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睡美人

朦朧的夢境中。

蔚藍色天空下，漫山遍野綠茵花海，大地生機勃勃。

遠方，白色的俏影若隱若現，幾隻蝴蝶環繞着她飛舞，猶如鏡花水月。

風中飄散的烏黑長發，看不清的模糊容顏，潔白裙擺輕揚，美麗而又縹緲。

「林夜……」

她緩緩開口，嗓音輕柔得令人心碎。

「你是?」

他伸出手，想去觸摸她，卻發現眼前的畫面逐漸破碎、扭曲。

「回家之後，你找到幸福了嗎?」

天籟般的女聲逐漸遠去，他的眼前被黑暗慢慢吞噬。

……

「唔……」男子從睡夢中蘇醒，腦袋依舊顯得暈沉沉的，似乎沒有從昨夜的宿醉中恢復過來。

一縷陽光從半掩的窗帘悄然湧入，略微照亮昏暗的狹小卧室。

是夢嗎?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可能跟缺失的記憶有關吧。

一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記憶是一片空白……

男子稍微坐正了身子，窗帘一角折射進的陽光讓他感到刺眼，微皺起眉頭。

他百般不情願地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雙手拉開窗帘，溫暖的陽光迎面照射而來，卻依然無法改變男子已經完全冰封的心。

確切的說，林夜今年才22歲，正是青春年華的年紀，然而他那英俊的臉上卻掛着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與憂鬱。

一雙深邃的眼眸清澈而毫無波瀾，冷酷的峻眉帶着幾分桀驁氣質，簡潔的白襯衫扣子解開了一半，露出不發達但卻勻稱迷人的胸肌，下身一條黑色七分褲搭配人字拖的形象顯得有一絲頹廢。

隨手抓了抓略微凌亂的黑色碎發，林夜站立在窗枱前，眼神迷離地觀望着窗外那一呈不變的風景，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側臉輪廓照耀得半明半暗，並不偉岸的身影讓人感覺到莫名的孤獨。

有時候，命運真是造化弄人，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曾經，林夜也有着一個美滿的家庭，父親是一名公司經理，母親則是音樂學院的鋼琴教師，還有一個正在讀高一的妹妹。

灑脫隨性的老爸、溫柔但卻少根筋的老媽、以及安靜內斂的妹妹，很幸福的一個家。

美好的人生，在那一天宣告徹底結束……

半年前，在一場不幸的車禍事件中，林夜失去了雙親，妹妹雖然倖存了下來，但卻始終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父母過世之後，留給他的僅有部分遺產，以及一塊紀念着他們一家四口全家福照片的精緻鍍金懷錶。

林夜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看似充實，其實卻空虛無比，沒有任何技能本領以及高級文憑的他，自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只能在一家酒店兼職當侍應生維持生計。

在上學時期，他的成績就不優秀、沒有什麼本領。

非要說的話，會玩遊戲便是他唯一的特長。

繼承自母親那白皙修長的手，每當觸摸在滑鼠與手柄上時，就如同賦予了它們靈魂的魔法師，操縱着遊戲人物在遊戲世界中馳騁、激戰，抵達一個又一個巔峰，締造那隻存在虛擬世界中的輝煌。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可以感受到指尖與遊戲人物產生的共鳴，在遊戲世界中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如果能夠活在遊戲世界中，自己或許還能有一番大作為吧，只可惜那是不現實的。

不知不覺中，林夜已經在窗枱前站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段期間他甚至沒有挪動過一小步，連雙腳都變得麻木，一雙眼眸只是漠然地望着窗外凄美的夕陽餘暉。

秋天的季節，幾片落葉緩緩吹落，在空中疲憊地旋轉着，林夜雙眼迷離地盯着落葉從眼前飄過，思緒似乎伴隨着葉片被風帶向遠方。

從口袋中摸出雙親留下的珍貴懷錶，小心翼翼地打開翻蓋，狹小的表蓋內安靜地躺着一張全家福的彩色照片。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林夜的臉龐無聲滑落，出現過那麼一瞬間的悲傷表情轉瞬即逝，將懷錶細心蓋上收起，臉色恢復如初。

時光永遠無法倒流，直到失去之後，才懂得要珍惜……

……

第二天一早，林夜搭計程車來到了市醫院。

3102房內，窗帘被微微拉開投射進溫暖的陽光，窗戶也被打開通風卻依然無法讓濃郁的藥水混合味道消散。

林夜靜靜地站在白色的病床前，眼神憐愛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少女。

少女約16歲左右，有着一頭齊肩的黑色長發，猶如一個睡美人般安詳地躺在病床上，長長的睫毛幾乎覆蓋眼帘，無比美艷動人，膚色略顯蒼白，俏尖的瓜子臉與精緻的五官彷彿一個洋娃娃般甜美可人。

