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夫妻AA制

夫妻AA制是西方人處理家庭經濟問題的一種方式。中國人剛剛聽到這種方式時是持否定態度的，認為連夫妻之間經濟都要分開，西方人的人情太冷漠了，並據此批判西方人之間是赤裸裸的金錢關係。在中國人看來夫妻既然是高度結合的一體，經濟上就應該共同擁有，這樣才能符合夫妻親密無間的特點。這樣的家庭模式當然是一種非常理想的狀態。但在這樣的狀態下，就要求家庭經濟應當由夫妻共同掌管，雙方對家庭經濟都擁有平等的支配權，同時也應有平等承擔的義務。可是一涉及到這些具體問題，我們就會發現，這其實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現實生活中，家庭的經濟權一般都由夫妻中比較強勢的一方掌握，強勢方對家庭經濟開支擁有最終的決定權。這就要求掌握經濟支配權的強勢方，除家庭的正常經濟開支外，應能充分站在另一方的角度考慮問題，對另一方的正當要求應當予以滿足。但事實上這是根本做不到的，因為強勢就意味着獨斷專行。比方說一個人的情趣愛好，對愛好的人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精神寄託，對不愛好的人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事情。如果不愛好的人掌握著經濟支配權，對愛好的人投入金錢發展自己的興趣就會堅決反對，這樣愛好的人發展自己的興趣就會受到限制。再比方說，一個人除了維持好家庭生活外，還要謀求個人事業上的發展。在職場競爭激烈的今天，人甚至必須發展好自己的事業，才能維持好家庭生活。但個人的事業該怎樣發展，自己的特長和優勢在哪裏，某個機會對自己有多麼重要等問題，一般只有當事人心裏最清楚。可是如果經濟支配權不在自己手裏，而掌握經濟支配權的一方又不能充分了解當事人的需求時，那麼當事人為解決發展問題所要求的投入就會受到阻撓，使當事人的發展放慢甚至永遠失去發展的機會。

以上是就個人發展而言，在個人的人際交往方面，是否掌握經濟支配權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首先夫妻二人是從兩個不同的原生家庭中走出來，結合到一起的。而各自原生家庭的情況是不同的，各人與各自原生家庭中親屬的關係密切程度也是不同的。一方以自己的經歷認為並不重要的親戚關係，在另一方可能卻是很重要的親密關係。當一方對自己認為重要的親密關係做適當表達時，如果另一方認為並不重要，就會阻撓對方的行動。如果這一方又不擁有經濟支配權，就會使表達情意的願望受阻。

由於雙方在結婚之前都沒有和對方家庭成員共同生活的經歷，在情感上和親密程度上自然是有差別的。如果一方以自己與對方家人的感情和親密程度，來作為對方與家人表達愛意的標準，就會使對方在表達親情時受到限制，傷害對方與家人後感情與尊嚴。

而在社會交往方面也是這樣，雙方都不是對方朋友圈中的當事人，對對方朋友關係的密切程度和重要性，往往不能有切身的體會，僅是因對方的關係認識了而已。以這樣的交往經驗來考慮對方在人際交往中的投入，就會認為是太過分了。如果自己又恰好掌握家庭經濟支配權，就會對對方的社會交往進行干涉，從而影響對方的社會交往。

從另一角度來講，夫妻雙方如果在經濟上共同擁有，雙方的收入勢必也合在一起，但在支配上卻由強勢的一方掌握，這樣就導致強勢的一方可以支配兩個人的收入。如果強勢的一方不懂得節制，大量使用兩個人的收入來滿足他一個人的慾望，甚至為滿足自己的慾望而限制別人的正當需求，這就極大地侵犯了另一方的權益。久而久之，還會助長強勢一方不勞而獲的思想，和對另一方的依賴性。這對培養個人健康的人格和獨立生活的能力都是有害的。而這種現象的泛濫，還會導致人們在婚姻中以追求享受、追求金錢為目的，而忽略了婚姻以愛情為目的的原則，從而導致無愛的婚姻。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會發現實行夫妻AA制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方法得當，它對保護夫妻雙方在家庭中的權益，建立正確的愛情婚姻觀是很有幫助的。另外，隨着我國《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的出台，已明確規定夫妻雙方的婚前財產歸個人所有，這就徹底顛覆了夫妻財產應共同擁有的舊觀念。如何處理好個人財產與家庭共同財產之間的關係，成了當今夫妻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而AA制無疑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最佳方式。那麼，夫妻之間究竟應該怎樣施行AA制呢？

