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月夜歸來

15、月夜歸來

蔓藤形成的籠子柵欄七零八落,像是被什麼生物從外部破壞的。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問巫妖。除了你的傳送法術,這裡還有其他的通路嗎?

「真菌溶洞。」它顯然在搪塞。

我盯著它:地名毫無意義,我們到底在哪兒?

巫妖用空眼眶瞪我,等了一小會兒:「……煙霧港區下方的溶洞里。」

煙霧港區,我想起來了。一天之前我們剛把這地方的一大半變成灰燼。難怪卓爾俘虜說巫妖不在辦公室,對半精靈同樣一無所知。這裡竟然有一條直通最高法院的捷徑。

「看起來,我的籌碼沒了,」巫妖的語氣平靜,就像風暴來臨前的大海,「交易也吹了。」

我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你的安排是,只要你一死,你的奴隸就會把徽章送到布里莎的手裡……我想知道,奪心魔,當那個婊子的手下為徽章來找你,你覺得這個應付我的理由能不能讓你撿回一條命?」

巫妖的話被它用法術放大,遠遠送了出去。

我用沒有瞳孔的銀色眼睛瞪視這具該被太陽烤的骨架。

非常感謝你的宣傳。

劫走半精靈的極有可能是羅伊斯教派,現在她可是用來跟我交換徽章的最大籌碼。

巫妖卻高聲提醒她們:想要徽章?幹掉奪心魔即可,無需談判。

「不用客氣,」巫妖說,「這是你應得的。」

下一個瞬間,它啟動了傳送法術,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無暇找巫妖算賬,弓弦被絞盤繃緊的吱吱聲從四面八方的叢林深處響起。

次元錨的效果一直都在。我無法傳送,無法逃走。

隨著一聲輕斥,弓弦彈動聲與飛箭割裂空氣的尖銳噪音匯合在一起,形如山呼海嘯!

雙眼銀光亮起,說時遲那時快,我用心靈力量在自己周圍織就了一層半實體的隱蔽膜。

「嗤嗤嗤」的響聲充斥了我的聽覺器官。

我看見數不清的箭矢從半空向我墜落,噼里啪啦釘在隱蔽膜上又掉到地下。猛地大腿一疼,我中箭了,接著是手臂和肩膀。

我站立不住,不禁單膝跪地。

箭雨停了。

放眼望去,在我周圍插滿了箭簇,以我為圓心形成了一個方圓五英尺的空心圓。圓內的箭全都躺在我腳邊,圓外的箭簇密密麻麻插在五英尺外的地下,漆黑的箭羽輕輕搖曳,好像焦土一瞬間長出了半英尺長的雜草。

箭身很短,箭羽是方形的,從頭到尾都是漆黑的。這是卓爾專用的連射弩。

究竟有多少敵人?我尋思。二百,三百?

感覺視野有些模糊,該死的卓爾箭毒!

一個銳利的女聲操著卓爾語在叢林里尖叫,我聽出她是在喊「上弦」。

我瘋狂運轉心靈力量,試圖找到一個避免萬箭穿心的方法。

陡然間,頭腦深處的劇痛成百上千倍地放大,藍色的靈吸怪血液滲出了皮膚。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令我欣喜若狂。

每個靈吸怪心靈力量的強弱都和靈吸怪主腦息息相關。我們的精神和主腦彼此鏈接,每個靈吸怪大腦都是主腦延伸的一部分,為主腦研究和收集各種各樣的知識。每次當我們獲得新的知識,就會自動通過心靈傳輸給主腦進行備份。當我們的精神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主腦也會自動心靈傳輸給我們更多的知識和新的心靈力量,使我們更為強大。

可是自從我為逃避蘇拉克的報複選擇了流亡之路,切斷了大腦與地獄火之城主腦之間的精神鏈接,也就封死了獲取更強心靈力量的途徑。

隨著我戰勝更多的敵人,吞噬更多的腦灰質,我的精神力也在不住增長。這精神力在我的意志深處孕育了一枚種子。我所要做的就是打碎種子的硬殼,讓它生根芽展壯大,只是一直以來,我想盡了辦法,還是找不到門路。

但現在,突如其來,這種行將進階的感覺來了!

