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冒險

第311章 冒險

在重設戎政廳,總督京營戎政之後,陸准就再一次的沉寂下來了。他彷彿並不熱心於京營積弊的改革,對於三大營營務的重視程度還沒有兩個協理上心。

對此,王遴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他知道京營積弊已久,盤根錯節,不是誰想要改就可以隨便更改的。但魏學曾卻覺得陸准這只是單純的不想用心,他絕對有辦法。作為一個願意多做些實事的人,近日以來他盡棄前嫌,曾多次找過陸准,要跟他商量京營改革的事情,卻不想陸准對此左推右拖,反正總是有很多的借口來搪塞他。

被魏學曾逼得煩了,陸准甚至連軍營都不來了,整天躲在府里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魏學曾追到府上,就見陸准弄得滿屋子藥味兒,狡辯說自己生病了,實在是沒法理事,讓魏學曾對他渾然沒有辦法。

當然,陸準的心中還是想要做事的,只不過是他不想跟魏學曾一塊兒做就是了。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魏學曾本身不好,而是由於他一開始就跟自己走到了對立面上。陸准利用他的彈章為自己贏得了一頂總督京營戎政的帽子,朝廷安排魏學曾做協理,很大程度上是有要牽制陸準的意思的。因此,如果緊接著他們二人就重歸於好,那麻煩絕對不會少了。陸准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魏學曾告他黑狀,所以他不待見魏學曾。

而就在陸准稱病不入軍營的短短几日中,卻有另一個人成功的和陸准搭上了話。這個人,正是當日迫於形勢作了偽證的神樞營中軍守備官蔡恆毅。

蔡恆毅走進屋中的時候,陸准正懶散的躺在床上。屋中藥味兒濃郁,早已經不是『葯香』可以概括的範圍了,反倒讓人聞了就覺得陣陣作嘔。蔡恆毅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嘔吐的想法,對著陸准跪拜施禮。

陸准擺擺手,讓邵化海扶他起來,對他說道:「蔡守備,深夜怕不是探病的好時候吧?你怎麼挑了這麼個時候來啊?」

蔡恆毅面容沉穩的回答道:「深夜固然不是探病的好時候,但若是卑職手中有葯的話,那應當就是另當別論了。畢竟伯爺是三大營的主心骨兒,您的身體關係到很多人的,即便偶有不適都是大事情,更何況都已經無法理事了。」

「你說你有葯?」陸准問道,「什麼葯?拿出來吧。」

蔡恆毅笑道:「伯爺,您說笑了。這葯,又豈能說拿就能拿的出來呢?」

「你說手裡有葯,又拿不出來,莫不是耍我玩兒的嘛?」陸准皺眉橫目道。

蔡恆毅並不害怕,他依舊保持著笑容,恭敬地對陸准說道:「伯爺的病,乃是心病。心病,就自然要心藥來醫。至於您的心病……恕卑職直言,怕就是這京營的事情了。您來京的時候,只帶了一名護衛。而迄今為止,能稱得上是自己人的,怕也就只有四百餘人。京營在冊數十萬人,四百人,連個水花都不是。您手中沒有人,心中自然就急出病來了。卑職,就是給您送人來的。」

「投誠啊?」陸准冷笑一聲道,「我聽說,你是成國公的人,怎麼想到投到我這兒來了?成國公雖然老邁,但畢竟執掌京營那麼多年了,又是碩果僅存的世襲國公。難道你就不怕成國公知道了找你的麻煩嗎?」

「卑職不怕!因為卑職並不是向您所說的是成國公的人,卑職誰的人都不是,卑職,只為自己活著。」

陸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後,就被笑容替代了,「天下為己的人很多,可像你這樣,敢這麼堂而皇之的承認的可不多了!難不成,你不怕我因為這個不敢用你?」

「您不會的!」蔡恆毅說道,「卑職來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課。對您,卑職自問儘管只知道一個皮毛,但卻已經足夠判斷了。您對下屬一向不錯,也不會因為下屬貪點兒小便宜就將下屬怎麼樣。在您手下辦事,應該是最為輕鬆的,只要足夠忠心,哪怕出了什麼差錯,您也會從中斡旋、回護。卑職正是知道了這些,才想到投到您的門下。」