有人可能會簡單的認為，AA制就是各人掙得錢歸各人掌握，家庭開支一人一半分擔就行了。然而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首先我們應該分清夫妻的開支當中，哪些是個人的開支，哪些是夫妻共同的開支。共同的開支由夫妻共同承擔，個人的開支則由開支者個人承擔。如果夫妻的一切開支都是共同承擔，那就不必提什麼AA制了，實質還是有錢一起花。

那我們首先就應該分清什麼是個人開支，什麼是共同開支？人的日常開支不外乎衣、食、住、行四個方面。作為夫妻，吃住應該肯定是在一起的，那麼吃和住的開支就應該列為共同開支。而衣服則肯定是各穿各的，男女一般是不混穿的，而且穿什麼怎麼穿也完全取決於個人喜好，那麼這一項就完全可以算作個人開支。至於行就比較複雜了，有時是各自單獨出行，有時是夫妻共同出行，有時雖然是個人單獨出行，卻是為了家庭共同的事務，那麼我們不妨把為個人事務的出行列為個人開支，為家庭共同事務的出行列為共同開支，這樣分擔才比較合理。

除了上述的日常開支外，家庭一般還會有些遠期投資。如購買住房，為保障家人的健康和安全購買保險，為生兒育女所支出的費用，以及為日常應急提前儲備的資金等，這些也應列為共同開支。

那麼共同的開支夫妻平均分擔就可以了嗎？也不是。在考慮經濟上的共同分擔之前，還應該把夫妻二人對家務的承擔情況也考慮進去。因為夫妻雙方如果只把經濟開支平均分擔了，而家務只由一方承擔或一方大部分承擔，這對承擔的一方是不公平的。因為金錢是一個人的勞動所得，多付出勞動與多付出金錢，一樣是多付出了。

從原則上講，家務也應該由夫妻雙方平均分擔，但實際上這是做不到的。一是由於工作的關係，雙方能投入到家務中的時間是不一樣的，有的多有的少。二是由於個人能力的差異，夫妻二人所能勝任的家務也是不一樣的，有的擅長做有的就不擅長。總之，夫妻二人在家務上的投入是不可能等量的。那麼在考慮分擔家庭共同開支時，就應當把雙方承擔家務的情況也考慮進去。承擔家務多的一方分擔家庭共同開支就應當少一些，承擔家務少的一方分擔家庭共同開支就應當多一些。

在家務承擔還有兩個特殊情況。一個就是當女方懷孕不能承擔家務時，由於女方懷孕是在完成夫妻生命延續和傳承的使命，是家庭的頭等大事，這時家務就理應由男方全部承擔起來。如果男方不能承擔起全部家務的，應由男方自行設法解決，比方由男方出資聘請保姆處理家務。這段時間應從女方確認懷孕到哺乳期結束為止，在此期間如果女方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仍承擔了一些家務，那男方應該多承擔一些家庭共同開支作為補償。這裏支持女方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仍承擔一些家務，一則是如果女方還能做，因為懷孕就不做了，而任由男方一個人忙碌，這實在有違夫妻關愛之道；二則是女方保持適當的運動，對懷孕、分勉、以及產後恢復都是有好處的。如果硬性要求必須男方承擔，反不利於家庭和睦，也不利於女性身心健康。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夫妻有一方是事業型人才，整天忙於事業，根本顧不上做家務，家務需完全由另一方承擔。出現這種情況，有人會說那就讓忙事業的一方全部承擔家庭開支，或再給另一方一些經濟補償。但這似乎仍有些不妥，因為夫妻雙方是平等地結合在一起，共同經營家庭這個社會組織的合伙人。如果一方不承擔家庭義務卻享受家庭溫暖，又獲得了個人事業的成功，而只對另一方對家庭的付出支付一些經濟補償，顯然是不夠公平的。那等於變向地花錢雇了一個管家或保姆，而一個家庭對子女的教育對父母的孝敬，不是管家或保姆可以完成的，所以支付任何形式的報酬都是不合適的。我們應該視為夫妻二人合夥經營家庭和事業，一方主內一方主外，主外一方的全部收入應視為雙方的共同收入。雙方應先平分這共同收入，然後再按AA制的原則平均承擔家庭共同開支。