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個美人胚子，隱隱散發出紅顏禍水的氣質。

女孩的嘴上套著輸液的導管式氧氣罩，從放置在身旁的脈搏心率診斷器來看她似乎生命跡象已經穩定了下來，卻始終無法蘇醒，只能靠這種人工輸液方式維持生命。

「萱……」

林夜語氣哽咽地輕輕喊了這麼一句，卻沒有得到任何答覆。

床上的少女便是他的妹妹，林苡萱，與父母一同發生車禍后卻很幸運地活了下來，但卻成了這個樣子一直昏迷不醒。

林夜緩緩將少女額前凌亂的劉海撩向一邊，牽起了她白皙的小手，卻感到彷彿沒有體溫般的冰涼無比。

他情不自禁流下了幾滴淚珠，在外人面前總是冷漠的他，只有在妹妹的病床前才會變回真正的自己。

輸營養液的昂貴費用每年都是林夜獨自支付的，為了延續妹妹的生命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妹妹永遠都無法醒來，他也不想讓她離開人世，畢竟她是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不一會兒，負責診治的醫生走了進來，準備對林苡萱的身體日常狀態進行檢查。

「病人家屬，請先出去等待吧。」

「嗯。」

林夜雙手環抱在病房外等待，不由自主從口袋掏出手機，滑動解鎖，打開相冊，照片上是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可愛少女，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顯得十分安靜。

萱很喜歡黑色，黑髮黑眸，衣服大多也是黑色系，她與同齡女孩不同，性格孤僻不愛說話，體質薄弱容易生病、十分嬌生慣養，卻也始終被身邊的人所喜愛着。

許久后，醫生才走了出來，從他那嘆息和搖頭的表情不難看出，林苡萱的狀態似乎依舊沒有什麼好轉。

「能做的我們都做了，你妹妹恐怕是不會再醒過來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猶豫再三，還是艱難地對林夜說出事實。

「你在說什麼?你們不是最好的醫院嗎?我也絕對相信醫生你啊!「林夜表情有點難看，不願意去相信醫生的話。

「她的腦部神經受到嚴重創傷，導致意識一直昏迷不醒，也許哪一天她就會自己醒過來，也許永遠也無法醒來，我會繼續提供營養液和細胞活力藥劑維持她的生命力，但如果想要她蘇醒或許只有期待奇迹了吧。「

「奇迹……么?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我也會去期待的。「林夜苦澀地一笑，眼神迷離。

自己曾經在父母的墓碑前發過誓要守候着妹妹直到她蘇醒，但那些寄來的昂貴醫療費清單還是讓林夜有些不堪重負，生活一天比一天艱苦。

半年過去了，萱依舊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所有的醫療費都如同投入了縹緲的海中，他有點迷茫，甚至開始思索自己生活在世上的意義到底還剩下什麼?

如果妹妹消失了，自己就再也沒有任何負擔了吧?

剛想起這個念頭，林夜立刻抬起拳頭，狠狠給了自己的臉上一拳，打的嘴角都溢出一絲鮮血……

林夜啊林夜，你以為你現在整天以酒精麻醉自己，拖着疲累的空殼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麼?不正是為了讓妹妹能夠醒過來，再次看到她的笑顏么?

孤獨使人成長，在這半年中林夜改變了不少，他開始學會隱忍和節制，也變得比以前更加堅強，能夠將真實情感默默藏在內心深處，不讓情緒左右自己。

看着病床上妹妹那憔悴而美麗的俏臉，林夜的心彷彿什麼地方堵塞了一般，萬分疼痛。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躺在那裏的人是我啊。」

……

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醫院，溫暖的陽光折射而來，卻讓林夜感到那樣刺眼。

他漫無目的地徘徊在街道上，不在意過往旁人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紅綠燈交替閃爍，定格在了「紅」色。

行人們都紛紛默契停止住步伐，安靜等待綠燈。

僅有林夜一人心不在焉地依舊一步步向前走去，想着自己的心事，置身於一個人的思想世界中。

嘟嘟嘟！——

急促的大型卡車喇叭聲傳來，將他稍微拉回現實。

當回過神來之際，林夜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以及猶如散架般的劇痛。

「喂！你怎麼樣?流了好多血啊！有人那樣走出來根本來不及剎車啊！……救護車！誰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耳邊某人的呼喊聲已經越來越聽不清晰，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眼前也被一片黑暗所籠罩，沒有了光亮。

……

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中，彷彿一切都被吞噬，沒有任何光亮。

意識完全消散的最後關頭，林夜的耳邊依稀能夠聆聽到的，是一個空靈而又冰冷的女聲，宛如來自宇宙的最深處，讓人完全分不清是遠還是近。

「對俗世感到失望嗎?那就前往屬於你的世界吧，在那個遙遠的地方，你會找到生命的真正意義。」

屬於……我的世界?如果真的有那種地方……就讓我去看看吧……

「契約已成立，即將進行傳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