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岳家老太爺

第三章 岳家老太爺

陳文舉身側的小廝狗旺兒好像也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頭,低聲在陳文舉耳邊說道,「三少爺,小的聽說這周家小子一個月前栽倒在田壟里昏死過去一次,莫不是那次摔倒讓這小子開竅了,只怕真會識得一千個字呀。」

「你放屁,摔一跤就識得一千個字了?你這狗奴也給本少爺摔昏過去一次,看能不能識得一千個字。」

剛才因為張虎蛋兒從中搗亂,讓陳文舉心中不爽,正愁這股邪火沒處發呢。於是揚手一巴掌狠狠打在狗旺兒臉上,狗旺兒竟然來了一個趔趄。慌忙站定點頭哈腰的說道,「少爺,小的錯了,小的錯了,你瞧小的這張臭嘴。」

一邊說着,他還一邊在自己臉上來了倆嘴巴。

圍觀的百姓們看着眼前一幕,沒有人敢吭聲,只顧傻愣的矗在那兒。

「狗旺兒,快去,去請王老秀才,記着讓他帶上文房四寶。」陳文舉隨後命令道。

狗旺兒不敢怠慢,急急的小跑着去請王老秀才。

百姓中自然沒有人能寫契約,很多人都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白岳村裏平時寫契約文書的都是王老秀才,也就是在村中社學授課的那老夫子。

王老秀才年逾六旬,名叫王鼎,表字雲才,在成化年間中了秀才后卻屢考未中。他索性不再參考,在慶都縣衙做了一名吏目。可因為看不慣官場那些齷齪勾當,便辭職不幹,在白岳村社學做起蒙學先生。

此時王鼎正在家中用飯,聽狗旺兒說起是陳三少爺請他,就速速跟着狗旺兒來到了田頭。陳家是白岳村的大戶,王鼎雖是秀才,身份高貴,但也並不想得罪了陳家。

在來時的路上,王鼎從狗旺兒嘴裏簡單得知了事情的經過。王鼎不禁暗暗苦笑,這陳家三少爺分明是在戲謔欺負那周家小子。周家小子從未蒙學,哪裏會識得一千個字。

的確,近些時日,周家小子路過社學門口,都在外駐足停留一下。但那隻不過片刻功夫,他既看不見老夫寫字,也不會聽完整老夫授課,哪裏會識字呀?這真是自取其辱。唉!現在雖是清平盛世,但像這樣的窮苦平民子弟受點兒富戶豪強的欺侮,那也是極其平常之事了。

王鼎身穿斕衫,頭戴方巾現身,陳文舉急忙上前見禮。別看他在鄉民跟前趾高氣揚,但在王鼎跟前卻突然有了禮貌。沒辦法,大明的秀才地位很高,陳文舉只是個童生,還必須要對王鼎尊敬一二。

「學生見過王夫子,今日勞煩夫子了。」陳文舉帶笑說道。

「呵呵!無妨,無妨,陳三公子不必多禮。」王鼎道。

周致也走過來見禮,道,「小子見過夫子。」

「無須多禮」王鼎也朝周致說道。

作為一名老秀才,程朱理學的極力推崇者,王鼎對人倒是能做到一視同仁。

早有那巴結陳文舉的鄉民,搬來了一張方桌和一把座椅。王鼎坐定,研墨揮毫,兩張一樣的契約很快完成。

活了這麼大歲數,王鼎哪曾見到過這樣的事情,更是沒寫過這樣的契約,寫完之後還在暗自苦笑。不過隨後王鼎還是將契約朗聲誦讀一遍,讓周致和陳文舉聽得清楚。

陳文舉握筆在手,先空中虛晃了一下,而後自以為很瀟灑的在契約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手印。在陳文舉的逼視下,周致才慢騰騰的過來朝王鼎尷尬一笑,道,「還請夫子代小子寫下名字。」

