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杜凌「唔」了一聲，點點頭問：「那另外一個盒子你還要嗎？我留着也沒有用。」這東西也只有小姑娘喜歡，他們男人房裏都不放這個的。

杜若想了一想，道：「要不送給表妹吧，她來了我們家，我前幾日送給她兩盒新的胭脂，送了表弟一套筆墨紙硯，你有沒有送過東西？我記得母親叮囑過你的。」

謝泳他是送過了，也是上好的毛筆，可謝月儀他是真不知道送什麽。他道：「那就送這個吧，讓她裝裝東西，而且很精緻，拿出來不寒磣。」

杜若用完飯，便拉他一起去謝彰他們住的院子。

正當是巳時，謝月儀已經起來一陣子，正為送添妝一事很發愁，昨日已經選定了一樣，又覺得不好。

這時石燕與她稟告道：「姑娘，大少爺、三姑娘來了。」

他們沒有服侍的丫鬟，杜家送來四個，跟前服侍的是石燕、石桂，還有外面兩個粗使的，庭院裏還有些婆子。其實謝月儀小時候謝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她也曾錦衣玉食的，誰料後來突然就打起仗來，他們住的城裏亂成一團，賊匪趁機四處劫掠，她跟父親、弟弟逃到城外，後來就一直顛沛流離，很久之後才尋到落腳的地方，但離姑母他們實在太遠了，中間隔着的幾座縣城都在打仗，根本不敢出去，日子一落千丈。

謝月儀回過神，說道：「快些請他們進來。」一邊說自己一邊走到門口迎接。

兄妹兩個進來後，杜若笑道：「我跟哥哥來看看你。」

「我挺好的。」謝月儀忙道：「丫鬟們也都服侍得很好。」

見還是有點拘謹，杜若拉着她坐下，「等會兒用過午膳，我們一起去大姊那裏，就等章家來迎娶她了，今天也還會來好些別家的姑娘，你正好認識認識。」她重點提了一提，「有位袁姑娘人特別好。」

杜凌將那盒子放在桌上送給謝月儀，「買了兩個，一個給妹妹了，這個你拿去，隨便裝什麽都行。」

他口氣很隨意，並不莊重，但這樣顯得很親切。

謝月儀笑道：「多謝表哥。」盒子拿在手裏有微微的涼意，摸著很舒服，花樣也好看，那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她嘗試着打開盒子，卻不知怎麽開。

杜凌見狀便拿過來，「這裏有個鎖扣搭住了，你看到沒有？得先扳開來。」

只聽「咯」的一聲，盒蓋就開了。

她連忙道謝，側頭時看見杜凌面色溫煦，回憶起印象里的樣子，完全不像了，如今生得劍眉星目，挺拔英氣，真正的世家貴公子。想到自己的家世，她又有點黯然，只希望父親能官途順利，好讓謝家早些興旺起來。

見她愛不釋手，杜凌道：「那家鋪子還有別的東西，也是象牙做的，你要是有什麽想要的告訴我就行。」

謝月儀答應一聲。

府里下人們從大早上就開始忙碌了，不管是屋裏屋外都擺設著充滿喜氣的東西，四處都貼了紅紙，把紅色的花兒搬在一起，還買了非常多的炮仗，到了下午，姑娘們陸續去杜蓉那裏，她已經在梳妝打扮，臉上絞得乾乾凈凈的，浮出很自然的一片紅暈，丫鬟正在給她梳頭，劉氏坐在旁邊，杜若就跟杜鶯坐一起，正好對着窗外，看到杜雲岩站在外面，好像想進來，但是他駐足會兒還是走了。

母親說，二叔父之前取不到錢時常發火，拿管事出氣，就是不敢去祖母那裏，現在是好一些了，不過對章家還是不滿，到現在都不能替杜蓉高興，父女兩個見面，仍是勢同水火。

杜若正想着，袁秀初跟方素華來了，兩人都來添妝，杜蓉連聲道謝，說她們破費了。

袁秀初看見謝月儀，並不認識，杜蓉介紹道：「那是若若小舅的女兒，叫謝月儀，她父親現在戶部任主事。」

袁秀初與她互相見禮，因方素華先前來過杜家，認得謝月儀，便坐在她旁邊。

袁秀初則坐在杜鶯左手邊，兩人雖交好但也有一陣子沒有見了，她看到杜鶯仍然很瘦弱，想到大哥與她說的話，從袖中拿出一副方子，悄悄遞給杜鶯，「你回頭看看可否能用，大哥說合適你。」

