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道魔本心

166、道魔本心

朝歌山,青蓮宗。

山腳下的濃霧已經散開,露出一條蜿蜒而去的青石小路,兩邊是一畦畦的葯田,青色近紫濃厚的靈氣在其上積聚,一滴滴滲進泥土裏,浸潤得那些不知名的靈藥更加肥嫩,沿着小路向前走去,濃霧依舊遮蔽著半邊山谷,卻把中間一泓碧綠澄澈的離蘇湖給露了出來,綠色水草曼妙地舒展着枝葉,從小溪匯流而來的水源叮叮咚咚地流淌著,給寂靜無聲的山谷帶來了一絲活氣。

蹲□子,小心地把手心裏捧著的小鯉魚放入湖中,看着那蔫頭耷腦的小東西甩了一下尾巴,陡然恢復了活氣,先是歪著身體勉強地遊了兩圈,隨即魚鰭劃開水面,靈巧地向湖中心暢遊而去,岳青蓮的臉上不禁浮現了一絲微笑,低聲說:「小魚,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離蘇湖,我終於帶你來了。」

雖然她明知道現在這條小鯉魚只不過是一條普通的鯉魚,和菜市場檔口賣的鯉魚沒有什麼差別,甚至個頭還更小一點,沒有靈識,根本不會對她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她還是對着那條在湖水中游來游去的小鯉魚多說了幾句:「你就安心在這裏獃著,修為可以練回來,時間可以熬過去,只要青蓮宗還在一天,你就有希望重新回到原來的樣子,我等着你。」

說完,她站起來,看了一眼水面光滑如鏡的離蘇湖,手指一拈,一朵蓮花從指間飛旋而出,落在湖水之上,轉眼化成一朵亭亭玉立的青蓮,周圍圓葉如碧玉盤,疏落地拱衛著。

小鯉魚好奇地湊了過去,把身體掩藏在一片水面上的荷葉下,然後又一擺尾巴,飛快地潛入水底,隨着它的動作,湖面盪起些許珍珠般的漣漪,很快又平復下來。

走出卧室,岳青蓮看都不看一臉不安的胡小凡和陳初,直接抱起正在玩手指的小麒麟坐到沙上,開門見山地說:「麒麟,你跟我說說,天魔,是怎麼回事。」

「這個……吾也不是很清楚。」小麒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趕緊又低下頭,「朝歌道友在山中修鍊初期,天地間靈氣充沛,洪荒異種層出不窮,那時候除了道者一脈妖者一脈,還有魔者一脈,巫者一脈,聽說後來又多了佛者?最初不過是修鍊理念不同,後來就開打了……」

岳青蓮冷笑了一聲:「天底下什麼都好解決,就是理念不同不好解決。那魔者的理念是什麼?」

「無非隨心所欲,不究善惡,只順本心。」小麒麟仔細地想了想,才憤怒地一捏小拳頭:「是了!朝歌道友和認識的幾位道友,無不約束門下多行善事,平素也不過吐納修行,方可堅固道心,以利大道,而邪修之流,則是急功近利,擅以吞噬血食,以人類生魂也好、修道者元神也好、妖怪內丹也好……祭煉法器,總之是如何捷徑如何來,但若是對修行無益,他們從來也懶得殺人害命。但魔者,根本就沒有善惡之念!吾曾經聽得他們議論上古魔門曾經收了一個稟賦出眾的弟子,但始終心性不固,難成魔道,於是他的師長就乾脆帶他來了人間,命令他殺人!不分善惡,不分老幼,不分男女,不分緣由,只管放手去殺,整整屠戮了一個小國的大部人口,方才突破心性,化身成魔。」

小麒麟臉上一派激憤之色,忽然抬頭問:「孟長老當然不會如此做的,對吧?」

「當然不會,現在是法制社會了。」岳青蓮輕聲說,「再說,我相信妮可的心性堅韌,她是不會用殺人這麼拙劣的手段來突破境界的。」

她放下小麒麟,抬頭看着兩個徒弟,平靜地說:「小凡,陳初,你們聽着,妮可雖然入了魔道,但是名分上,她還依然是青蓮宗的長老,如果你們今後遇到了,態度要恭敬,不能有絲毫失禮的地方。」

