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兒遇到瞳兒 ...

染兒遇到瞳兒 ...

他的嘴角噙了一個淺淺的笑,灰眸中卻壓抑著深刻的疼惜,探出手指替她揩去鼻尖上的那滴水珠。她抬手捉住他的手,欣喜的喚道:「曉朗……」

時時刻刻揪心牽掛着的人,忽然這樣健健康康、清清爽爽的站在了面前,一直壓抑在心口的陰霾瞬間散去,陽光直抵心底,暖到深處。

攀了他的手欠著身想坐起來,卻被他輕輕扶住:「染兒小心,不要扯痛了傷處。」然後俯低身子將她小心的托起在懷中,自己坐進躺椅中,讓她順勢側伏他的身上,腦袋就枕着他的肩頭。他將她往懷中窩了一窩,只覺得小小的一隻,輕盈得像只貓兒。

他低眼看着她的臉。因為見日光少,她的皮膚白晰到透明,額角處幾乎透出淡青的脈絡。這次受傷使得她元氣大傷,瘦弱了許多,好在治療調理得好,腮上洇出淺淺的紅,預示著氣血正在慢慢恢復。只那一對眼睛清亮如昔,因為看到了他,喜悅得彎彎的若水蓄月華。他側了一下臉,珍愛地在她的髮際落下一吻。低眼看着她,密密灰睫下,眼神兒鬆散慵懶。這樣半躺的姿式,讓他連日疲憊的精神有些渙散,睫開開闔闔,睡意上頭。

她抬臉看向他清瘦了許多的臉頰,看到他滿臉的睏倦。抬手蓋上他的眼睛,吐氣如蘭:「睡一會兒吧。」

她微涼的手指覆著眼睛,讓他感覺十分舒適。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尚未落下,已然沉入夢鄉。感覺到他的長睫安靜的棲息在手心,聽得那呼吸也沉穩綿長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將手拿開,伏在他的臉邊,靜靜的看他的睡顏。看的久了,幾近沉迷。

他的睡夢中忽然蹙起了眉,鼻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頭微微的輾轉一下,復又睡沉。她卻從那聲呻吟中聽出了些許痛苦的味道。神經狐疑的緊繃了起來。略想了一想,便輕手輕腳的去解他的衣襟。

他剛剛沐浴過,衣帶不過是散散的系著,裏衣也是鬆鬆垮垮,輕易的就被她解開了,露出一半肩膀和胸口。目光觸上他的肌膚時,她只覺得眉間某處疼痛的跳動了一下,心也隨即揪成一團。他的衣袍底下,胸口處纏裹着繃帶,雪白繃帶上,有淡淡的血跡洇出,肩部也有一處兩寸長的划傷,大概是因為傷口不深,已止住了血,所以只塗了葯,沒有包紮,傷口鮮紅的裂著,讓人看一眼心尖都疼痛起來。這不過是掀開了他衣服的一角,她看不見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處這樣深深淺淺的傷。

她忽然明白他為什麼沒有一回來就第一時間跑來看她,而是特意沐浴之後才過來。原來是換下染血的戰衣,洗去身上的煙塵,掩藏起身上的傷口,做出平安健全的假象,以免她憂心。

鼻尖一酸,眼淚落在他胸口的皮膚上。

他被心口處忽然落下的一滴濕熱的溫度燙醒。睜眼,看到自己的衣襟略略打開,方小染伏在他的胸前,一動不動,呼吸卻帶着重重的鼻音。知道自己的小伎倆被發現了,不由的心中懊悔,沒有把傷處藏得更嚴實一些。定然惹得她傷心了……

手撫上她的頭髮揉了一揉,用輕鬆戲謔的口吻調笑道:「染兒趁我睡了,占我便宜么?」

她沒有抬頭,反而把臉往他衣中藏了一藏。

他臉上的笑深下去,灰眸中的溫存濃郁的積起。伸手去撈她的臉兒,摸到一片濕滑。他手上微用力,將這張淚濕的小臉捧起來,唇安慰的落在濕透的睫毛上,低聲嘲笑道:「這樣一點小傷,哪值得染兒落淚?」

她的手試探的撫上他胸口的繃帶,悶聲悶氣問:「這裏面傷的怎樣?」

「划傷而已。只是皮肉傷,根本不算什麼。若隨我的性子,才不值得管它。只是怕留下疤痕,染兒不喜歡,這才上藥的。」

她不禁紅了臉,啐道:「關我什麼事……」

他見她臉色微微好轉了些,也跟着笑得滿眼碎星,伏在她耳邊竊語:「曉朗的身子是染兒的,自然要替染兒好生保管……」

她被他說得臉似火燒,又羞又惱,恨得牙根痒痒,想揍他,低眼看到滿身的傷痕,又實在下不去手,只恨恨的在他脖根兒處不輕不重的撓了一下,斥道:「起來!讓我看看別處還有什麼傷!」

