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空頭支票

第327章 空頭支票

在陸准制定了戰略目標之後,李成梁要做的就僅僅是服從了。

還是那句話,他可以不理會朝廷中的其他大佬,可以擅自設計害死前任總兵王治道,可以為謀取總兵官的位子不擇手段,但他不能反抗陸准。他需要一個像陸准一樣強勢的靠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獲得下面人的支持,才能讓他在朝廷的腥風血雨之中取得勝利,握緊手中的權力,不被人輕易頂掉。

而陸准在此之後,卻更像是一個甩手掌柜,作為欽差,本該對戰事負責,起碼要替李成梁搞清楚糧秣軍餉的他,卻悠悠閑閑的什麼都不想干。後勤相關的事情,統統交給他身邊的李如樟去搞定,實則偷懶,卻名曰歷練。

至於他自己,整天在營中亂晃,最讓他感興趣的,就當屬讓李成梁十分自豪的軍械了。

身為軍人,當然喜歡看到自己的武器比別人的好,陸准也不例外。只不過,曾經的他,並不是統領邊軍的,孝陵衛並不需要那種厲害的火器。至於京營,則由於經歷的戰事太少,即便有這些東西,也沒有幾個真的會操作,會在戰場上運用的。那死氣沉沉的鐵疙瘩,看起來也沒意思。

這回好了,陸准隨便逮到個人,就可以問出這裡面的門道來。

「這個,叫什麼?」陸准指著面前的一門看起來體積很小的炮,對身旁的參將祖承訓問道。

祖承訓是鎮守寧遠的援剿總兵官祖仁的次子,出身將門,跟隨了李成梁之後,被李成梁收攏為心腹。他深知李成梁與陸準的關係,更知道陸准在遼東軍中影響力極大,因此,奉承起陸准來格外的下力氣。

見了陸准指向的炮,連忙上前回答說:「回伯爺的話,這是虎蹲炮!」

「虎蹲炮?」陸準點點頭,俯下身子去摸,口中喃喃自語道,「我在薊鎮見過,京營也有,怎麼使的?好用嗎?」

祖承訓回答說:「這種炮,是薊鎮戚將軍的部屬最先用的,他的《練兵實紀》裡面就有寫到這種炮,那時候還是和沿海的流寇打的時候呢。」

「唔,戚將軍真是個幹才啊,可惜,不為我所用。」陸准感慨了一句,繼續看著那門炮。

祖承訓看出陸準的遺憾,心中頗為不解。因為剛剛從陸準的話語中,他似乎沒有聽出除之而後快的想法。按理來說,不為自己所用,不是應該儘早除掉的嘛?

「雙泉……雙泉?嘿!想什麼呢?」陸准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猛地拍了他一下,將他從胡思亂想之中驚醒過來。

祖承訓反應過來,嗯啊了兩聲,掩飾過尷尬,對陸准笑著解釋道:「伯爺,您說這炮嗎?」

「我說你們平時怎麼用的?這好用嗎?」陸准問道,見祖承訓是真的走了神兒,便又多看了他兩眼,說道:「你想什麼呢?叫你都聽不見。」

「沒……沒什麼。」祖承訓尷尬的笑了笑,對陸准道,「伯爺,要說這炮,確實是好用。平時用的火器之中,鳥銃雖然打得准,但力氣太小,打得不遠,威力也不大。至於佛郎機炮,則太重了,難以行動。這種炮,比起鳥銃,威力大了百倍不止。比起佛郎機炮,則更加便於攜帶,機動能力很好。我們平時通常配合騎兵使用。」

「這傢伙能配合騎兵用?」陸准不太相信,他個人勇武固然沒的說,帶兵打仗可從來沒有過,對此並不了解。故而,聽對方一說,就連忙抓住對方發問,「這麼沉的傢伙,跟得上騎兵嗎?」

「當然!祖承訓回答道,「這一次,李將軍的意思,就是要用這種炮,配合騎兵。對付西邊的時候,用過很多次了,很管用的!說起這個辦法,也是戚將軍最先用的。那時候,是打沿海的倭寇,現在打的是這兩邊的老騎兵。」