這股撕裂的劇痛是如此徹底,使在這一個瞬間,我的靈感似乎凝聚成了近乎虛無的微小,而後劇烈膨脹,席捲時空,釋放出堪比新星爆的心靈能量,掀起了恢弘的次元風暴。

被破壞的籠子不見了,焦土不見了,真菌叢林不見了。

還是如同夢境一般的虛空,但我的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漂浮在我主伊爾神思因的聖徽面前,彷彿自己從來都不曾離開過。

負能量組成的黑色絲線包裹纏繞著我,每一條絲線都彷彿是活的,遵循著莫名的節奏和規律脈動。這股脈動震顫著我的大腦,沖刷我的每一根神經。我伸出一條觸鬚,嘗試著去觸摸黑色絲線。就在觸鬚撥動它們的瞬間,一連串莫名的辭彙在我頭腦深處回蕩。

劇痛和現實一塊兒回來了。

籠子、焦土、真菌叢林,還有即將到來的鋪天蓋地的飛箭。

四條觸鬚似慢實快地舞動,頭腦深處回蕩的辭彙脫口而出。隨著念完最後一個詞,一股玄之又玄的神妙能量包裹了我的身體。這能量與心靈力量截然不同,卻同樣強大,堅不可摧。

那個聲音高叫:「齊射!」

第二波弩箭來了。

這一波打擊比頭一波還要密集,還要聲勢浩大,卻沒能射中我一箭。

大多數飛箭在離弦時自動偏離了方向,只有極少數還能保持對準我,心靈力量形成的隱蔽膜和惰性護甲輕而易舉把它們攔了下來。

「聖域術!它是牧師?」我聽見那個聲音驚呼。

驚呼變成了慘叫。

隨著震耳欲聾的連環爆炸,魔法火焰和閃電的光芒照亮了穹隆天頂。

就著火光,我看見遠處的真菌叢林里,兇狠靈活的恐龍骨架在亂作一團的卓爾士兵身影中時而跳躍撕咬,時而施放法術,捲起殺戮的旋風。

儒埃斯第三並沒打算丟下我。

這傢伙大肆宣傳我的謠言鼓舞羅伊斯教徒殺我,只是為阻止他們和我交易,以便把我逼入他這一方。

我站直身體,拔掉了三處箭矢,又使用活力術增強了生命力。

突然,火光熊熊的蔓藤籠子四分五裂。一個龐大黑影裹著飛散的點點火星衝到面前,兩條又粗又長的臂膀向我劈頭蓋臉砸下來!

我急忙向後一閃,兩條臂膀擦著我的前襟砸在地下,「轟」地一聲巨響,沙石飛濺,地面竟然塌陷了兩個大坑。

熟得不能再熟的尖叫傳入我的聽覺器官。

我抬頭,就看到了歪七扭八的鼻子,下巴上稀疏的**鬍鬚,以及齜牙咧嘴的痴傻笑容。

月夜……閣下?

儘管怎麼看都還是原先那張醜陋嘴臉。但我不能肯定,「迪洛矮人」這一物種名稱是否還適用於現在眼前的這個……東西。

月夜閣下的身高增長了三倍。

原本屬於迪洛矮人的臉現在套在一隻磨砂鐵罐里,腦袋頂著一隻與肩等寬的大鐵蝴蝶結。脖子細長,竹竿似的身體緊緊裹在黑紅色長袍里,卻偏偏露出兩條包裹著鋼鐵的粗大手臂。長袍下擺伸出八隻蜘蛛腳,每一隻腳都是一枚鋼鐵的劍尖。

「軟體雜碎,想我嗎?」他大嚷大叫,口吐白沫,長長的舌頭在口腔外甩動。兩隻瞳孔分別對著不同的方向,「想我,想我嗎,想我,想我嗎啊啊啊?」

顛三倒四的話語變成了一連串快活的嚎叫。八條腳尖像長劍似的鐵蜘蛛腿向我飛快移動,碰觸地面的沙石瓦礫,出叮叮噹噹的聲音,上半身的兩條長臂舞成了兩股黑風。

我讓開了他的瘋狂扑打,抬起觸鬚,解離射線近距離正中他的腦門。但前迪洛矮人對我咧開大嘴,哈哈大笑。解離射線只讓他的額頭騰起一股青煙。

他張開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前襟和觸鬚。

地面和穹隆頂掉了個個兒,當我察覺到自己被掄起來的時候,腦袋重重砸在焦土上。

一下,然後又是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我頭暈腦脹,感覺渾身骨頭都散架了,血糊住了我的左眼。

