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遇到縱容

撒嬌遇到縱容

這樣的姿態,誰都會以為他們在說什麼怕人聽到的私密情話。

她的心揪了起來,強扯的笑容幾乎掛不住。方曉朗卻是撤回了身子,臉上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袍角一撩,輕盈的躍上車去,鑽入了車廂之內。

當然這只是在旁人眼只的表象。只有方小染知道,若不是她手上暗暗運力,支撐著他上去,憑他自己,恐怕是連爬上車去的力氣也沒有了。心中哆嗦成一團,表面上只能裝作風輕雲淡。跳到駕車的位子上坐好,說了一聲:「曉朗……坐穩了!」

抖了一下韁繩,馬匹一路小跑著,拉著馬車向珍閱閣駛回。

方小染直接將馬車從珍閱閣的後門直接趕進了後院。先是跳下車去關了後門,然後便急急的返回到馬車邊,一把扯開了車簾。

「方曉朗……」只喚了一聲,視線落進車內,便失了聲音。

方曉朗倚坐在車廂的一角,頭無力的歪在一邊,手臂也低垂在身側,煙色長發凌亂的遮住了大半張臉。

她手腳並用的爬進車廂中,抖著手指抿開他的頭髮,露出蒼白到幾乎透明的唇,以及緊緊闔著的灰睫。鼻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方曉朗……方曉朗。」她顫著聲音喚道。他毫無反應。

她背過身子,拉著他的手臂,將他的身體拽到自己的背上,背負著他奮力的爬下車,向前院奔去。隨著她腳步的顛簸,一聲輕哼落入耳中。她還以為他醒來了,剛要驚喜的喚他一聲,就感覺到肩頭一陣溫熱濡濕,然後就瞥見一縷暗紅的液體沿著她的衣服流下。

她的淚水頓時飈出來了,背著他沒命的奔進前院。

正在掃地的方小鹿聽到動靜,回頭看到這副情形,驚叫一聲:「師姐!……」

「閉嘴!」她壓低聲音吼了小鹿一嗓子。

小鹿立刻識相的閉了嘴巴,將半截驚呼聲硬生生吞進肚裡。疾走幾步率先打開東廂的房門,手忙腳亂的幫著方小染把方曉朗弄到床上躺好。

看著他緊閉的雙目和嘴角的血跡,小鹿驚恐的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方小染極力壓抑著喉頭的哽咽,道:「快去找小師叔。如果他還沒回來,便想辦法聯繫他。可是切記要裝作無關緊要的樣子,曉朗受傷的事要絕對的保密,明白嗎?」

方小鹿機靈的沒有多問半句話,乾脆的應下,跑出門去。

留下方小染,獨自面對昏迷中的方曉朗。她用手帕了蘸水,替他揩凈嘴角的血跡,手指纏住他的手指,獃獃看著他瓷白得幾乎一碰便碎的臉色,喃喃低語:「方曉朗,你說過睡一會兒便醒來的,你要說話算數。」

躺著的人灰睫一動不顫的闔著,寂靜無聲,安靜的樣子純凈到不染塵埃,煙色的發,蒼白的膚色,素白的衣袍,整個人都是淺色系的,清淡得像個不真實的存在。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片刻也不敢離開,有種奇怪的擔憂,生怕他下一秒便會融化在空氣中。

方小鹿很快回來了,帶來了壞消息:外出雲遊的方應魚還沒有回來。

方小染茫然的站在床前,想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在方曉朗的衣襟內亂摸起來。

方小鹿驚疑道:「師姐,你幹什麼?」

「找葯。」方小染道。

方小鹿終於忍不住問:「他傷的這樣重,為什麼不叫個郎中來?」

她哽咽著聲音道:「就是不能叫郎中,怎麼辦,怎麼辦……」當時看弦箏闖進去,不論是襲羽還是方曉朗,都刻意的掩飾「驅毒」一事,為了不讓弦箏生疑,方曉朗甚至在重傷之後,硬裝做沒事的樣子撐了那麼久。他們這般謹慎的態度,讓她隱約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儘管並不十分清楚泄漏的後果。而看弦箏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沒有起疑心。但也不敢保證沒有露出半點馬腳。也不知此刻這院子外面是不是已被人盯上。如果去叫郎中,讓人看出端倪,會將襲羽跟方曉朗都置於危險的境地。但是方曉朗這個樣子,不就醫怎麼能行啊……

