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抱梧桐

第五章夜抱梧桐

這句話里是不是暗含着什麼玄機?我悉心琢磨了一下,十里平湖難道是指自苗寨東面流過的那條小河?可是,此時正值盛夏,怎麼會起霜呢?霧還差不多吧!寸寸青絲愁華年表面的意思不就是年輕人愁愁愁嗎?大不了白了發,禿了頭。

哎……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吶,搞不清楚。

表哥生死未卜,我又身陷險境,哪裏有心思拽文弄墨,除非真給驚嚇成智障了。

隨手將紙條扔掉,我忽的又感覺哪裏不對勁,忍不住多瞥了那張紙條一眼。盛夏的苗寨,卻時不時就會颳起獵獵的陰風,晚上如此也就罷了,大中午,一陣冷風吹拂,紙條在空中翻飛著飄走了。

我望着那漸飄漸遠的紙條,有種不詳的預感,那張紙條貌似很不簡單。媽的,扔的後悔了。

看來,即便表哥家是龍潭虎穴,我也得再回去找一趟香燭了。

這麼一想,我頓時心如死灰。

對了,表哥的岳父岳母哪裏去了?

我去,頓時又驚出一身冷汗。抬頭看天,感覺天上那輪烈日都在散發寒氣。

自打走進這苗寨,就是倒了血霉啦,諸多怪異的事情,想起哪一件都能嚇死個人。

香燭通鬼神,老婆婆讓我去寨子西頭找一口枯井上香,多半也是供奉不幹凈的東西。

難道我已經冒犯了神靈,需要懺悔贖罪?

這樣一想,我慌的腿都軟了。看看手機,已經是早上十點二十一分。我小時候聽奶奶講過,一天裏最兇惡的時間就是正午十二點,屆時鬼門開,甚至比午夜十二點都恐怖。很多有着不睡午覺習慣的人,都會在炎炎夏日離奇死亡。

夜晚令人恐慌,下午還得去打問一下寨子西頭的那口枯井的方位,趕晌之前,我必須回竹樓找到香燭,儘快離開那裏。

我是一刻也不敢在那竹樓里待。木屋裏靠着枯草堆的那個抱屍血嬰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一根筋的表哥究竟惹了什麼大禍?我真想逮住表哥,掐着他的脖子,眼對鼻子的問他,你這究竟是鬧啥了?

一顆心卡在嗓子眼兒,杵在院子外,我卻不敢往裏走,躊躇間,靈光一閃,萬一表哥一直都沒有欺騙我呢?畢竟現在他們一家子都從人間蒸發了,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個人猜測。

我埋錯了大小魚的位置,表哥就瘋了,如果我沒有埋錯,那是不是真會帶來福蔭?也不會發生這可怕的一切?

若真是如此,那我現在去把兩條魚的位置換過來,是不是還有的救?

若是有救,也就沒必要再按照老婆婆說的去做了!

這樣一想,我頓時激動了起來,竹樓也不進了,而是調轉方向,連滾帶爬的往埋魚的山上跑。

往東一直跑,出了苗寨便是一片空曠的野外,繼續奔跑十幾分鐘后,我懵逼了,方才太過激動,竟然把最關鍵的點給忽略了。埋魚的山與寨子相隔甚遠,寨子四周被迷霧籠罩,根本就出不去,要能出去我還用得着這麼折騰?

東邊與南邊不同,南邊是我來的方向,出了寨子就可以下山,所以一出苗寨便是迷霧,而東邊,跑出這一片曠野,才起了大霧,我算是明白了,這霧完全是有人在搗鬼,就是不讓人出去。

不過我還是抱着僥倖,試了試,果然,這霧氣邪門兒的很,幾分鐘后,又跑了回來。

這時候,我像是被人迎頭倒了一桶涼水似的,全身都涼透了。

真有一種上天不行,下地無門的感覺。

如此看來,我已經沒有選擇,只能按老婆婆的囑咐去做了。於是失魂落魄的又跑了回去。

來到表哥家門口,我又猶豫了,轉念一想,害怕就可以躲避?就可以不進去嗎?

當然不是!

不是你還磨蹭個逑?

拿定主意,我往前邁上一步,朝裏面喊了幾聲:表哥,表哥,表哥你在家嗎?