「你也有今天,**的也有今天!」我現月夜閣下的歪鼻子正貼著我的臉扯著嗓門嚎叫,震得我聽覺器官里轟隆隆作響,「軟體雜碎,今天誰是個?**的不是很能說嗎啊啊啊哈哈?到底誰日了誰,啊?」

他突然重重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光,半邊臉立刻以肉眼可見的度鼓起來。張嘴吐掉兩顆牙齒,他換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他裝腔作勢,大呼小叫,「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一樣禮物送給你,一樣禮物!」

他把大鐵手縮進長袍里摸索了一會兒,重新伸到我眼睛前面的時候,我看見手上纏了兩圈金光閃閃的火球項鏈。

前迪洛矮人像土狼一樣大笑起來。

「給你的!」他說。然後用參差不齊的黃牙從項鏈上咬下一枚火球術金珠,用力向腳下一吐。

蘊含法術能量的金色小球飛下墜。就在行將碰觸地面的一剎那,它違背重力,調轉方向,以十倍於下落的度倒飛回月夜閣下的嘴裡。

他的喉嚨咯咯作響,兩隻眼球鼓出了眼眶。

我用四條觸鬚緊緊包裹住他手腕上纏繞的火球項鏈。

謝謝你的禮物,我收下了。

是的,心靈術士可以用精神力輕而易舉移動幾百磅重的物體,一枚小小的珠子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臉扭曲了,冰冷的鐵手指用力卡緊我的脖子。

就在我的脖子要被擰斷的時候,一聲沉悶的巨響,火光從前迪洛矮人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里猛烈噴出來,點燃了他的身體。熱浪拍擊在我的臉上和觸鬚,火燒火燎地疼。

我掙脫出他的兩隻鐵手,摔倒在地,連連打滾,撲滅了長袍上的火舌。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變成什麼模樣,但臉部劇痛不已,嗅覺器官充斥著生物組織燃燒加熱的味道。

我迫不及待地伸展開蜷成一團的觸鬚,兩條從月夜閣下的手腕擼下來的火球項鏈安然無恙,閃閃亮。

前迪洛矮人還站在原地,已經變成了一支人形火把。

火球術的高溫使我的觸鬚尖端都打了卷,滑溜的淡藍皮膚起皺、黃、變紅,成百上千個吸盤被高溫變成了黑色。

我需要全套的皮膚養護和指壓按摩。

背後傳來一聲憤怒的尖叫。

我回頭一看,人形火把用兩隻通紅的鐵手三兩下扯去了黏在身上燃燒的長袍,向我逼近。

雖然瘋狂的笑聲和尖叫依舊,但在我面前的,已不再是什麼前迪洛矮人。

這是一個身高七英尺,有點像蛛化卓爾的鋼鐵怪物。它有八條鋼鐵蜘蛛腿和蜘蛛腹部的下半身,以及前迪洛矮人醜陋不堪的大頭。

長袍下的身體是個鋼鐵十字架。

一根和我觸鬚差不多粗,大約四英尺長的鋼管豎直連接它的腦袋和下半身。另一根短鋼管在較高位置與長鋼管垂直交叉,形成十字架形狀。

短鋼管兩端分別連接那兩條巨大得不合比例的機械手臂。

兩隻包裹在火焰里的長方形小鐵籠用粗大的鐵鏈懸挂在橫鋼管上,分列於長鋼管的兩側。鐵籠、鐵鏈和豎鋼管時不時摩擦碰撞,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我幾乎找不到多少屬於前銀劍會ceo的丈夫兼前迪洛矮人月夜閣下的**成分了,他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具鋼鐵半魔像。

