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何所依(二)

魂魄何所依(二)

「自古以來兵不厭詐!」一直沉默不語的黑衣開口道:「太子妃既懂兵法,怎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如今拓拔太子就在我們手中,你若有本事便救他回去,何必多費口舌說這些無用的話。」黑衣何嘗不明白水月的心思?阿骨朵心思細膩又自以為是,他這種目中無人的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與水月兩次交手的失利,若是再讓水月激將下去,怕是會動搖阿骨朵的心。所以他一見阿骨朵變了臉色,便忙介面說道。

柳眉輕輕蹙起,水月這才注意到那個只露出精光雙眸的男子。她垂下頭似乎思索片刻,冷聲道:「太子呢?本宮要確定他還活著!無論你的條件是什麼,本宮向你保證,若我見不到他,你什麼也得不到!」

冰冷的目光淡淡往他面上望去,絕然凜冽的語氣讓人無法懷疑,輕淡的聲音不高,卻也冷進所有人的心裡:「既然來了,就沒想過能回去!將軍怕是不會忘記在寧城的禮遇吧,本宮早在來這前就命人為你準備了很多那樣的東西,讓我見拓拔寒,否則,這裡將會成為一片火海,我們共同的墳地!」

阿骨朵暗吃一驚將信將疑,黑衣更是閃爍不定。水月的樣子不像說慌,她臉上帶著一往無前的絕決,與她交手之後,阿骨朵再不敢掉以輕心。「你不怕這樣做傷了太子?」他有些懷疑的往四處望了望,遲疑說道。

「太子這是為國而死,他死得其所!說不定還能激勵月氐將士們的鬥志,到時鹿死誰死就不得而知了。」清淺一笑,她回答的雲淡風清。

「你這個女人!」豁然起身,阿骨朵臉上橫肉亂抖,想是氣極。黑衣忽得扯住他的大手,冷冷道:「既如此,就帶你去見拓拔寒。」他見阿骨朵怒目而視,神色自若道:「不過太子妃也不要忘了,拓拔國王的想法也許與你不同,你若真要這麼做,恐怕不只是將月氐陷入危境吧。」

水月心中一凜,黑衣給她的感覺很是奇怪,這個人並不是蒙族人,他這麼說是在提醒自己嗎?她還真不想這麼做,雖然在來之前她已讓蘇爾薩將所有的黑泥入桶,她說過,若是太子不測,她會讓阿骨朵付出代價。只是,這樣一來,因為子堯與蒙族的緣故,軒轅與月氐將完全絕裂,戰爭會變得越來越大,所有人都會捲入這場混亂之中無可自拔。她忽得想起水鏡大師的話:紅顏本無過,卻是禍根由!難道真得是自己的錯?真得是因為自己,才會變成如此不堪的局面?

「本宮心中自有分寸!」心中猜度著黑衣的身份,目光卻往阿骨朵臉上看去。

「你既然這麼想要見他,就去吧!」阿骨朵唇邊浮起一絲殘忍至極的笑意,對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就有人上前站在水月身前。

水月隨即起身,不知為什麼,阿骨朵那鬼魅般的邪妄笑容讓她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與恐懼,輕聲對身後的托答兒叮囑了一會兒,她隨著那名蒙族士兵離去。

雙腳如灌了鉛般緩緩走著,水月強忍著心中的忐忑默默望著越來越近的一頂灰白帳篷。她要如何來面對拓拔寒?她要怎樣才能企求他的原諒?雙眸間迷茫著濃濃水氣,她在那頂帳篷前駐足半晌,終於鼓足勇氣掀開了帳簾。

撲面而來的一股腐臭味幾乎讓她作嘔,她呆在那兒頓時淚如泉湧。那個蜷縮在角落裡渾身血污的男子;那個不久前還對她笑得溫柔如水的俊逸太子;那個有著如大海般澄澈藍眸的深情男兒,他正默默的坐在滿是血跡與髒亂的冷硬地上。雙腳被扣上粗重布滿銹跡的鐵鏈,大腿上幾乎沒有可以遮蔽的衣物,特別是左腿上猙獰的刀傷深可見骨,翻開的血肉已模糊一片,上面停留著不知名的細小蟲子正不斷啃咬著。他似乎在極力忍受著這種痛苦,蒼白灰青的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左胸前還有一截槍桿支起幾寸長,也許是被痛苦折磨的盡乎麻木,他竟一點兒也沒看到有人進來。

