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浩清之心
為什麼？
浩清明明保證過的，怎麼會食言？
難道又出現了什麼變故？
靜姝滿腹疑問，等不及第二天再去尋浩清，晚上乍一回元帥府，就臨時借用府里的專線撥往徐公館，為了避開徐夫人，她點名請二小姐浩清接電話，不妨徐公館那廂的侍從聽說電話是從元帥府來的，緊張的連忙報給她們的女主人，以至於靜姝和徐夫人在電話里狹路相逢了。
即使隔着長長的線路，靜姝也能感受到徐夫人先是慎重而後當聽出話筒這邊的聲音是她時陡然而變的情緒。表現在語言上尤其尖銳。
「阿姝」這樣的親昵稱呼早已被拋棄。
「呀，是督軍大小姐啊，這麼晚有何貴幹，我們徐家可承受不起。」
靜姝不想和她繞圈，直奔主題道:「夫人，打擾了，我想找浩清說幾句話，您能叫一下她嗎？」
可徐夫人豈能輕易放過她，回道:「很抱歉督軍小姐，你找我們浩清有什麼事，我們浩清高攀不來的。」
靜姝嘆口氣，道:「夫人，我打電話是為了浩清上學的事，這事很重要，我必須得和浩清談談，請您幫我叫一下浩清好么，您對我有意見沒關係，但這事關浩清，請您先掠過我，等我和浩清說完了，您再擠兌我行嗎？」
徐夫人變了臉色，忽然大叫:「我對你有意見？擠兌你？丫頭片子，你可真把自己當成一盤菜了。你以為身為督軍的女兒就了不起，告訴你，我們徐家可看不上你，身為女子，在外面張揚拋頭，招惹男人，還忽悠我們浩清學你，你可算了吧，既然我們徐家沒資格和你說話，那就這樣，我們浩清上不上學是我們自己家的事，不用你操心！」說罷，猛然掛斷電話。
……
這什麼跟什麼啊？
靜姝握著聽筒皺着眉看了半晌，然後才無語地放下。
她靠在沙發上想徐夫人的話。撇除徐夫人的情緒，徐夫人言語之中對浩清上學的不贊同快溢出來，難道浩清遲遲沒有返校是受徐夫人的阻止？
那可不行，想到此，靜姝起了親自去徐公館一趟的念頭。
然而想到前事，無論是徐夫人，還是徐浩森，靜姝又有些遲疑。
隔閡之後，徐公館對她來說是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權衡之下，終究是浩清比較重要，靜姝第二天還是決定前往徐公館。
到了地兒，看着富麗堂皇的洋房建築，靜姝深呼吸一口氣才上前，徐公館外圍也是有警衛站崗的，靜姝上前報了名姓，其中一個警衛略吃一驚，連忙進去通報，然而等了很久也沒有返回，也沒人讓她進去。
靜姝明白，大概是被拒之門外了。
不得不說，做的挺絕。
不過在徐夫人的角度，她不喜歡浩森，是對徐家的極大侮辱，恐怕都要十惡不赦了。拒之門外有什麼，沒有拿棒子打，看來都是輕的。
但是，浩清被攔在家裏不能上學，她怎能就此輕易離開？
靜姝立在門口躊躇片刻，上前再去詢問，決定實在沒辦法就只有硬闖了，就在這時，門口一陣喧嘩傳來，由遠及近有腳步聲錯落奔出，靜姝眉頭陡然一松，不過轉瞬，大門處身影驟現，果然是浩清。
浩清長發披散，還穿着家常袍子，乍一看到靜姝，便一把抱住她，急忙道:「阿姝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媽太過分了，要不是我身邊的丫鬟偷偷告訴我，我都不知道。」
「沒事，沒事，不要急。」靜姝伸出手幫她理了理沒來得及收拾的頭髮，正要相問，門口處緊接着又閃出一個富態身形，正是緊跟着女兒而出這會兒才跟上的徐夫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靜姝還未站直身體，徐夫人那廂已經向她開炮:「好啊，督軍小姐，你還真是不死心，居然還尋到家裏來！你不是嫌棄我們徐家嗎，怎麼還來踏足我們這蓬門蓽戶？」
「媽！」浩清扭頭朝徐夫人大喊一句。
靜姝按一按浩清，讓她不要管，然後看向徐夫人，道:「夫人，我從來沒有說過嫌棄徐家的話，你這話沒有道理。」
「我沒有道理？」徐夫人上前一步，緊緊盯着面前這個不足十八歲，面容還隱約稚嫩，神情氣質卻沉穩自若的女孩子，越看越討厭，不禁伸出手指着她道:「你個死丫頭，還輪不到你教訓我！我還未去找你算賬，你倒跑到我眼皮底下找罵來了！」
靜姝:「我並沒有任何要冒犯夫人的意思，更別說教訓。」
徐夫人火起:「你現在的死樣子就是在冒犯我！」
「徐夫人……」靜姝有些頭疼:「我們這樣你來我往只是在浪費時間，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您說吧，我該怎麼做您才能消氣？」
徐夫人嘲諷地看着她:「喲這就軟了？丫頭片子你不是挺能耐的么！想讓我消氣？你事情已經做成，這時候找餘地來了？告訴你，沒門！」
「那您……」