方小鹿見她左右為難的樣子,知道有難言隱情,便安慰道:「我看他只是暫時的昏迷過去,似乎是沒有性命之虞的,你也別太焦心了。」

她悶聲不吭的在方曉朗懷中搜索。他的身上似乎常備著藥物,上次她被毛蟲蜇到,他隨手便掏出了對症的藥膏。這一次在王府中,又是隨手一掏,便撂出一瓶治頭暈病的葯,叫做什麼「濁清冰辰液」的。弦箏稱他是什麼「黑白判」,也難保不是說中了。既然如此,說不定他身上就帶了治傷救命的藥物!

一通亂翻之後,從他的懷中翻出了各色小瓷瓶七隻,木製小盒四個。瓶子里裝的都是液體或丹丸,盒子里裝的全是粉末,應該都是藥物。然而,方小染和方小鹿,誰也無法判斷這些葯分別是治什麼病的。

方小染盯著面前的一溜瓶子盒子,懊惱的拍拍腦袋:「真是的,怎麼連個標籤都不貼啊!他就不怕給人治病時用錯了葯嗎?」

抱怨歸抱怨,葯卻是不敢亂用。若是用錯了,非但不能治病,反而會害人。

只能拂袖將那堆葯推到一邊,束手無略。床上的方曉朗面色蒼白。那對灰睫如休眠的蝶翼,久久的棲息,不肯顫動一下。她忽然感覺他似乎沒有了生氣。這個念頭嚇得她打了個激靈,手急急的摸到他的臉上去,觸及一片沁手涼意,沒有半絲溫暖,心中更驚恐了,手指探在他的鼻下,強行穩住慌亂的心神,凝神試他的鼻息。還好,指尖總算是感覺到了絲絲氣息微弱的撫過。那氣息卻涼得異常,再摸到他的手上,也是冰涼侵膚。彷彿他身體的熱度已全然流失。

現在是夏季,天氣悶熱,但他的身體卻如此冰冷。她覺得他會感覺到冷,便抱了一床被子過來,將他蓋了個嚴嚴實實,過了一會兒再將手探進被子中去摸他的手,卻還是涼的,並沒有因為蓋了被子而暖起來。

她心中焦慮到絞痛,眼中的神氣卻堅定起來,似乎是跟小鹿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不能拖了。」抬頭對一邊的小鹿道:「我這就去請郎中。就說是你病了。」

小鹿擔憂道:「你不是說要保密嗎?」

「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頓了一頓,眼中閃過狠狠的光,「等那郎中診了病,開了葯,咱們就將他……」

小鹿倒吸一口冷氣:「殺了滅口?!」

「啊呸!我怎能做那種狠毒的事?不必殺人,就打暈了關起來好了。」

小鹿冷汗下:「師姐……那也好不到哪裡去。」

方小染:「休要啰嗦了,我這就去找郎中,你先去找根粗些的木棒。」

說完,就想站起身來。手從方曉朗的手上抽離的一瞬,感覺他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她急忙將自己的手遞了回去,重新握住,滿懷希翼的向他的臉上望去。

卻見那灰睫已打開一絲縫隙,泄漏微弱星光。她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纏繞住他的手指,俯低臉到他的臉前,輕聲喚道:「方曉郎……」

睫顫了一下,渙散的目光聚焦的她的臉上。良久,蒼白的唇上居然漾起一絲笑意,唇翕動一下,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音:

「染兒……找木棒,做什麼?」

「打你啊,渾蛋……」她含淚而笑,「你若是再不醒,我就要揍你了。」

他的嘴角向下抿了一抿,露出委屈的神氣。

她拿袖子揩了揩臉上的淚花,將桌上那一堆瓶子盒子抱到他的枕邊,急急問道:「這裡面有能治你傷的葯嗎?」

他從被子里抽出手,指了指其中的一瓶。

她如釋重負,拿起那瓷瓶拔掉塞子,先自己嗅了一嗅,葯氣清香。然後將他的頭扶了起來,將瓶口湊到他的唇邊。他卻嘴巴一抿,不肯張開。

「哎,張口呀。」她催促道。

「染兒喂我。」

「我這不就是在喂你嗎?」

「染兒用嘴喂我。」

在旁邊照應的方小鹿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尷尬的「哈哈」了兩聲,誇張的打了個哈欠:「我看姐夫也沒事了,好睏,我我我先去睡了~」

