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上)

王皓(上)

被晨色清冷,霧氣繚繞.縱使是迎來了萬物復甦的春季,太原這座北方邊陲重鎮也仍然被厚厚的白雪覆蓋着.

加上日漸暖和的氣候導致了積雪的融化,這初春的太原竟比隆冬時節還要冷些.

城門中行出一隊人數約摸二百的整齊隊伍,王皓坐在其中的一輛馬車上,眼神里充斥着激動和嚮往的神情.

每年這個時候,母親都會帶着他們這群孩子南下,到汝南娘家過上一個月.

縱使已經去過很多次,但每每想到汝南郊外那漫山遍野開滿鮮花的動人春色,王皓總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

畢竟在太原,南方的那種美景,的確是不多見.這一年是秦歷六年,王皓剛滿八歲.

他從馬車的窗戶望了出去,目光掃向車隊前方,兩個哥哥早已在城門不遠處等候.這是此次汝南之行讓王皓覺得有些遺憾的唯二兩件事的其中一件.

另一件便是父親如今領兵在外,不能與他們同行.王皓還記得往年,父親就算京里再忙,也會給朝廷告假兩個月,回到太原家中,與家人一同南下,享受兒女膝下承歡的天倫之樂.

不過當母親告訴他,等父親打完這仗,便能卸甲歸田之後,他又沒那麼遺憾了.

不過兩個最疼他的哥哥不能與他們同去汝南的確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大哥王宏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已然成年,母親認為他已經到了獨當一面的年紀,便讓他留守太原,管理王氏族中事物以及太原城的軍務.

而二哥王垣雖然尚未成年,但今年也有十六歲,他從小便勵志要做一名如同父親那樣馳騁疆場的大英雄.

前些日子恰逢嘉峪關的守將熊弼來太原城彙報軍務,二哥便和母親商量了一下,決定跟着熊叔叔前往邊境歷練一番.

起初母親是不允的,但整個太原城的人都曉得二哥是個倔脾氣,母親實在是受不了他沒日沒夜的哀求,最終還是答應了.

恰好今日便是他們南下和二哥北上的日子.熊叔叔已經收拾好了行裝等在一邊,待二哥與家人告別之後,便策馬啟程.

人與馬的氣息在清晨寒冷的空氣里交織成一片不斷蒸騰的雪白霧網.護送他們一行人的劉方知老將軍下令讓隊伍先停了下來.

兩個哥哥挺直了背脊,盎然跨坐與馬鞍上,策馬行至隊伍一旁,然後翻身下馬,恭立於側.王皓則甩開了貼身婢女玉琴攙着他的手臂,一躍便跳下馬車朝着兩個哥哥奔去,玉琴便只能無奈小跑着跟在他身後.

每次都會遇到同樣的情形,王皓心中甚至暗自思忖,這個妹妹是不是成心跟自己過不去?

眼看着二哥向著自己張開了雙臂,比他小兩歲不到的妹妹王憶秋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沖着他翻了個鬼眼,一本正經的說道:

「二哥是我的!」

弄得王皓呆楞原地,滿臉黑線.不過自己怎麼能輸給妹妹呢?他心想.

於是,就出現了這種所有人都見怪不怪的場景…

王憶秋抱着王垣的腰,嘴裏不住嗲聲喊著:「二哥,二哥!」

而王皓則抓着王垣的手臂,嘴裏同樣不住嗲聲喊著:「二哥,二哥!」

弄得王垣好生尷尬.

雖然二哥已經對他和小妹說過很多次不要這樣,但他和王憶秋卻總是對這樣的事樂此不疲.

每逢這種情形,尷尬的可不止王垣一個.一旁身為大哥的王宏也同樣嘴角抽搐,不由別過頭看向王垣,道:「二弟啊,你到底使了何種妖法,讓這倆娃對你如此愛得深沉?為兄自認待這倆熊孩子比你還要真心,此時卻被當成空氣…」

「呵…」這話說的,王垣更加無語了,這倆孩子,成心的吧?!

「皓兒,憶秋,別鬧了!」正這麼想着,一旁突然傳來了妹妹王惜春的聲音,王垣不由皺了皺眉頭.

王皓看在眼裏,疑惑了起來,為什麼二哥和大姐總是互相不待見?

回頭看見姐姐面無表情的放下車簾,隨後便在婢女的攙扶下緩步走下馬車.姐姐和母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就連走路的樣子也像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姐姐提起及地的長裙,大家閨秀般朝着幾人走來.王皓不止一次感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作為一個長在北方,卻有着南方女子精緻面龐的的大家閨秀,姐姐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着令所有人都羨慕不已的貴氣.