竟然是袁詔給她的？可杜鶯想到他的嘴臉，壓根就不想要這方子，不過礙於袁秀初，她還是接受了，輕聲道：「多謝。」

袁秀初因為那日的事情，猜到幾分杜鶯為何要強撐，恐怕是想嫁個好人家，她為此極是同情，她來過杜家好幾次，見過劉氏與杜雲岩，隱約能明白杜鶯的處境的，不像她，雖然母親去世得早，可她有大哥、二哥擋着風雨。

杜鶯就沒有親哥哥，杜蓉又出嫁了，她只有柔弱的母親跟弟弟。

「如今天氣晴好了，你又可以時常出來呢。」她笑道。

這世上像袁秀初這樣善良的姑娘真的很少了，杜鶯其實也是真心喜歡她，她點點頭。

等到杜蓉穿嫁衣的時候，太陽漸漸要下山了，謝氏站在外面與杜雲壑道：「你得盯好二弟，這等日子可不能生事，他現在沒有錢花，朝管事發了多少通火，但是不敢與老夫人鬧，誰曉得會不會為難鳳翼，不過你要是在，他定然是不敢的。」

杜雲壑道：「一直讓人看着呢，我不可能讓他胡鬧。」

謝氏瞧一眼他，他眼底還是藏着憂。她笑道：「你可聽說了？玄兒還當鳳翼的御多呢，倒是少見，他平日裏並不喜歡與人來往的，跟鳳翼卻很好，凌兒說他兩人還時常切磋武藝，應該是鳳翼在他手下謀了職了。」

那將來章家恐怕也要捲入風雨中了。

話說回來，他們都是杜家的親戚，不可能置身事外。

就像他，以他跟賀玄的關係，假使哪一日賀玄真的造反，趙堅是絕對不會再信任他的，他是時候要做出選擇了，這個選擇想來也是越早越好，反正這孩子把什麽都安排妥當了。

他輕輕吁出一口氣。

謝氏往屋裏瞧一眼，看見女兒坐在那裏，她不由擦拭了下眼睛，「以後若若也要嫁人了，我真不捨得，可前陣子管家又使人試探，管大公子我看着還是很適合若若的……」

「你回絕了吧。」杜雲壑道：「現在不是給若若訂親的時候。」還不知將來會怎麽樣呢，再牽扯進一家人，都是會生出變化的。

謝氏極為詫異，「你的意思是？」

杜雲壑道：「你聽我的便是。」

難道是要發生什麽大事了？謝氏一下握緊了手。

外面鞭炮聲「劈哩啪啦」的響了起來。

聽到這聲音，杜鶯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在這家裏，她跟杜蓉相依為命，有時候她覺得杜蓉太過衝動，不能顧全大局，可到底向來是她擋在前面的，不管是對抗父親還是扶持母親，抑或是照顧她這個體弱的妹妹，杜蓉總是沒有什麽怨言。

如今，杜蓉要嫁人了，她看向穿着大紅嫁衣的杜蓉，想起這些天，每回說起章鳳翼，她高興又害羞的樣子，此刻心裏也只有替她歡喜。

杜若知曉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笑道：「二姊姊，我們送大姊一起去二門坐花轎吧，過幾日再去章家做客，讓這章夫人好好招待我們！」

眾人都笑起來，杜鶯點點頭。

杜蓉隔着紅蓋頭，想再瞧一眼家人，但是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她垂下頭，只能瞧見自己穿着的繡花鞋。

見劉氏已經哭起來，謝氏道：「昨日已哭了許久，總是大喜事，今日不要再那麽傷心了，反正章家離得也近，你要去看蓉蓉不難。」

她扶著杜蓉往外面走，杜崢還小，不能背她，便由杜凌代勞，他已經在前面等著了。

看到她們來了，他彎下腰，笑道：「妹妹，快些上來，聽說伯起就要到家裏了，他恐怕騎馬騎得很快呢！」

想到他的急性子，杜蓉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只不過心口還是滿溢着離愁，讓她無法真的笑出來，她在那裏駐足，直到杜鶯過來輕聲與她說了幾句，她才趴在杜凌的背上，往二門那裏去了。

杜若跟在後面，謝氏瞧見拉住她道：「你也要過去？」

「是啊，我送大姊去坐花轎。」她笑道：「我跟哥哥一起走，沒有什麽的，還有二姊姊，我們一起去。」

謝氏只好叮囑道：「去就去吧，不過別走到外院去，今日迎親的人多，說不定章家還有別的人會來，你小心些。」章家到底是馬匪出身，結交的人物魚龍混雜，謝氏對此有些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