「來來來,仔細說說。」

眼看著陸准興緻上來,拉著祖承訓研究炮,祖承訓只得跟陸准講解道:「現在咱們遼東的騎兵營,是按照戚將軍那個學來的。一個騎兵營近三千人,配這種虎蹲炮六十門,每一門配三名炮手,用騾馬拖拽,跟隨騎兵營一塊兒行動。如果是對方來襲,則下馬用快槍阻擊,配合虎蹲炮禦敵。等到近戰的時候,則用冷兵器禦敵,等到對方撤退,上馬追擊,相距不遠之後,則炮騎兵下馬舉炮,其餘騎兵繼續追擊。越是對方混亂,我們就越是可能獲得大勝。」

「你說追擊的時候,一部分人下馬放炮,一部分人還繼續追。那誤傷了怎麼辦啊?」

「平時訓練好,作戰的時候不混亂,一般都不會造成太多誤傷。偶爾的幾個運氣不好的,也只能怪運氣了。畢竟,就算什麼火器都不用,也不能說就一定傷不到自己人的。」

「唔,這倒也是。」陸準點點頭,接受了對方的這個說法,但他覺得,最有用的卻不是這個,「我聽說你們軍中也裝備了鐵殼雷?怎麼不用那個?若是沿著村莊布上鐵殼雷的話,還有什麼騎兵能隨隨便便踩過來?想殺我百姓就殺我百姓?」

「這……」祖承訓不太好說了。

其實,並不是沒有人想到過用地雷。畢竟地雷這種東西,在薊鎮用的很多,也證明了對付騎兵效果很不錯。拖延了對方的速度,讓對方成為了斷腿的騎兵。但這種方法卻也極容易誤傷自己人,尤其是不太懂得道理的百姓們,很容易誤傷。

再加上,建議用這種辦法的人,往往還要建議用上地道。而提出這些辦法的,多半是孝陵衛前千戶所的土耗子出身。李成梁很看不慣那群盜墓賊出身的偽軍人,對他們上了戰場就喜歡偷偷跑掉的不英勇的行為更是深惡痛絕。如果不是那些人為數不多,又是陸准塞過來的,李成梁是留他們一天都覺得多餘。

見祖承訓不說話了,很尷尬的樣子,陸准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不過,他對於這種小節並不是很在意,既然對方不願意說,他也便將事情含糊了過去。

※※※

李成梁準備得算是很快了,在查清了雙方布置之後,制定了策略,便立馬來向陸准彙報,請求他的支持。

「你是說,王杲不是問題?」陸准對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果他不是問題,怎麼會這數十年殺了我大明那麼多的武官?你不是輕敵大意了吧?」

李成梁解釋道:「伯爺,並非末將輕敵,實在是建州女真已經不復當年,王杲雖然是這些酋長中最強勢的一個,但那也只是其中的一個酋長罷了。比起朝廷大軍,並不值得一提。」

李成梁所說的是實情,早在正統年間,所謂的『衛印之爭』之後,建州女真就已經發生了分裂。

當時的酋長凡察與董山叔侄爆發衝突,最終的解決方式就像前面說過的,建州左衛被一分為二,凡察掌管建州右衛,董山掌管建州左衛。最初的一段時間裡,兩部仍然居住在一起。但矛盾就是矛盾,這種分裂是不可能和平化解的。經過一段時間的摩擦和排擠,勢力較弱的建州右衛西遷到古勒山一帶。左衛、右衛以青龍嶺為界,徹底分成了兩部分。

建州右衛真正崛起,實際上和王杲這個人是分不開的。他的確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有野心,也有與野心搭配的實力。

嘉靖二十四年,十六歲的王杲繼承父業,重建古勒城。數年之後,襲職為建州右衛都指揮使。建州左衛都指揮使覺昌安等人也歸順了王杲,說白了,不是什麼上下級的關係,只不過是因為對方力量大,所以才依附罷了。