或者有人會問，如果夫妻雙方是共同做生意，收入本來就是共同的，那還怎麼施行AA制？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把家庭和生意分開看待，家庭開支是家庭開支，生意收入是生意收入。這時我們應先確定夫妻間該怎麼分配生意收入。生意上的收入首先是投資紅利，如果還參與生產經營則還應有工作報酬。投資紅利只要看夫妻雙方各投入了多少股金，然後按各自投入的比例分紅就可以了。如果夫妻雙方還參與了生產經營，那就應按各自在生意中所承擔的工作量領取工資。如果一方因家庭需要承擔了過多的家務，則應按照上面一方忙事業一方承擔全部家務的情況來處理，將一方承擔的家務視為事業上的合夥付出，在分紅時考慮適當提高分紅比例。當夫妻把生意上的收益平等分配到各人名下后，再按AA制的原則平均分攤家庭開支。

說到這兒，可能有人覺得這AA制也是太理想化了，實際上根本做不到。持這樣觀點的人可能會說，家務太繁瑣了，根本不可能分的那麼公平。然而要做到公平真的那麼難嗎？其實公平一點也不難，孔子早就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民間也有俗語：「若要公道，打個顛倒」，所以只要我們能做到推己及人，就一定能做到公平。除了因性別差異所造成的限制外，夫妻雙方只要在向對方提要求時，記得反問自己一句：「他也可以這樣要求我嗎？」如果對方對你提同樣的要求，你也能接受，那你們彼此之間就實現公平了。而要做到這一點只要抱着一個誠懇的態度，抱着自己在婚姻中所享有的幸福，對方也同樣有權享有的原則，而不是存心要欺詐對方，不是要凌駕於對方之上，不是要自己少干或不幹家務，而要對方多干或全部承擔，那就一定能做到。

或許有人會說，這還是太理想化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有這麼正直？是啊，如果人性真是這麼不完美，那麼在這樣的前提下夫妻實行經濟共有，哪弱勢的一方豈不更吃虧了嗎？只有AA制明確了雙方各自的權益，才能有效保證弱勢的一方不吃虧。或許有人又要問了，既然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強勢的一方就是蓄意要讓弱勢的一方多承擔家庭義務，怎麼辦？那也有辦法。曾經有一個故事：父親讓兄弟倆分吃一塊麵包，兄弟倆都說要分的絕對相等是不可能的。父親說，那就讓哥哥來分，但要讓弟弟先選。結果，哥哥分出了完全相等的兩塊麵包。既然家庭開支的分擔原則是平等，那就是無論怎麼分，夫妻雙方承擔的義務都是一樣多的。如果有一方一定要按他提出的方案來分擔，那他就不能先選擇他承擔的內容，而應由另一方先選。如果夫妻間連這樣一個規則也不能保障，這場婚姻的失敗那就是註定的。

看到這裏也許有人會想，這樣施行AA制太可怕了，夫妻間就只剩下算計了。而且如果一方無力承擔家庭開支或家務時，豈不是意味着婚姻要結束了嗎？但事情未必會這樣。施行AA制是為了明確個人在家庭中的責任、權利和義務，而並非是要夫妻在過日子時錙銖必較。夫妻二人是因為相愛才走到一起的，二人生活在一起是因為感情而不是錢。所以當一方在生活上遇到困難時，另一方應毫不猶豫地給予幫助。比如，當一方因工作太忙，不能完成份內的家務時，另一方可以幫他完成。再比如，當一方事業發生問題，經濟陷入困境，無力承擔家庭開支時，另一方可以先把家庭開支承擔起來。而作為回報，當另一方遇到困難時，這一方也應施以同樣的援手。不過在更多的時候，另一方並不需要這一方報以同樣的幫助，只希望這一方能心存感激，給對方以關愛和欣賞，對方就已經很滿足了。

但幫助一定是在對方力所不能及的時候才給予的。如果一方明明有時間幹家務，卻就是不幹；明明有能力承擔家庭開支，卻就是不承擔。主觀上就是想自己少付出，讓對方多付出。縱然你靈牙利齒，對方說不過你，但心裏不是不明白自己吃了虧；縱然你再巧舌如簧，忽悠的對方今天相信了你，但明天未必不會醒悟過來。只要對方發現你在欺詐他，他對你的感情就會減少。每發生一次，就會減少一層。直到有一天減到毫無感情，那時你們的婚姻也就走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