我知道為什麼解離射線不奏效了。鋼鐵半魔像和其他魔像一樣,高的法術抗力和靈能抗力使它幾乎免疫一切法術和靈能。不僅如此,火焰攻擊對它非但無效,反而有修復作用,和治癒術差不多。難怪這傢伙會準備了火球項鏈來報復我。

鋼鐵半魔像用著火的臉面對我。

「肉丸有點兒辣,」它用迪洛矮人的聲音和語氣快活地宣布,「月夜閣下的正餐,想吃烤魷魚!」

吃這個吧。

我兩眼銀光閃爍,心靈力量轉化為上千枚細小而鋒利的水晶碎片,向鋼鐵半魔像噴射。增幅極效的水晶集群,是極少數可以使靈能抗力無用武之地的攻擊型心靈異能。

月夜閣下滿不在乎地張開雙臂,坦然承受了這一擊。

「有點兒意思。」

它滿不在乎地從鋼管和腦袋相連接的關節里拔出一枚水晶碎片,隨手彈飛,我看見水晶碎片留在它體表的划痕在逐漸消失。

「你以為,」它嚎叫:「你能傷得了我?」哈哈大笑著抓起一隻小鐵籠的鐵鏈,把那裹在火焰里燒得通紅的鐵籠提給我看:「瞧瞧這是什麼?」

我看見籠子里有個火焰和熔岩塑造的矮胖小人,包裹鐵籠的火焰就是從它身上散出來的。它蜷縮著身體,氣息奄奄。

「火童,火元素生物,左邊有一個,右邊也有一個,」它像唱歌似的說,「你用火球項鏈提醒了我。火焰曾經是毀滅,是疼痛,是死亡,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卻是補血劑!多麼美妙!我,時時刻刻都在壯大!我,即無敵!」

它用兩隻鐵臂緊緊攥住兩隻鐵籠,直到它們被燒成亮紅色。

長臂捲起熾熱的風,兜頭蓋臉向我抓過來。

我一邊躲閃,一邊苦心在記憶里搜尋那些克制鐵魔像的辦法,卻愕然現,沒有一條能用在月夜閣下身上。

和普通鐵魔像相比,它那八條腿的半身蜘蛛設計使平衡和攀爬能力大大增強,使油膩滑倒戰術完全失去了作用,陷阱戰術八成也沒戲。兩個火童囚徒釋放的高熱還在不斷為它增加能量。最糟糕的是,它個頭小而輕,尤其上半身結構的極大簡化,使它的重量比普通鐵魔像要輕許多,儘管掛了兩個囚籠,總負重大約有七八百磅,可它行動起來敏捷仍堪比獵豹!

輕量化勢必犧牲防禦力和身體硬度,但這對我來說毫無差別。我的靈能和擒抱吸腦都對它無效。或許應該找個大力士硬碰硬拆掉它?但我得不到紅獸人的回應,它八成已經死了。

我的敏捷程度使鋼鐵半魔像的連續兩次撲擊都落了空。

月夜閣下憤怒了。

「滑溜的軟體雜碎,」它尖叫,「你躲這個試試!」

鋼鐵半魔像卸下了自己的左臂,把長長的機械臂一端插進自己下半身的正前方。然後用右手拽住自己腦袋上的鋼鐵蝴蝶結,順時針扭動——難怪它的腦袋如此奇形怪狀,原來是一隻巨大的條。

隨著卡拉卡拉的齒輪響動,迪洛矮人燒焦的臉和磨砂後腦勺不住交替,兩個囚籠劇烈搖擺起來。籠子里的火童大聲慘叫,身體噴出更強烈的火焰。

鋼鐵半魔像的蜘蛛腹部一陣顫抖,噼里啪啦一串悶響。屁股後面噴出一股白色蒸汽。

從下半身前端向前伸的機械長臂慢吞吞旋轉起來。它越轉越快,出嗡嗡的轟鳴,到最後攪成了一團黑旋風。我甚至都無法看清旋轉機械臂後面的十字架身體和八條蜘蛛腿了。

「見神日神,見魔鬼日魔鬼的級無敵旋風!」月夜閣下興高采烈地大叫,「軟體雜碎,我要把你杵成章魚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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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吸怪備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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