陸准此時方才點點頭,對蔡恆毅說道:「好吧,我相信你的誠意。但是,你怎麼能向我證明你的實力呢?哦,對了,你剛剛不是說過嘛,我的心病在於京營,而你也知道,京營積弊已久。那你就跟我說說,你覺得京營積弊有哪些?又該如何整改吧。」

蔡恆毅顯然早有準備,他當即回答道:「卑職以為,所謂京營積弊,其實只有三點,其一在於官,其二在於吏,其三在於兵。」

「你這等於沒說!」陸准不看好他繞圈子的行為,皺眉道,「京營裡頭,除了官吏,還不就剩下兵了?這有什麼好說的?」說到這兒,陸准看了蔡恆毅一眼,他並不反駁,只是嘴角淡淡的掛著笑容,陸准頓時沉住了氣,示意道,「好吧,你接著說,你說三點,你以為最重要的是哪一點?」

「當然是兵!」蔡恆毅不容否認的回答道,「京營兵簿上面,下屬衛所共有七十二個,兵源在國初不下八十萬。入則值守,出則中堅,是為大明最精銳之勁旅。而今,別說比邊軍了,就是比大人您曾經的孝陵衛,那都差了不只是一個檔次吧?究其根本,就是兵出了問題。」

陸準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所謂的京營積弊,在士兵上,最為嚴重的,就包括了占役、虛冒兩項。第一為占役,我京營駐守之地方,多有世爵及高級將領,且多為世代承襲,這一點伯爺您是清楚的。士兵從以往的朝廷兵馬,變成了將領的私人奴僕,為了得到果腹的軍餉,而不得不為諸將服役。試想,國朝的精兵,卻成了私人的僕役,這僕役整日做的是什麼?哪有時間去操練?戰時又如何能夠指望得上?這樣的事情可謂是屢見不鮮,一營之中,私役的士兵多達五六百人。而士兵都去給將領做私活了,平日里大營豈不是空了嗎?所以,就又有了其他的種種弊端,比如包操之流。」

「這事情不僅是京營,其餘的衛所,乃至邊軍,也都有這樣的事情。不好改啊!不好改!」

蔡恆毅並沒有去接陸準的話茬兒,而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第二就是虛冒了,京營在冊官軍何止二三十萬?可真正能有的兵力,不過十萬。就這十萬,還有五六萬是老弱之徒。這些人,大多是行賄而入,占著名額,就為了每月得到一筆軍餉。而剩下的,就都是將領們的家奴、親屬等等,也同樣是為了侵吞朝廷的軍餉而來。」

「你知道,我對於他們一直很放任。為什麼還跟我提這個事情?」陸准眯起眼睛,對蔡恆毅問道。

蔡恆毅當然知道,陸准在拾掇那四百餘人的時候,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別的事務一丁點兒都不管的。包括是什麼占役、虛冒,他根本就不管。所以京中勛貴世爵才任由他鬧,畢竟他沒有做得太過分。不就是四百人嗎?他當時是總兵,大家吃到了,難道不該分潤一點兒給他這個營中的主官嗎?

不過,蔡恆毅卻覺得,陸准絕不可能真的坐視不管,只是還沒有到好的時機罷了。

「伯爺,若說理由,其實卑職也只不過是捕風捉影而已。」蔡恆毅說道,「卑職聽聞,無論是您從前的風評,亦或是在遲俊等人口中的評價,都絕無這兩樣事情發生。既不會過度佔用士兵為奴僕,更不會任由虛冒吃空餉。因此,卑職覺得,您不屑於做的事情,一定也不屑於看到其他人做。只不過是時機未到,你沒有辦法一刀斬斷伸到營中的所有的手罷了。」

「你說的倒是輕巧!」陸准冷笑道,「你知不知道這涉及到多少人的財路?我自己不貪,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我如果礙了別人的眼,那隨時隨地都會成為眾矢之的。我的根基在南都,不在這裡。天子腳下,到底還是不要鬧得太過分,否則,搞不好事情沒辦成,我的小命兒就先糊裡糊塗的丟了。」