他順從的起身,扶她在椅上坐直身子,自己則站在椅前,任她掀着他的衣服,前前後後的仔細檢查,感受着那一對小爪子在背上細細的爬,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方小染的眼中卻又忍了淚。她在他的前胸後背總共發現了六處傷痕,好在除了胸前繃帶纏的那一處,其餘的只是小傷。

他轉臉看到她盈盈含淚的樣子,就蹲了下去,枕在她的膝頭,歪著腦袋,半眯着眼睛,一臉滿足的微笑:「嗯……這點傷,還真是傷得恰當呢。」

她愣了一下,問道:「此話怎講?」

「輕來輕去的小傷,既要不了命,又得到染兒疼愛,真是……值得了。」

她心中酸疼成一團,恨恨輕掐了他的耳朵一下,道:「我心疼死了,你可開心?」

他抱住她的腿兒,抬眼認真的看着她,道:「曉朗自會珍重自個兒的性命。今後,還有數不盡的日子,要陪染兒渡過呢。」

她的嘴角忍不住彎起柔和的弧度,眸中含着水光,低聲道:「好,你不要食言。」

「絕不會……」

……

她很希望方曉朗能在教中略略休養再回去,但他當晚就重返戰場。這一去,又是七八日不見影蹤。而方小染的傷已好得差不多,已經能自如走動,只要不做大動作,幾乎沒有痛感了。在最後一次拆開繃帶換藥時,經鬼仙查看,外傷的結痂已退去,不需要再上藥包紮。只需繼續口服月余時間的湯藥,調理一下肺部的損傷和氣血的虧損即可。

自受傷回到玄天教以來,她因行動不便,半步都沒有出去院子,期間,除了方應魚和小鹿,其餘師叔、師兄弟、師姐妹們均沒有過來探望她的,小鹿對她解釋過,說是前方戰事緊張,大家或是上了前線,或是準備軍需,忙得都顧不得過來。她心中對眾人頗是挂念,卻也知道是無可奈何。這長長的養傷的日子,多半是在小鹿的陪伴和鬼仙的攪合下渡過的,雖然也不十分沉悶,但關的久了,就很希望到外面走走,看看闊別已久的玄天山,探訪下同門們,即使幫不上忙,就在旁邊看看他們也好。

但是誰也不允許她走出她自己的小院兒。

爺爺下了命令,說她傷還沒有全好,讓她老老實實呆在院裏,不準邁出半步。她爭辯說自己的傷已經好了,出門走一走沒有關係的,爺爺也聽不進步,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叮囑小鹿好好盯着,不准她出去。

她只當是爺爺疼她,既無法說服他,也只好馴服。

只不過,是表面馴服。她方小染,從來就是一隻關不住的兔子。這一日,聽小鹿說山中的栗子落果了,收了不少,便做出一付很嘴饞的樣子,說是想吃糖炒栗子。

這些日子來,她大傷初愈,理應好好食補,但因為心中記掛着前線的人,食慾總是不振,吃什麼東西都看着勉強。這時候忽然來了食慾,小鹿自然是大喜過望,有求必應,顛顛的就去了。糖炒栗子做起來很麻煩,十分費時。這當口,方小染瞅了個鬼仙也不在的空隙,溜出了門去。

出得門去,只覺得附近一片安靜。慢慢走着在近處幾個院落轉了轉,也沒看到人影。大家果真都去前線作戰的作戰、幫忙的幫忙了嗎?正失望間,忽然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吃力的提着一隻木桶,匆匆的走過。那是一名五六歲的垂髫小童,圓圓的臉蛋兒水靈粉嫩,一對大眼睛十分精靈,因為提了重物,小嘴巴吃力的抿得緊緊的。

她仔細看去,認是五師叔最小的徒弟,三歲時便被窮困的父母送上山來,入門後方中圖照例給他改名,見這娃娃一對大眼睛十分有神,遂起名叫做方曉瞳,大家都喚他瞳兒。今年正好五周歲。有半年不見,瞳兒個子長高了一大截,提水桶的樣子也象模象樣的。

方小染望見他,喜得眉花眼笑,喚了一聲:「瞳兒!」

瞳兒停下腳步,抬眼向這邊看來,待看清是她,把水桶擱在地上,蹦跳着就奔了過來,驚喜的叫着:「染師姐!染師姐!」

待跑的近了,又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她的腿,乖巧的抬眼看着她:「染師姐,你的傷好了嗎?」這小子怕衝撞了她的帶傷之軀,因此十分小心。多日不見,這樣懂事了呢。

她疼愛的揉着他軟軟的頭髮:「好了。原來瞳兒還在山上,也不來陪師姐。」

瞳兒的大眼睛一眨巴,眼看着就要滾出淚珠:「瞳兒很想去看染師姐,大家都想去看染師姐,可是師祖不準。」

聽到這話,方小染愣了一下。不是說大家都很忙,顧不得過來看她嗎?心中狐疑,追問道:「為什麼不準呢?」

「怕咱們的嘴巴不嚴,一不小心說漏了,引得染師姐傷心。啊……」瞳兒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烏漆的眼珠左右轉了一下,一臉懊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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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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