一步三晃的奔出門去……

方小染冷汗滴滴。「方曉朗,你半條命都沒了,還玩?!」

方曉朗把頭歪向里側,執拗的道:「若是不喂,我便不喝。」任性的把嘴巴閉的緊緊的,呼吸還是深淺不均,灰睫萎靡的開開闔闔。

方小染又是惱火,又是不忍,看他一副撐不下去的樣子,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萬一又陷入昏迷,這葯恐怕就難喂進去了。心一橫: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嘴巴碰嘴巴了。無可奈何道:「好啦,喂喂喂啦!」

他這才偏過臉來,嘴角浮出一個虛弱的淺笑,眸中柔光浮動,看得她心中微動。她仰頭飲了一口葯含在口中,只覺得這葯的味道清香沁舌。急急的俯臉湊向他的嘴邊。他配合的張口接住……

她努力穩住心神,以極強的定力刻意忽略那柔軟的觸感,將這一口葯平穩的渡了過去,便急急的離開。

唇剛剛分離了一寸間隙,卻被他扣住了後腦。只聽他低低的道:「是葯三分毒。讓我將染兒口中殘留的葯清理乾淨。」

說著,他的手上微用力,將她的唇復又壓在他的上,撬開貝齒,仔仔細細,認認真真,里裡外外的,將她口中的殘葯清理了個一乾二淨……

清理的工作做完后,方小染幾乎軟倒在他的身側,他的面頰泛起病態的紅暈,喘息不均,雙目迷濛,幾乎要暈眩過去了。她稍穩了一下心神,看他這副模樣,氣得低聲罵道:「真是的……為了占點便宜,命都不要了么?」

他的嘴角彎起得意的弧度,卻顯然沒有精力再鬧下去,眼睫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她的手安撫的撫過他的煙色柔發,輕聲道:「睡一覺吧。」

輕盈的撫觸安穩了他的心神,睫沉沉闔上,卻在半睡半醒間又想起了什麼,說夢話一般喃喃道:「襲羽體內尚有餘毒……驅毒中途被打斷……聚於經脈……極易逆發……須得儘快……」

「噓……」她輕聲的安慰,「不要說話了,等你好了,再去想這些事……」

他的神色漸漸放鬆,呼吸終於均勻了。方小染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守著。都這個樣子了,還在惦記著襲羽,他可真是個負責任的醫生呢。他睡得並不安穩,顯然身體還是感覺不適,時時在睡夢中蹙起眉頭,腦袋在枕上難受的輾轉幾下。

這時她就趕緊輕撫他的頭髮安慰。某一次他略略的清醒,睫打開一條縫隙,迷濛的看向她,把臉側了一下,柔軟的煙發和微涼的鼻尖拱進她的手心,滿臉依賴的神氣,這才舒了眉頭,安穩的睡去,靜靜闔著的長睫輕戳在她的掌心,像棲息的蝶。

她的手攏著他的半個臉兒,不敢撤回,就將手腕擱在了枕上,輕輕的捧著。頭髮毛茸茸的拱在她手心的樣子,像極了一隻酣睡的貓兒。她的嘴角忍不住無奈的微笑——這個傢伙虛弱的時候,還真是會撒嬌吶。

他的鼻息輕輕扑打在她的腕上,氣息溫熱,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寒涼。

清晨。方小染正伏在床邊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到門外傳來小鹿急切的聲音:「不要進去……」

然後就聽嘩啦一聲,門被一下子推開了,有人直闖了進來。

她雖是睡得迷迷糊糊,實際上即便是睡著,腦子裡也一直綳著一根弦兒。猛不丁感覺有人衝進來,沒來得及思考,也來不及做其他的反應,下意識的跳了起來,人整個往前一撲,撲到床上去,抱住了躺在床上的方曉朗,將他的身體緊緊護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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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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