「是,弟子記下了。」

「但是,與此同時,也要注意自保,安全第一。」岳青蓮嚴肅地說,「我不清楚現在的妮可是不是還是從前的妮可,也不知道那個什麼天魔,是她自己修成的,還是域外心魔入襲附體,天長日久會改變她的本心……畢竟這世界上前半生英明神武,後來漸漸就心性大變,行事瘋狂的人,也不是沒有,如果一味純善,只念舊情不加提防,到最後受傷害的也是自己。」

她神色恢復正常,忽然笑了:「都這麼站着幹什麼?雖然妮可入魔,但她已經成功逃脫了,現在我們的日子還得過,不要生一點挫折就好像天都塌下來一樣,別說修真路上本來就坎坷艱辛,就算我當年做風投的時候,也不是沒遇見過失敗的案例,難道都這麼苦着一張臉再去接下一個案子?告訴你們,做白領的一個重要秘訣就是,越是遇到失敗的情況,越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面對困難,也要笑得比平時還要爽朗……小凡,你還是當師兄的呢,這種時候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

胡小凡老老實實地說:「是,師傅。弟子先去給師弟下碗面,然後接着處理孟長老的淘寶店業務,把已經預付的訂單處理之後,就公告關店。」

岳青蓮噗嗤一聲笑了,看陳初滿面通紅的樣子,拍了拍手,把小麒麟從膝蓋上抱下來:「行了,你去處理淘寶業務吧,以前孟長老太賢惠了,我樂得享福,今天也讓你們嘗嘗師父的手藝,都是海龜黨,我的廚藝也未必就比她差到哪裏去!」

話雖這麼說,她當了六年的小資女,面對冰箱裏那一堆食材,還真是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操著菜刀想了半天,終於弄出了兩菜一湯,其中一個菜還是色拉改良版的涼拌菜。

吃完飯後,她並不急着進洞修鍊,反而從架子上拿下一張碟片,塞進dVd機,開始看起電影來。

陳初疑慮重重,還是忍不住問:「師父,此次孟長老入魔,正道人士多有看見,雖然這也並不鮮見,不至於引火燒身,但本宗在外的風評只怕還是要受影響,為今之計,我們是不是該遠走高飛,躲一躲風頭?」

岳青蓮的注意力集中在液晶屏幕上,漫不經心地說:「躲到哪裏去?就以那群老流氓的手段,我這時候一走,他們背地裏暗殺的話,就算我能逃掉,你們呢?現在很好,在城裏,各方力量都絞在一起,就算劉家想吃獨食,我不信其餘幾家就是看着!只要他們分贓不均,我就還有機會翻盤!」

陳初黯然地說:「都是弟子無能,拖累了師父和師兄。」

胡小凡本能地回頭說了一句:「都是一家人,以後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話就踩……」話一出口才知道失言,急忙裝作沒事一樣繼續他的網店關張業務。

岳青蓮哈地笑了起來:「小凡,不錯,你這師兄當得有點樣子了!」

她拍了拍陳初的手臂:「修道要論資質,也要論心性,修道者雖然逆天行事,必須要一股剛烈不屈,敢挑戰一切的銳氣,但同樣缺少不了百折不撓的韌性,這種事只有靠自己去品,你還年輕,要任務是學習,對了,功課複習得怎麼樣了?」

陳初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師父還想着他的功課?難道這個『本科學歷,學士學位,英語四級』真的是青蓮宗入門弟子的重要條件?

「沒事,這幾天兵荒馬亂的,你沒準備也很正常,先看看碟放鬆一下吧。」岳青蓮又把目光轉回屏幕上,小麒麟湊過來:「宗主……這個番邦片子不甚好看的,吾們看奧特曼吧?」

「瞎說,這個片子頂好看了!當年啊,宗主和孟長老剛到德國的時候,Vox台在放這個系列,我們倆一邊看一邊跟着練聽力呢。」岳青蓮神采飛揚地說,「我剛才想,妮可以一個區區日化六廠的質檢員身份,修成了天魔,恐怕是世界上第一厲害的質檢員了,然後看到這張碟,我才想起來,和外星怪物異形大戰了三十一年足足四部電影七億美金票房的瑞普利,她也不過是一個民間商業飛船的質檢員啊!看來質檢員真的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唉,我當年怎麼就選擇了讀金融呢!?」