只要能夠證明朝廷的勢力比王杲還大,那王杲所謂的部眾很快就會如鳥獸散。

陸准想清了這個,便點頭表示同意。

李成梁連忙趁熱打鐵,繼續說道:「伯爺明鑒,末將計劃,率六萬大軍,從撫順關出發,分四路向古勒城進攻……」

「分兵?不好吧?」陸准覺得有些冒險了。

李成梁看向陸准,好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樣。

陸准頓時尷尬的笑了,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不懂這些,你用不著跟我說。打贏了什麼都好,放心,你的後路交給我,糧秣、軍餉,一個都不會短缺就是了。」

有了陸準的保證,李成梁頓時覺得底氣更足了。他早就打探好了一切,等的就是陸準的這句話。總兵衙門大堂內,李成梁高居首位,連連扔下令旗,下達命令。

「諸位!誠然,我等面對的敵人固然兇悍、狡猾,但無論是人數,還是火器配置,他們都絕不如我們!我們以有心算無心,以有備算無備,絕無戰敗之理。更何況……」說到這裡,李成梁的眼神更為犀利了起來,「伯爺如今就在我的總兵衙門內休息,靜等著我們取勝歸來的消息!李某上報伯爺知遇提攜之恩,此戰,必率親兵臨第一線督戰,親取王杲父子人頭!所有人都聽好了,今日出了這道門,則戰時軍法無情!凡作戰不利者,殺無赦!凡臨敵退卻者,殺無赦!凡不遵軍令者,一律殺無赦!但若是誰做得好!功勞大!伯爺也已跟本將言明,必有厚賞!來人,抬上來!」

四個親兵將兩口大箱子抬了上來,箱子落地,沉重的聲音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打開!」李成梁命令一下,親兵當即掀開了箱蓋,頓時,滿屋子都是抽氣的聲音,「這兩箱金銀,都不是什麼來路乾淨的財物,伯爺自從取來,就沒有碰過。但我們當兵的,不在乎這個,來路干不幹凈無所謂,反正是真金白銀就對了!伯爺說了,這一仗打得漂亮,這些,這些,通通都是你們的!」

大堂內,一片歡呼之聲,僅僅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屋子內,陸准卻輕哼了一聲,對身邊的李如樟說道:「聽到沒有?你爹真是厲害啊!」

李如樟連忙道:「都是爺您大方,我爹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什麼狗屁的借花獻佛?」陸准不屑地撇嘴道,「他那兩大箱的金銀,除了最上面兩層之外,下面的,都是假的!」

「假的?」李如樟不禁愣住了,「這……假的可怎麼……」

「我可什麼都沒有許過他們,都是你爹自作主張。」陸准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絲十分危險的光芒來,「他這是在逼我啊!如樟,懂不懂?如果這仗打得不好,你爹就必死無疑,就算他活著走下戰場,我也饒不了他。否則,朝中等著我出錯的人,就饒不了我。但如果這仗打贏了,哼,他剛剛都已經把願許下去了,難不成我還能說這不是我許的願嗎?我就算是割肉放血,都得把他許下的這個願給他補上!真是好算計,好算計啊!」

李如樟聽得渾身發冷,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麼大的事情,自己的老爹竟然都沒有跟陸准商量商量,就這麼……按照陸準的理解,大概算是算計了他吧?

前一段時間,李成梁才剛剛因為王治道的事情被陸准認為是聚眾威脅他,雖然最後捏著鼻子認了,但並不代表陸准就喜歡這種感覺。這才過了多久?竟然又想出這麼個辦法來。許下一大堆的空頭支票,讓陸准去事後兌現。

「爺,我爹他……」李如樟很想為李成梁說兩句話,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麼,才能讓陸准消減疑慮。這種話,他作為兒子,又作為親兵,雙重的身份,反而是真的不太好說。無論怎麼說,都會讓陸准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猶豫了半天,他終究是沒能把話說出來。

陸准看了看他,站起身來,恍若不介意的笑了笑道:「罷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不用慌。他這一仗如果打得漂亮,他許下的這些東西,兌現也無妨。」

李如樟看著陸準的背影,憂心忡忡,他總覺得這事情沒那麼簡單。陸准不喜歡被威脅,更不可能喜歡被下屬威脅,老爹這一次,極有可能是要玩兒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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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極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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