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顏笑（八）

他們就這樣在外面的公路邊上坐了一夜，有些人被凍得臉色發白嘴唇發紫，一直在不停的哆嗦，一直到太陽升起后的很久空氣才漸漸的不那麼冰冷了，稍微透露些暖意。昨夜爆炸的車已經燒得只剩下一個框架了，全都變得焦黑，散發著陣陣焦糊的味道，難免不在公路上留下漆黑的痕迹。

「啊，來車了，來接我們了！」一個女孩指著遠處喊道，開心地跳起來了，慶幸地說，「真是……昨天晚上都嚇死我了，要是鍾情沒有叫我們下車，我們現在是不是都會被燒死在車裡？」

被突然提到的鐘情愣了一下，臉上慢慢泛起粉色，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有人讓她去這麼做的。他偷偷地瞄了一下站在一邊滿身傷痕的何鈺，見對方也只是微笑著看著她，這才移回視線。

「是啊，昨天晚上真是嚇到了，沒有謝謝你。」一個男生站出來，笑著道，「今天馬上就要走了，我這才想起來，真是謝謝你了。」

「沒有的事，也不是我……」鍾情趕快擺擺手，想要澄清並不是自己發現的，卻馬上被人打斷了。

何鈺笑著道：「我們早就發現鍾情這麼默默無聞，沒想到還救了大家的命。我雖然沒在車裡，但是也謝謝你了。」

鍾情愣住了，只能獃獃地摳弄著站在一邊比自己高出好多的何鈺，滿臉的不解。似是在問他：為什麼要把這個「功勞」放在自己身上？

何鈺對他眨了一下眼。

「對了，班長。你這一身傷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好像是樹葉颳得？而且……昨天晚上你就一直在車外面，鍾情發現的這件事是不是也和你有關係啊？」一個女孩疑惑的歪頭，從頭到腳的打量著何鈺，繼續道，「關鍵是……昨天看到你著一身傷，我們也都嚇到了，快和我們說說怎麼回事？而且……老師和那個司機大叔怎麼也都不見了？」

「這個嘛……」何鈺微笑著，只有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顏笑站在一邊看得出來，他又在編謊話了，「昨天我有些睡不著，坐著睡覺頸椎有些受不了，我這才下車想和老師一起守夜，可是到了門口，我就發現老師和司機都不見了，我以為他們連個是發現了什麼，我就坐在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我又想上廁所，走到公路邊上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去了，這才被樹葉劃成這樣。關鍵是……我也不太清楚老師去哪裡了。不過我想不用擔心，他們兩個成年人自己應該能照顧自己。」

正好說完，車就停在他們面前，一個年輕的司機下車，問道：「你們的老師呢？怎麼沒看到？」

「這……哈哈，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老師去哪裡了。」何鈺拉過那個年輕司機，對著大家喊，「你們先上車，今天我們就回家了。你和我過來！」

那個年輕司機被弄得不明所以，就被何鈺拉到很遠的位置。何鈺和他解釋道：「我們的老師和原來的那個司機都不見了，你看。」他指了指一邊被燒的焦黑的汽車框架，繼續說道，「看到這個你還不明白嗎？所填晚上發生了很多事，你要是實在想了解，一會兒在車上你問他們好了，我和站在那邊的那個女孩就不回去了，我們要去找老師。」

「這可不行，你們要是出了什麼事兒，我怎麼擔保？」司機直截了當的拒絕，拉著他就像往回走。

何鈺馬上站住，道：「哎哎哎，但是老師和司機的失蹤你要怎麼管？……我是班長，她、她是副班長，我們一定要找到他們兩個的，你就……通融一下，放心！我已經告訴我們的家長了，不信你看。」

何鈺拿出自己的手機，翻開微信的記錄給那個司機看。

司機半信半疑：「真的會有這樣的家長？真的放心？這個記錄不會是偽造的吧？」

「怎麼可能？這種東西我還偽造，要是我媽媽現在讓我回去，我絕對二話不說就跟你回去，但是現在我媽媽是說聽我的意思。我自然就聽我自己意思咯。」

「……這……好吧，這是我的手機號碼，要是出了什麼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就報警然後馬上開車來找你們，好不好？」司機也是個年輕人，而且還是那種不怕犯事兒的那種人，對著何鈺揮了揮手，就上車了。

何鈺走到顏笑身邊，抱起她，把她送到車上，放下她說：「你先回去，你的腳崴了，不方便。你要是差不多好了，也可以來找我。」

「嗯。你小心點。」顏笑對著車外面的何鈺喊道。

何鈺點點頭。

車就開走了。

鍾情站在一邊，唯唯諾諾的，眼神飄忽不定，道：「你昨晚，到時去幹什麼了？弄得滿身傷痕？」

「昨天晚上，我就沿著那邊公路尋找，畢竟地上的痕迹就是向著那邊蔓延的，可是，一無所獲。」何鈺拿出一袋麵包，遞給鍾情，繼續說道，「我覺得可能是被什麼東西拖到了一邊的樹叢里，我就從那邊下去了。可是，晚上的森林和現在大有不同。我的意思並不是我的感官默認為不一樣，而是……真的完全就不一樣了。你還記得白天迷路的時候的那些漂亮的小鳥嗎？」