此刻屏幕上已經出現了異形那流着口水的大嘴,小麒麟皺着小眉頭,喃喃地說:「咿……好生噁心呢!宗主,要不是吾如今也有了幾分紅塵生活的經驗,險些就要當此物是液晶電視里養的妖怪了!」

岳青蓮抱着沙靠墊,雖然目光還盯在屏幕上,心緒卻已經飄到了過去,那時候她和妮可真的是無憂無慮,才踏上異國他鄉的土地,不但沒有多少背井離鄉的愁悶,反而看什麼都很新鮮,趁著開學前那一段時間的空閑時期,白天靠着學生票四處窮游,晚上就換著台看電視,為午夜的成*人節目嘖嘖稱奇……異形連播的時候,隔壁宿舍的男生過來蹭電視,看到一半忽然轉頭饞涎欲滴地說:「異形長得可真像螃蟹啊。」,那時候正是十月初,國內大閘蟹上市了……

一直以為孟妮可是個嬌嬌女,雖然比自己大三歲,但是自小被寵著長大,出國之後第一次煎雞蛋居然是冷鍋冷油就打了雞蛋,直接端著到鍋上去熱,還被隔壁男生大大笑話了一番……可是她後來表達出來的堅毅果決,岳青蓮捫心自問,自己能不能做到?卻是到今天也沒有答案。

那次去銀行,還是自己要去取生活費,孟妮可是陪着去的,等待的時候順手打了一下銀行的存單……然後她的臉就變成了雪白,在問過銀行這筆業務確實存在,沒有任何誤操作之後,岳青蓮簡直都不敢想像,那麼一個從小沒有受過任何風雨,最大的難處不過是沒考出好成績的大小姐,是如何面對賬戶上除了零頭,十萬歐元全部被國內的父親提光這一難題的,簽證在即,她如果沒有足夠的保證金,那就拿不到簽證,拿不到簽證,德國這一趟就算白來了,她只能在出一個月之內,就坐上飛機,灰溜溜地回去,這也許正是她那個父親的初衷吧?讓妻子費盡心思的計劃變成一場笑話,跟親戚朋友左鄰右舍宣稱出國留學的女兒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

不是為了救命,不是為了還債,不吭一聲就提光十萬歐元只不過是因為這是設下的一個圈套,為了小三為了私生子,為了所謂男人的虛榮和對小三的『責任心』,騙取了妻子的妥協,利用了女兒,騙走了這筆夫妻共同財產。

她是想幫孟妮可的,但她的銀行賬戶上,保留的也不過是比簽證數目多一點的錢……

就在她以為孟妮可即將回國,還打點了一肚子話勸慰的時候,孟妮可已經自己把所有事都想好了,接下來就是一連串地行動:天花亂墜說服了簽證官,拿三個月臨時簽證,打黑工,四處借錢,湊足了保證金之後,順利延簽,還錢,繼續打工……換大學,從慕尼黑理工大換到一個之前岳青蓮聽都沒聽過的大學去,只因為那邊找工作比較容易,學校又管得松……也許從一開始,孟妮可就沒抱着能在德國留下的念頭,但是她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孟妮可不是不能忍,但她同樣也不會讓自己的心忍得磨損了一切銳氣。

岳青蓮終於明白了孟妮可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放不下,捨不得了。」

也許,她和孟妮可,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夙緣。

門鈴忽然響了,室內的人都悚然一驚,陳初剛想起身,岳青蓮示意他坐好:「樓下門鈴沒有先響,應該是物業,我去吧。」

她站起身,打開門,卻聽見一個甜美的聲音搶先說:「您好!哈根達斯禮品專送!」

岳青蓮手扶著門,稍微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我從來不知道,現在哈根達斯居然有『驚喜』了。」

