去，只見先前的落地窗隨着巨響蛻變成了八十年代的木製格窗。
而眼皮下，原本乾淨漂亮的白色小方桌也變成了土木方桌，只有裝着習隆的相框沒有發生變化。
「哥，發生什麼事了？」從習隆的角度，只能看正面牆上很狹窄景色。
「噓！等會。」其實現在的情況狄野也搞不清楚，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沉默地一步步靠近窗戶，希望能從窗戶外得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當他靠近窗戶時，眼前的景色不得不讓他倒抽幾口涼氣。
那是連成片的房間，就像在照多面鏡，各式各樣的房間無窮無盡延伸到世界的盡頭。
狄野這回真是被嚇到了，突然一口悶氣沒喘上，胸口扯得直發慌。
他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向房門方向走去，顫抖地擰開門把，門外有門，房間連着房間，就像無數鏡子相互對照般，無窮無盡。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難道自己在盜夢空間里嗎？還是穿進奇異博士里了？
狄野突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頭暈目眩，雙腿發軟，沒等他想明白，整個人很快就陷入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