「記得啊，很美，藍色紫色黃色交織的羽毛，但是還是藍紫色居多。」鍾情仔細地回憶道，「有什麼不一樣嗎？關鍵是，你幹嘛提起小鳥，那個時間只要是鳥類大部分都已經休息了吧？」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我看到了鳥，成全成片，站在樹枝上，體型比白天的小鳥大，黑色的羽毛，見到我也不跑，就那樣一直盯著我。無論我走多久，走到哪裡，都能看到那些鳥。」

「怎麼會？白天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說的那些黑色的鳥，是烏鴉嗎？」

何鈺看著樹木之間漆黑而深邃的縫隙，道：「不是烏鴉。絕對不是烏鴉，我認得烏鴉長什麼樣，那東西絕對不是也不可能是烏鴉。」

「……被你這麼一說，我有點害怕了。」鍾情的雙手纏在一起。

清晨的空氣有些潮濕，衣服好像都變得有些濕乎乎的，反而有些熱起來，壓抑的讓人無法呼吸。

「我們現在，再進一次森林，或許能有老師和司機的痕迹。不可能學生回來了，老師卻不見了。對吧？」何鈺剛想走進去，卻被鍾情拉住袖子，「怎麼了？」

鍾情拿起手機，放在何鈺眼前，她的手有些顫抖，臉上表情驚恐，臉色慘白道：「你看啊……」

何鈺接過手機，竟然是他們的老師今天早上就在剛剛發的朋友圈，她的自拍照，老師正在批改學生的作業。

何鈺也愣住了，木訥的放下手機道：「怎麼可能？老師昨天晚上失蹤一直到今天早上都沒看到她，她怎麼已經回去了？昨天晚上也並沒有任何一輛車經過這裡，她是怎麼回去的？」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會不會是咱們看錯了？」

「一個人錯，兩個人錯，怎麼可能全班五十多個人個個都錯？」何鈺把手機還給鍾情，給他的媽媽發了一個簡訊，來接他們兩個。

「那是怎麼回事？」

「咱們現在回去，看看手機里的這個老師，到底是誰？」

……

「同學們都回來了，你為什麼不回來？而且……老師也沒有和我剃過這件事情啊，我今天早上還以為你會今天晚上回來的。」何鈺的母親看著鏡子中後座的何鈺和鍾情，若有所思地道，「顏笑呢？」

「顏笑的腳崴了，她沒和你說嗎？」何鈺靠在座位上，這才感覺到身上被樹葉刮傷的傷口隱隱作痛，「也可能是剛回去，昨晚也沒睡好，就沒和你聊天吧。」

「嗯。這位是……」何鈺的母親看著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的鐘情，似是有些不悅地道，「可從沒見你帶回來過除了顏笑之外的女同學呢。」

「他叫鍾情，平時……和顏笑關係還不錯的，本來應該是顏笑和我一起的，但是她的腳崴了，不方便行動，鍾情就好心留下來幫我了。」何鈺對著鍾情安慰似的笑了一下，又看著他的母親道，「媽，這一次你回來……什麼時候走？」

「快了，這一次沒有幾天的假期，公司那邊出了點兒問題，要趕快解決才行。」何鈺的母親把一邊的空調調低些，不自安搭話，專心開車。

何鈺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去，手指纏在一起，道：「很抱歉，還讓你來接我了。你回家下班一定很累吧？」

「……我是你母親，為你累一點算什麼？」何鈺的母親很強勢，言行舉止中都透露著濃濃的不容抗拒之意，讓人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卑微和服從，「你總是說這種話，現在還有外人在，你就不能不那麼想嗎？」

鍾情看著一邊低著頭，眼神面容中透露著悲傷和銅的何鈺，雙拳也不由自主地握緊。她不知道這對母子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但是她還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有了裂隙。

「……我知道了。」何鈺抬起頭來。就在抬頭的瞬間他臉上的灰色全部都消失了，變成了笑臉相迎的狀態道，「媽，你把鍾情送回去之後，我要去一趟顏笑家，看看她的傷。」

「這才對嘛，多跟顏笑待在一起，多好的一個姑娘……」

「知道了，你都和我說過很多遍了。」何鈺笑著擺了擺手。

鍾情一直悄悄地注意著何鈺，其實她早就發現了，何鈺和普通的男生不一樣，他身上總是有那種溫柔又紳士的感覺，就像是……從小就一直被那樣約束，一直到他已經形成習慣。但是……只有和顏笑待在一起的時候，他臉上才會有真正的笑容，才會有真正的那種孩子的表情，才會知道笑、哭、知道和顏笑鬥嘴，和她打鬧。

她也清楚地知道，顏笑對他來說是極為特別的女孩。何鈺一樣照顧著班裡的所有女孩，但是那僅僅是職責，只有對顏笑……無論什麼時候都一樣。顏笑肚子疼，他比誰都焦慮；顏笑渴了，他馬上會跑去買水……她是獨一無二的……

鍾情把自己藏在副駕駛座位的後面，表情漸漸變得痛苦，她心裡很難受……就像是被人生生撕開一樣的難受，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難受？

她極力掩飾自己想要哭泣的情緒，似是和平常一樣的，抬頭看了一眼何鈺。

是因為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