再看一旁虎頭虎腦,假小子般的妹妹王憶秋,王皓再一次感嘆,為何一樣的父母,怎麼姐姐就宛如仙子,而這個小妹卻面容粗曠,渾身上下毫無一點女人氣息,就如同常年待在深山裏,飽受歲月摧殘,整日風吹雨淋加日晒的老獵戶呢?

「妹砸.」見王惜春走來,大哥王宏笑咧咧的喚道,而一旁的二哥卻沒說話,只是望着王惜春點了點頭.

幾人當中的氣氛一下子跌到了冰點.

好在這樣的情形並未持續多久,母親林雪燕這時已經走到幾人跟前.

「小傢伙們都在聊些什麼呢?」她問.

王皓抬起腦袋望向母親,調皮的說道:「大哥吃二哥的醋了.」

這話剛一說完他便後悔了,屁股上突然傳來的一陣疼痛讓他不由齜牙咧嘴.二哥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他那巨大的手掌,朝着王皓的屁股上狠狠的擰了一下.

王宏則是一臉活該的神情看着王皓,而母親則是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就連一直板着臉似乎全天下人都欠她錢一樣的姐姐王惜春的嘴角也難得的浮出了笑意.

最誇張的要數小妹王憶秋了,王皓沒那個耐心去思索她是get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還是犯了癲癇,總之,這妮子已經笑得雙腿跪在了地上,一陣捶胸頓足.

看着小妹那大開大闔的姿勢,王皓不由扶額,你確定你是個女的?!

等所有人都笑順了氣,母親這才看向兩個如今都要獨當一面的兒子,笑道.

「宏兒,垣兒,你們如今都長大了,母親也不再啰嗦你們了.」

「不過,你們可不要走入歧途,要向你們的父親好好學習才是.」

兩個哥哥不住點頭:「謹遵母親教誨.」他們齊聲說道.

就在母親滿臉欣慰,還準備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大哥的貼身近衛戰豪突然來到眾人跟前,對王宏行了一禮,道:

「少主,柳大人來了,說是有急事求見.」

一提到柳大人,王皓便知是誰,誰讓整個太原城除了他之外就沒人姓柳了呢?

王宏不由皺了皺眉頭,道:

「你沒有跟他說,我早就吩咐了有什麼事兒等我送完母親再說么?」

「少主,卑職說了.」戰豪道:「不過他一定堅持要見您一面.」

聽戰豪這麼說,王皓看見大哥的神色有些微怒,好在母親及時勸阻.

「讓他過來吧.」

「喏.」見夫人發話,戰豪也不便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叫柳長青去了.

母親吩咐完戰豪,看向王宏:「宏兒,你現在是掌管太原所有軍政大務的人,做事要分得清輕重緩急,柳大人如此火急火燎,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商議.」

大哥像是知道是自己的不對,立刻朝着母親行了一禮,道:「母親教訓的是.」

說道這,母親欣慰的點了點頭,隨後又瞥見了自己,神情頓時嚴肅起來,這讓王皓不由一個哆嗦.

「你怎麼沒披上披風?」母親瞪着他,責問道:「萬一着涼了,這一路上沒什麼醫館,有你小子好受的!」

王皓立刻變得像是顆泄了氣的皮球,耷拉下腦袋道:「是,兒子這就去披上.」

正準備要回馬車上拿披風,王皓突然覺得身子一暖,婢女玉琴已經把披風拿了過來,蓋在王皓身上.

他感激的看了看自己這個貼身婢女,笑道:「謝謝你,玉琴姐姐.」

那個名叫玉琴的婢女臉色不由一紅.

柳長青已經被戰豪帶了過來.

他是個十分瘦小的老頭子,穿着一身代表謀士身份的青灰色長袍.王皓從來都不知道這個被人稱作柳大人的老者到底有多少歲了.

他那雙恐怖無比只有眼白的雙目異常敏銳,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逃過他的注意.而歲月的流逝也讓他的頭髮變得蒼白,那長袍顯然不適合他這瘦小的身板,然而正因如此,那寬大的袖子裏才能放下更多的東西.

王皓不止一次看到他從袖子裏拿出一些古籍,信紙,還有一些古怪的,王皓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兒,甚至有一次,他還從袖子裏抽出了一把足足八尺長的戰矛.

柳大人來到眾人跟前,朝着母親行了一禮,隨後又轉頭看向大哥說道:「公子勿怪,我並不是有意叨擾.」

「可此事實在是過於古怪,我不得不來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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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破碎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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