「伯爺若怕死就不會來京城!」蔡恆毅斷言道,「您只是怕半途而廢,壯志難酬,絕不會在意您的性命。卑職說的對嗎?」

陸准聽罷笑而不語。

蔡恆毅趁熱打鐵,繼續說道:「伯爺,其實這事情很簡單,卑職聽聞您手下有個商行……」

「住口!」陸準的面色突然沉下來,聲音冰寒如鐵,冷冷地說道,「蔡恆毅啊蔡恆毅,你膽子也太大了!本爵平日倒是沒有發現,你小子,話很多啊!行了,帶好你的人,過幾日我就要用!到時候若是拿不出手,就別怪我收拾你了!去吧,我沒病,不用你的葯了。好意我心領,這就回去吧。」

陸准突然下了逐客令,讓蔡恆毅頭腦有些發懵。但他還是當即答應了下來,被邵化海帶著退了出去。

屋中,陸准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方才翻身下床,一溜煙去了內書房找馮謙商量事情。

※※※

「給京營關餉?!」馮謙長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陸准,你告訴我,你是逗我玩兒的。別嚇唬我知道嗎?這大夜裡的,你是睡蒙了,夢遊出來的嗎?」

「我沒有逗你玩兒,也不是睡蒙了。我說的都是真的!」陸准對馮謙說道,「這並非是不可完成的事情,你仔細想一想啊!」

「瘋了,瘋了,你小子真是瘋了!」馮謙搖頭道,「你知道京營在冊多少兵?三十八萬!實際呢?十二萬!缺額十之二三,替役十之二三,老弱又有十之二三,這其中真能稱得上是兵的,說兩三萬都是樂觀估計!你說你要給京營關餉,我倒要問問你,你是給三十八萬人關餉,還是給那兩三萬人關餉?不管你說哪一個,你都是真的瘋了!」

陸准聽他如此反駁也不惱,反而笑道:「我為什麼不能是給那十二萬人關餉?既然京營在冊兵不實,查實就是了!滿朝都知道,實際的兵額有多少,放餉的時候也是按照這個數目放的,我削去二十六萬,也沒踩到誰的尾巴吧?」

「好,就算是十二萬!」馮謙退了一步,跟陸准計算道,「十二萬人,就算每人每個月二兩銀子的軍餉,那也要二十四萬兩銀子!你從哪兒來?搶來嗎?」

「誰說要那麼多銀子了?」陸准反駁道,「我大明給總旗以下向來是支餉糧、餉鹽的,給武官,也是只支祿米、俸鈔,這是規矩!給銀子,那不合規矩!」

「就算是米,你也沒處找去!」馮謙斷言。

「你這就說錯了!」陸准搖頭道,「現如今,就連剛才那個倒霉守備都知道老子手下有個商行,人盡皆知的秘密罷了!馮謙,你可別忘了。凡是要用漕船運的官糧,這幾年基本上都已經習慣了在匯通票號兌成票子,匯通打點關係運送到京城,再替他們交上去。中間,只需要他們將票子用驛傳送進京城。你想,朝廷發下來的祿米都是什麼成色?咱們幫忙運進京城的米又是什麼成色?我要是用北運的米跟祿米換一個個兒……」

「這一旦被發現,就要掉腦袋的!」

「憑什麼?」陸准笑道,「你太緊張了!馮謙,你好好想想。原本應該撥給軍中的糧食,可以只划賬,從要交的稅糧裡頭扣出去,動都不用動一下,還是放在庫里。雖然說起來麻煩,但能省那些涉及到的小官小吏多少的事情?咱們不說,他們也不說,誰又會知道?更何況,省了麻煩,又得了一筆打點的費用,何樂而不為?至於怎麼瞞過他們的上官,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他們等閑都在一個地方幹了幾十年,沒這點兒道行,早就混不下去了!最要緊的是,這樣,發下來的米就都是好米!而不是那摻了沙子、霉了不能吃的祿米!擔這些風險,是值得的!難道還有人能去御前告我陸准給士兵們發的都是好米?這是應該的!誰要是站出來挑我的毛病,那才是吃擰了!拿到好處的士兵們若是鬧起來,誰也擔不起責任!」

「這樣……這樣……」馮謙皺著眉頭,為陸準的冒險狠狠地捏了一把汗,「這樣你需要補的銀子確實就不多了,但陸准……你省了銀子,押上了一顆腦袋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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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極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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