烈日將苗寨烘烤成一屜蒸籠,回應我的只是繚繞的迴音。我靠,表哥還沒回家,看來真的出事兒了!

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我往血嬰所在的木屋瞥了一眼,木屋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我卻慌的心跳加速。撒丫子跑上竹樓,推開了房門。

門一敞開,迎面就撲了一股惡臭的味道,夏天炎熱,難道那隻斷臂已經發臭了?

這樣一想,我將視線移到木門那邊。只是一眼,脊背竄上一陣寒意,整個人都嚇傻了。

斷臂不見了。門口只留下一堆燒盡的灰漬。還有,表哥順手扔在桌子上的香煙也沒了影。

有人來過這裏!

那他會不會一直藏在房間里,準備偷襲我呢?

回頭,虛驚一場,我壯著膽子將屋子裏翻了個遍,連個香燭的影子都沒有找到,就急忙往樓下跑。

跑出院子,鬆了口氣,身後又響起了表哥的求救聲:林沐,你不要走,你救救我,我好痛苦……

雖然我知道這聲音是血嬰模仿出來的,心裏還是很難受。

垂頭喪氣的逃竄在烈日下,我忽然靈光一閃,拍了一下腦袋,苗寨里這麼多戶人家,就不能隨找一家,借、或者買一包香燭嗎?

打定注意,我一扭頭,正好走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就走了進去。

這戶人家的街門敞開着,兩個門垛上各自貼著兩道符篆,黃裱紙上勾勒紅字,格外乍眼。竹樓下沒有豢養家畜,房門兩側卻懸掛着兩隻死去的紅冠大公雞,看起來怪怪的。

別說表哥家那竹樓了,就是這寨子,也極為不正常,我也是被嚇的膽子大了,沒再遲疑,徑直走了進去。

走上竹樓,我敲了敲門,窗戶打開,忽然從裏面伸出一顆腦袋,嚇的我連着後退了幾步。

那是一張女人的臉,扁平鼻樑,長相普通,過度的驚嚇導致她面色蒼白。她打量着我說:啊急佝僂呀它嗚西米里嘎巴打?(苗語)

我一臉懵逼,蹙眉問道:你說什麼?

那女人愣了一下,用僵硬的漢語問我:你是漢人?

我點頭,說我來找表哥,參加婚禮。

誰知那女人臉色一變,眼睛裏滿是驚慌,戰戰巍巍的說:你……你趕緊走,離開寨子,不、不然你……你後悔你。

我滿腹心酸,我說我已經出不去了,高人指點我去寨子西頭的枯井上香,可是我哪裏去找香燭?大姐,你賣我一包怎麼樣?

說着,我就急忙掏錢給她,那女人說你等等,我去給你取。然後,關上了窗戶。

而我,趁她去取香燭的時候,四處瞅了瞅,怎麼都感覺不對勁,自我走進苗寨,就沒有見到寨子裏的人出門活動。苗寨居住竹樓,樓上住人,樓下豢養一些家畜,田裏種稻,順便養些草魚。

當下正值農忙之際,苗寨里的農戶卻閉門不出,也不養家畜,喝西北風?

越是琢磨,我就越是覺得這苗寨詭異,我都有些恨表哥了,這人不講究,把我害了。

這時,那女人打開窗戶,遞給我半把香燭,我感激涕零,掏出五十塊錢給她,她急忙推脫,說只能給你這麼多,夜裏我們也要點香,還有兩天的時間呢,不然熬不過去。

從她話里我捕捉到了千絲萬縷的信息,於是苦苦哀求她道:姐,姐,什麼兩天,寨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我、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你。

說着,我又去摸那羞澀的褲兜。

女子嚇了一跳,急忙捂住嘴巴,說我說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說呀?