陳文舉聞聽更是得意的哈哈一陣狂笑,大為篤定,心花怒放。這周致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會寫,哪裏還談識得一千個字。陳文舉現在想的是一會兒等周致輸了,他要如何羞辱周致,好好享受一下欺負人的美妙感覺。

王鼎心中更是苦笑,但還是依言在兩張契約上寫下了周致的名字。周致隨後在自己名字上面按下手印。

此時陳文舉早已急不可待,道,「周家崽子,這契約也寫了,現在總該開賭了吧?」

周致面無表情的說道,「陳三少爺,還請稍等。」

「你這窮崽子磨磨蹭蹭,啰啰嗦嗦,分明是不識字,妄想逃脫,哼!本少爺問你,現在為何還不能開賭?」陳文舉仰起臉,一臉冷漠,道。

「陳三少爺,證人還未畫押!」周致輕聲說道,聲音中明顯帶有幾分怯懦。

「這裏有眾多鄉鄰,難道都做不得證人?隨便喊上兩個畫押即可。」陳文舉手指著圍觀的眾多百姓,急急道。

周致輕輕搖頭,故意裝出一副臉色恐慌之態,看上去好像仗着膽子才說道,「他們都做不得證人。」

「你……你這窮崽子分明是在戲耍本少爺。他們做不得證人,你說誰可做證人?」陳文舉怒聲逼問。

周致慢悠悠說道,「陳三少爺還請稍安勿躁,證人即刻就到。」

周致話音剛落,就有人喊道,「來了,來了,是岳家老太爺。」眾人就齊齊的朝村口望去。只見張虎蛋兒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後面是兩個健仆抬着一頂無篷軟轎,轎子上半躺着一個白須老人,他就是岳家老太爺岳順德。

周致看到岳老太爺來了,心裏的一塊石頭當即落地,暗暗想到,陳文舉,呵呵!這回你就栽在小爺手裏吧,再無懸疑。

說起來白岳村是一個有三百餘戶的村落,村裏有兩家大富戶,一個是陳家,另外一個就是岳家。

白岳村之所以稱為白岳村,其實起先時候是只有白姓和岳姓兩大家族。可靖難之役,保定府受災頗重,居民十不存一。作為保定府境內的白岳村,自然無以倖免,白姓家族在村裏徹底消亡,只剩下了岳家,岳家便趁機吞併了白家的田產。

為了保證京畿,永樂皇帝下旨從山西大量移民至北直隸各地,白岳村才成了雜姓村莊。本來岳家在白岳村是一家獨大的,誰料想陳家卻因在宣德年間出了個進士陳賜,而迅速崛起,成為了和岳家比肩的大戶。

常言說「一山不容二虎」,陳家和岳家都想一家獨大,成為白岳村的統治者。所以近幾十年,他們兩家一直明爭暗鬥,互不服氣,都想壓住對方一頭。

周致家一個貧苦之家和岳家自然沒有來往,周致讓張虎蛋兒去請岳家人出面做證人,是動了一番心思的。

在周致想來,圍觀的百姓們都不能做證人。因為這些百姓都懼怕陳家,到時候自己贏了陳文舉,陳文舉賴賬,這些百姓們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雖然有契約在,但那也不會有用,自己家的這八畝田還是要靠自己的人力一鍬一鍬翻整完。

所以這證人必須要找一個有分量,能鎮得住陳家的。在白岳村,能和陳家相提並論的只有岳家了。

周致很清楚,陳家和岳家這些年斗的不可開交,早已撕破了麵皮。只要是岳家能相信自己真識得一千個字,能贏得了陳文舉,岳家定然會派人來作證人。岳家可是巴不得看到陳家讀書人的那股囂張氣焰,被一個窮家子弟打壓。岳家人在契約上簽字畫押了,那這份契約也就算徹底做實,陳文舉到時候想賴賬都賴不掉。

可問題是如何讓岳家相信自己能贏,從而讓岳家人來給自己作證,這更是讓周致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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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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