浩清看不過去，又截住靜姝的話，沖徐夫人道:「那你到底要怎樣，媽，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氣的徐夫人猛地扭頭朝她吼道:「死丫頭，胳膊肘往外拐，除了你沒別人了！你就是傻，跟着在外面胡混，我一早就不該答應你去上什麼勞什子學！」
提到上學，靜姝迅速抓住機會:「夫人，上學並不是胡混，這是浩清的理想，您不能因為個人好惡就影響她！」
「我影響她？臭丫頭，你懂什麼，你以為你上了幾天學，當了幾天醫生就了不起了？我知道你今天來是做什麼，又是來忽悠我們浩清是不是，那好，我明明白白把話放在這兒，我們浩清自今天開始不會再回學校了，你休要再來！」
「夫人，浩清已經長大，你應該傾聽她的聲音，她想上學，立志未來成為一個優秀的醫護工作者，你這樣蠻橫斬斷她的路，她會痛苦的。」
「那是你的想像，我們浩清並沒有，醫護？你還真好意思說出口！不就是伺候人的嗎？早就說你不安好心，我女兒身嬌肉貴，不比你鄉下來的野丫頭，你讓她學着去伺候人，你可真夠狠的！」
「……」
靜姝發現真是跟預料中一樣，和徐夫人說不通。
既然這樣，她轉過頭放棄和徐夫人再理論，對浩清道:「我們去一邊兒說。」說着拉着浩清就要走。
可是出人意料，這回浩清微微低着頭卻並沒有動。
靜姝轉頭，就見浩清眼神晃動，猶疑地動了動嘴，似是有話要說。靜姝瞅着她，然後彎腰正要問，徐夫人那廂見靜姝不理她，卻要把自己寶貝女兒拉走，愈加怒道:「李靜姝，你膽子不小，當着我的面就敢搶走我女兒，又想給我們浩清洗腦是嗎？」
靜姝決定不理她，隨便她怎麼說，只看着浩清，道:「上學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受你母親干擾，我今天來是想帶你出去，你……」
「阿姝姐姐！」
不妨，這時候浩清卻忽然開口高聲喊了一聲。
靜姝猛然被打斷，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浩清又道:「阿姝姐姐，對不起，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逼你？」
靜姝愣怔之下止住話，就見浩清已經收起剛才的怯怯低頭，下定決心似的，抬頭直視着靜姝的眼睛，道:「阿姝姐姐，不管我媽的事，是我不想回學校的，你不要逼我了，我其實早就想和你說，我不想去學校了，怕你不允許……」
「你……」靜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為什麼，你當初那麼想上學，好不容易才爭取一個上學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你卻要放棄？」
「對不起阿姝姐姐，當初我是想去上學，當初也只有你和我哥支持我，所以現在我很過意不去，是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靜姝嚴肅地盯着浩清道。
可是浩清聽她這麼說，卻只是回:「阿姝姐姐，不管怎樣，總之我是不會再回去上學了，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是……」
靜姝擺擺手，苦笑了下，忽然住了口，無力地轉頭走了。
浩清在她背後小聲喊到:「阿姝姐姐……」一直旁觀著這一切的徐夫人此時得意道:「說了不讓你管我們家的事，這回知道好歹了吧，你管好你自己吧，一個大家小姐，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
「媽！你別說了！」
浩清生氣的大叫。
伴隨這一切，靜姝開始還慢慢走着，後來忽然加速，越跑越快，等一口氣跑出徐公館所在的街道，身後噪雜遠去，她才驟然停了下來。
心口堵的難受，靜姝垂手抵著膝蓋，彎腰劇烈呼吸。
耳邊還回蕩著浩清略帶不耐的嗓音:「阿姝姐姐，你不要再逼我了！」
「……不管怎樣，反正我是不會再回去了……」
靜姝五味陳雜，自己的一番堅持如今看來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憐，她垂首慢慢閉上眼，保持這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等最後直起腰再看她的面容時，才發現她的眼睛微微有點紅。
她仰起頭看了看天空，再次深呼吸口氣，才重新舉步到街邊，攔車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