「哐」的一聲,她關上窗戶,恐嚇我道:你走,你趕緊走,不、不然我放狗了。

我四下瞅瞅也沒養狗啊!看她這個樣子是不會說什麼的,我乾脆離開。

頂着烈日,我往寨子西邊走去,出了苗寨,又是一片平坦的曠野,遙遙可以望見遠處的濃霧。

這迷霧果然是將整個苗寨都團團包裹了起來。

嘆了口氣,我繼續前行,途經一座新墳,心裏有些滲的慌。

墳堆新埋的黃土,立着一塊青石刻制的墓碑,周圍散亂著一些嶄新的花圈,這人剛死了沒多久。

繼續往西走,大約十分鐘后,我找到了那口枯井。井口一抱大小,周圍長滿了雜草,青石井崖上,石塊壓着一張紅紙,紅的刺眼。估計是有人來這裏送邪放下的。

枯井果然不尋常。

走近后,我往井底一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井底生長著一棵細長的松樹,就快高出井口了。松樹的樹冠將井口遮擋的嚴嚴實實。

生長在枯井裏的松樹,我還真是第一次見,看來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盯着枯井口琢磨了一陣兒,我決定先把香埋在井口,待入夜時,直接點燃,也省得到時候害怕的手忙腳亂。

我挪了幾步,盡量離那張紅紙遠些,小心翼翼的蹲下,挖個坑,埋點土,取出三炷香插入土中。

做完這一切,我雙手合在胸前,閉着眼睛祈禱,希望晚上能夠一切順利。卻被人從屁股後面踢了一腳,身體向前一傾,差點一頭栽進枯井裏面。剛剛插入土中的三炷香也折斷了。

我驚出一身冷汗,在地上打個滾兒,轉身,雙手扶着地面抬頭一瞧,鬆了口氣。原來是個糟老頭,他蓬頭垢發,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脫了千層底兒,正忙着往出倒鞋裏的泥土,心不在焉的說:怎麼的?臭小子,做了虧心事,送邪來了?

我心中懊惱,眼睛瞪的大大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插好的香折斷了,剩下的半把香正好擱在糟老頭的屁股旁邊,他要是挪一挪屁股,把香坐斷了,我可就死翹翹了。

伸手,猛地將半把香拿回來,我沒好氣的說:哎呀,你嚇死我了。

糟老頭抬頭看我,牛皮紙似的臉上佈滿皺紋,左臉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醜陋疤痕,他眼睛一眯,眼神深邃、銳利,說臭小子,你印堂發黑,要倒霉啦。

說罷,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賤兮兮的笑着說:二十萬,救你一命。

我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遭遇諸多怪事,心裏防線就快接近崩潰,本來一句印堂發黑被他唬住了,可是話鋒一轉就是張開了血盆大口。

本以為遇到了高人,卻不想撞見了騙子。

真是把我氣的不輕,我對他喊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有錢了?別說二十萬了,我兜里連兩百塊都沒有,有錢也不給你!

糟老頭表情一僵,說二百就二百,可餓死老漢了。

我瞪了他一眼說:滾滾滾,小爺還倒霉的沒飯吃呢,你騙錢也不撿個有錢的騙。

糟老頭「切」了一聲,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黃土,一瘸一拐的跑了。

我心情沉悶,緊張的守着井口,一恍就是一下午。傍晚時,我就插好了香,入夜後,我用二十塊錢網購來的假zippo點燃三炷香,頭也不回,憋著一口氣就往回跑。

沙沙沙,野草刮褲腿,總感覺身後有人追趕,涼夜下,額頭汗津津的我,累的就快岔氣了。

跑進山寨時,溫度驟然下降,怪鳥啼鳴更是嚇的不輕。

好在一切順利,已經看到了遠處的梧桐樹。梧桐樹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神秘。

得救在望,我更是拼了命的奔跑,來到梧桐樹下,張開雙臂,像抱美女似的緊緊的將梧桐樹抱在懷裏,長長的鬆了口氣。

汗水浸濕衣衫,冷風吹拂,感覺涼颼颼的。

本以為逃過一劫,卻又被人從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腳。我回頭,又是那個糟老頭,他的眼睛瞪如銅鈴,對我吼道:半夜抱梧桐,想死啊你!

看他氣焰囂張,我有些害怕,鼓起勇氣說:婆婆讓我這麼做的,不然我就死定了。

糟老頭聽了我的話后,臉色變得越發凝重,他眉心緊皺,問道:你捋著舌頭說,誰讓你這麼做的?穿黑色綉金邊苗服,裹了足的老太婆?

我點頭,詫異的說:對啊!怎麼了?

糟老頭照我屁股就給了一腳,驚恐喊道:那老東西三天前就死了,你抱個逑的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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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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