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結解開

12. 心結解開

當寧兒采兒期期艾艾磨蹭半天總算說出來,世子妃「求見」安晴公主時,我低頭輕嘆一聲,該來的總是要來。

罷罷,無論她如何出口諷刺,我都不會離開洛宇就是了。我回來又不是想搶她的地位,她大可放心。可是如果她真要下令趕我走,我又該怎麼辦呢?或者她整天霸在房間,我好意思礙著臉面?那個……是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啊……

我走到客廳,苓兒穩穩端坐在正位,一身華服,豐滿了不少,儼然一位端莊賢淑的王妃。身後兩名丫環捧茶杯小心翼翼伺候着。苓兒出身本就是將軍府的大家閨秀,我一個現代的孤女,氣勢上怎麼也是比不過人家的。

她笑迎道:「公主請坐吧。」

這個時候寒暄顯得做作,不知道說什麼的我只好一言不坐下來。

奉上茶之後,我打定主意,一定不妥協,反正我就是要跟洛宇在一起。於是不再拖拉,「世子妃請我來,不知道有什麼話要說?」

苓兒頗有大家風範笑了笑,並不以為意,伸手招呼丫頭,「叫奶娘把慶兒抱上拉給公主瞧瞧。」

一個裹在明黃色襁褓中的嬰兒被抱進來。奶娘一臉警惕地看着我,怕我下一刻就因為妒忌把孩子捏死似的,擔憂地看向上頭坐着的女人。直到苓兒點點頭,她才慢吞吞把孩子遞過來。

我看着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兒,渾身一陣微微抽搐。這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的結晶……眯起來的小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臉……我強作鎮定,手指緊緊捏着衣角,盡量不把情緒泄露出來。

孩子是什麼時候抱走的?我不知道,等我回過神時,苓兒正對着我微微笑,「公主……這下放心了吧?世子一片苦心為您啊!」

哈,放心,我怎麼不放心呢。世子妃的位置是你的,我從來沒有想要回來過,怎麼不放心呢。我真是佩服啊,世子妃諷刺的話都說得那麼誠懇,誠懇得不知情的人都要感激涕零了。洛宇只是迫不得已的——我告訴自己——一定是這樣。我蒼白著臉,暗暗在心底擠出一絲冷笑,「世子妃何出此言?安晴還沒來得及向您恭喜呢,孩子真是好相貌啊,將來必是文武雙全。如果世子妃沒有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苓兒聞言輕輕放下茶杯,倒正眼仔仔細細打量起我來,也不避嫌。我被她不帶掩飾的端詳弄得莫名其妙,只僵著表情坐在那裏不動聲色。

她忽然笑起來,不帶心機的那種笑,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苓兒沒有急着說話,擺擺手,讓所有下人都出去,霎時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我們兩個。

我有點緊張,手心薄汗,她不是要一對一pk吧?她出身將門,肯定同岳小眉一樣習練武功。我難道耍陰招,把啟雲給我防身的毒藥先灑出來制敵?

苓兒開口了,「敢情公主剛才根本沒有看清慶兒的模樣。」她說得十分肯定。

我一愣,不明白她什麼意思。洛宇同其他女人的兒子……放在我面前,心裏已是抽痛一陣勝過一陣,哪裏有心思端詳個仔細?回想一下,腦子僅記得一個模糊的輪廓,那模樣……心裏一動,雖然不太想得起來,但是也夠了,那個孩子長得……真像那個人啊,那個人不是洛宇,而是……

我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難道……難道孩子竟是……一陣驚恐飛快地掠過,我抿著唇看向苓兒,「你……孩子……」心臟狂跳起來,難道說……水琪說的是真的,洛宇一直就只有我,不曾碰過別的女人……我忽得喘不過氣,一切像是夢中生的一樣。

苓兒臉上是凝重的表情,鄭重地點點頭,「說句大逆不道的實話,孩子……是水清哥的。」

我死咬着下唇,內心一陣戰慄,波濤洶湧的感情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洛宇,洛宇……

苓兒忽然流下眼淚,哽咽道:「公主……世子是好人,好人那……他心裏只有你。那天你碰到我們在房間里……根本就不是……世子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故意讓你撞破。」

我煞白著臉渾身輕顫,什麼都想起來了,「怪不得那天我一路尋去,一個侍衛都沒有。要是洛宇誠心不讓我知道,怎麼可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怕是早有重重鐵衛將我攔截在外,近不得一步書房了。」而我傷心狂亂之下,根本無心思及那麼多,過後也不願意再想起撕心裂肺的一幕。

苓兒繼續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苓兒被父親作為政治籌碼嫁過來,世子從未強迫過我做任何事。後來和水清哥相識相知,世子也大力成全。房裏眾多姐妹……哪個不敬世子為人?有心上人的,全都撮合。仰慕世子的,世子也都婉拒。在別的王府,得寵的姬妾大概能紅個三兩年,誰又得長久?多的是守活寡的,一輩子孤單沒個貼心人,老死後院。」

「公主,世子他一直只有你……」轟得我淚流滿面。好久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此舉……是欺君犯上,冒充皇室成員,要是讓皇上知道……孩子不是皇家血脈,你們全部都要人頭落地。洛宇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冒險?」

苓兒搖搖頭,「我房間有密室。水清哥來的時候不會有人看見。世子偶爾的『臨幸』僅是裝裝樣子。孩子……除了世子,水清哥和我,只有公主你知道了。苓兒今天冒此險把秘密告訴你,只是為了世子。苓兒和水清哥都想公主解開心結,陪世子最後這段日子。即便要人頭落地……也就……認了……」苓兒說到最後,抽泣得都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謝謝你。」我盡最大的誠心說,為剛才對她的猜疑敵意感到慚愧。她把如此驚天秘密告訴了我,等於把她三人的性命還有孩子的命運都交到我手裏。