水月搖晃著幾欲癱軟的身體跌跌撞撞撲到他的身上,唇角已被咬出血絲,她只是默默抽泣著,顫抖著輕輕撫開他額前的長,淚水滴落在他的唇齒邊緣讓那乾涸滿是裂口的唇終於動了動。

「是、、、誰、、、?」費力的開口,輕緩好聽的聲音變得如枯骨劃過樹枝的嘎嘎聲,刺痛了她身上的每一個神經。

「拓,拔寒,是我,是月兒啊」,她小心意意捧起他的頭將他擁在自己的胸前,讓他感受著自己『咚咚』的心跳,悔恨愧疚折磨的她真想在他面前死去。她摟著他,溫暖著他如冰窖般的身體,在他耳邊細聲道:「拓拔寒,月兒來接你,月兒帶你回家!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過要陪我在草原中過一輩子,你說過要讓我做你唯一的王妃,月兒都答應,都答應。我只求你給月兒一個機會,給我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月兒會陪著你,哪怕是一個奴婢,月兒也無怨無悔、、、」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心尖上就如刺入了一把利刃,支離破碎!

空洞茫然的眸子漸漸有了淡淡的光彩,拓拔寒唇邊揚起一絲溫柔的淺笑,他似乎想要抬起手臂再一次擁緊這美好的身體,只可惜那手早已沒有知覺,無奈中輕嘆口氣,他喘息著,努力讓話語聽起來平和完整:「傻丫頭,我如今已配不上你了,我成了廢人一個,答應你的那些話怕是要等著來生再來實現了。」他艱難的說著,眼底湧入苦澀的淚水。雖然受了這麼多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與虐待,但只有在水月面前,這個驕傲堅強的男人終是滴下了淚水。

「你才是傻子,你才是個笨蛋!」她的臉上沾滿著拓拔寒的血淚,嘶聲哭喊道:「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都是我!你居然還說什麼配不上我?拓拔寒,你才是這天下最大的傻子,最大的傻子。」他憐惜的看她,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咬牙忍住身體上傳來的巨痛,他用滿是愛意的眼撫慰著她。

「我從來沒愛過你!」她看著他,淚流滿面,心中空得像被人一刀刀挖去,喃喃痴道。

「我知道。」他柔聲道。

「我想出這樣的計謀只是為了讓子堯有時間離開蘇特沙!」

「我知道。」

「我回來,只是為了報答你當初的救命之恩,並不是存心幫你?」

「唉!我知道。」他溫存的看著她,眼裡除了似水柔情外什麼也沒有。他輕聲的應著她,就如寵溺孩子的父親,憐惜妹妹的兄長。

水月獃滯的瞪著他,哭得紅腫的的眸子里閃爍著精亮的異彩,她就這樣痴痴癲癲,心神俱震,宛若面前的是個怪物。

「拓拔寒,我只想問你一句,真得是,是子堯嗎?」她的表情變得很怪異,就像失去了心,只留下空殼一片。

他無限愛戀的望著她,彷彿要把她的樣子刻畫到自己的靈魂深處,他已經非常滿意足了。至少,她還記得他;至少,在這樣危險的時刻,她還能不顧自身安危而還想要救他。這一生,不能得到她的心,至少,他還是成功讓她永遠記住了自己,還有什麼不值得?

「月兒,是與不是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看著她無限深情:「你是那麼完美而又善良的女子,我真後悔當初將你捲入這場是非恩怨中去。今後的路要靠你一個人去走了,我真得放不下,我怎捨得把你仍下?月兒啊,你的心太柔軟,我若真得不在了,誰來保護你?誰給你搭一座小屋?誰又陪你策馬揚鞭快活一生?我有那麼多的捨不得,所以,我忍受著這非人的痛苦,也捨不得死去!你看,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完美,我也——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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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之水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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