「是您的一位朋友訂了哈根達斯蒙特卡羅大禮盒,送給一位岳麒麟小朋友,請在單子上簽字。」來人笑容可掬地舉起一個裝着乾冰的保溫盒。

岳青蓮略略一想,也不怕有什麼陷阱,索性大大方方地開門讓她進來,關上門的時候,一手制止住已經嗖地跳到沙上嚴陣以待的小麒麟和臉帶殺氣的陳初,一邊揶揄地說:「原來阿彎姑娘離開夜店街之後,是去哈根達斯打工了?」

摘下棒球帽,露出一頭秀,素麵朝天的阿彎依舊有一對靈動的大眼,笑眯眯地鞠了一躬說:「岳宗主,婢子現在已經投靠在孟娘娘門下,此次前來,是替娘娘向岳宗主說一句話。」

她清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青蓮,終有一日,我會統御萬魔,但此生此世,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岳青蓮咬緊牙關,抑制住眼中的淚水,微笑着問:「她還好嗎?」

「回稟岳宗主,孟娘娘今日得遇天機,靈竅頓開,現在正潛心修鍊天魔七十二法,待魔胎有成,才能出世,故此遣婢子過來,向岳宗主道個平安。」

岳青蓮看着她,淡淡地問:「她平安就好,就是不知道,現在的她,是我認識的孟妮可,還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的孟妮可?」

阿彎一愣,隨即笑了:「岳宗主何必多慮,魔者道也,道心魔胎,源出本一,只要孟娘娘對貴宗的情分猶在,又何必細究。」

岳青蓮點了點頭:「好吧,既然如此,你也替我轉達一句話。」

「婢子義不容辭。」

「還記得上次我和她一起研究陽明先生的著作,就選裏面四句話吧: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告訴她,即使她成了魔,我也相信她的本心。」

阿彎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婢子一定把話帶到。」

「你不必對我這麼客氣,不過,妮可居然一下就選中了你,這也真的是緣分吧。」

「孟娘娘已經對婢子種下了心魔大明咒,究婢子一生,哪怕魂飛魄散,也不敢背叛孟娘娘。」阿彎笑盈盈地說,絲毫沒有任何『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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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的怨憤,「如果岳宗主沒有別的吩咐,婢子就告退了。」

「等等。」岳青蓮神識探入洞府,取出一顆圓溜溜的烏金色內丹拿在手裏,這還是上一次陳初一劍斬開某條大得不像話的『獨角蛇』所得到的,起初她想留着給胡小凡或者小金鯉增長修為,但小麒麟看了之後,言說這大概是三千年的蛇精才養成的內丹,已臻化龍之境,無論是胡小凡還是小金鯉,服下之後都只有爆體而亡一個後果,所以就丟到了洞府一角,此刻聽到阿彎說什麼終生不敢背叛孟妮可,她倒是心裏一動。

光桿宗主她當得夠了,總不能讓孟妮可也當個光桿娘娘。

「辛苦你跑這麼一趟,以後跟着你家娘娘好生修鍊吧。」她漫不經心地說,遞到了阿彎面前。

阿彎的大眼頓時爍爍放光,如果現在關了燈,她的眼睛就是一對自動光的夜明珠:「岳宗主厚賜,只怕婢子沒有這麼大的福氣承受……」

「都是同類,你煉化它想必更容易點,再說,也沒有讓你現在就吞下去。」

「如此婢子厚顏了。」阿彎並不推辭,接過內丹,不知用了什麼法訣,在掌心就咻地一聲不見了,隨即戴上棒球帽,再度深鞠一躬:「婢子雖是冒牌,這哈根達斯卻是實打實從店裏買的,請不要浪費,孟娘娘一切俗物,還望岳宗主代為料理,婢子告辭了。」

岳青蓮點點頭,拉開門看着她離去,回身看見仍然一臉警惕的陳初和麒麟,聳聳肩自嘲地說:「看來這邪道是比正道好修啊?」

「宗主何出此言!」小麒麟擰著小眉頭說,「正道者,天地之正氣!修道之路雖然漫長曲折,也不可有急功近利之想,否則就會墮入魔道!」

他義正言辭地說完,從沙上跳下,邁著小短腿走過來,美滋滋地抱住保溫盒:「不過哈根達斯之流,想來是沒有正邪道魔之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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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女修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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