我想立即飛回到洛宇身邊。一刻也不能等。想十指緊緊交握,等待天荒地老。

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很早之前我已經得到了最真摯,最寶貴,最無私,最澄澈的愛。是誰曾經說過,在失去之後人才現自己曾經擁有的正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東西。幸好,我還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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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宇開始陷入半昏迷狀態,大部分時間都是昏睡無意識,說不定什麼時候清醒一小會兒。

我擠乾熱毛巾,輕輕擦拭着他的臉,脖子,四肢。望着他消瘦的泛著死灰色的臉,心絞痛得無以復加。他忽然睜開眼睛,看我在照顧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雖然他現在委實算不上好看,但是他的笑容對我依然有着致命的誘惑力。

不敢在他面前露出悲傷的神色,我捉住他的手,輕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搖搖頭,咳嗽著說:「別忙活了,咳……跟我說說話兒。」

我把熱水裏溫著的冰糖燕窩拿出來,「好。既然醒了,就吃點東西吧。吃完咱再說。」這幾天他已經不怎麼進食,典型的邊緣狀態了。

我強忍着眼淚,用銀制的小勺子勺一小點,慢慢餵給他。他吃得很少,幾勺之後就搖頭表示不要了,「咳咳……上來,休息一會兒。」

我把碗放好,合衣躺下來偎進他懷裏。他把手臂擱在我腰上,兩個人就著彆扭的姿勢躺着,誰也沒動。

「我大概……沒有多少時日了吧。」他驀地來了一句嘆息般的感慨。

「你胡說什麼那!」我不由地提高了語調,聲音不能控制地顫。

洛宇眼光落回我臉上,彷彿洞穿一切的眸子泛著溫柔,「好,好,不說了……悅兒不要生氣。」

我把臉埋進他胸前,咬着牙深呼吸,強迫自己把哭意逼下去。我哪裏是生氣呢?

「其實啊,死亡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他呼一口氣,悠悠說道,「生老病死乃天道,自古逆道者皆不得好下場。我一直以來……只是順應天理罷了。」

他的聲音溫恬平和,一如我記憶中的好聽。他的臉色也異常平靜,果真如他自己所說般沒有什麼好怕的。洛宇,洛宇,你怎麼能這樣……你一點也不怕,安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可是我呢?你不害怕,我替你害怕,你錯失的恐懼都轉移到我身上了,我怕得都要瘋了。

「……不要說了。」我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洛宇低頭仔細看我紅的眼眶,冰涼的指尖滑過我的眼角,「傻丫頭……咳咳,想哭就哭吧。我難道這麼脆弱嗎?……有些事情,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死命咬着下唇,大笨蛋,你就這麼想惹我掉眼淚嗎?我索性轉個身別開臉,「我為什麼要哭?沒有什麼事情好讓我哭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我只是被你胡言亂語傷春悲秋的話弄得怪酸澀的而已。」

洛宇費力地挪了挪身子,把臉貼過來,「自欺欺人……不是好習慣。」

什麼時候還有心情說笑!我回頭瞪他。我們貼在一起,感覺到他的呼吸連定點兒熱氣都沒有。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我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咳咳、咳……不好,不能亂吃東西。小孩子性的……呵,天天都饞啊……」

我抓住他放在我腰上的手,「那你有沒有溜進廚房偷東西吃?」

「唔……過年的時候,家家抱……咳,包油角,香媽媽從來不讓我吃。我便偷偷跑到廚娘那裏,看她和面,擀麵,做餡兒,包成元寶狀,下油鍋炸……」

我也想起我媽包油角的情形,會心地道:「啊,炸的時候那個香啊,花生油忒好聞,香飄萬里啊!簡直就恨不得把手伸進鍋里撈出香噴噴熱乎乎,還軟著的油角吃。可是每次我媽都把油角晾涼了晾硬了才准我吃。說剛起鍋的油角會燙傷喉嚨。」

「我只能偷着聞聞香味……直到小琪子調來,有一年他知道我想吃那個,就瞞着嬤嬤給我偷了一個來,結果我吃了拚命咳血……」我聽了正想說我吃了流鼻血,洛宇下一句就接着說,「母妃都沒有看我一眼。」

我心裏一沉,把話吞進肚子裏,悄悄撫上他的手。可憐的宇,讓我心碎的你到底有多寂寞。我翻個身重新面對他,安慰地笑笑。他也淡淡微笑着,深深望進對方的眸子裏。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湊過來和我交換一個淺吻,悠長的吻,輕輕的接觸,感受對方的存在。這一刻有你足矣。

我抱着他嘆息,「你呀,這一生,就是思慮太多了。」

「嗯,也許……」

風微微吹進來,我摸摸自己的臉,忽然有些感慨,「洛宇,你說我現在,跟我們剛認識時相比,是不是老很多了?」

「是么?」他端詳我的臉,「剛開始你的臉同現在不一樣,吃了消容蔽貌丹。老就老吧,我年紀也不小了。」

我忽地有些興奮起來,支起身,「哎,這是不是說明,你喜歡我不是因為我的臉,不是什麼勞什子京都美人。」

他淡淡道:「你就是你罷了。」

我笑着:「我好高興。」

洛宇摸摸我垂下的頭,「傻丫頭。」儘是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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