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殘夢

――壹年後――

冬日，鵝毛般的大雪漫天的飛撒，就和去年那時一樣，依然是淹沒一起的皓白。。

他坐在湖心亭中，看着石桌上飄起的武器，攪滿一股醉人的香，漸漸瀰漫在翩翩寒冷中，繚繞着，又散了去。

泰浩天苦笑一聲。。哼，酒，別說是解千愁，就連一縷愁思都化不了…

一年，整整一年，他都在失去她的痛苦中苦苦煎熬著，掙扎著…可終究，還是擺脫不了那每夜的蝕骨熬成的思念…想她，已是快要發瘋…

這場戰爭，因蘇靖維那120萬精兵，比原本想像的結束時間要長了些，但結果仍是預計中的，他很成功的贏得了這場戰，吞併了土國…

從此，瀚月王朝已成為不可撼動的，最強大的帝國。只是，戰爭之後的瀚月王朝，被分為南北朝，有兩個皇帝，一個是他，另一個，便是泰浩嶺。可惜，泰浩嶺並沒有做皇帝的命，不到一年，便因疾病駕崩，將皇位傳給了5歲的長子泰洛征。

失去的半壁江山，在失去她的同時，已不再具備任何的意義…

他又舉起了酒，仰頭一飲而盡。苦，滿心都是化不開的苦…。

同時被最親愛的人出賣，這種滋味可有了能體會/

他如何也不會想到，蘇靖維真正的愛人，居然是佩瑤…而佩瑤，也早就愛上了他，不然不會跟着他去，拋棄了自己…看來，命運的輪盤又轉到了與十多年前的同一點上，歷史再次重演這樣殘酷的背叛，就像當年母后拋棄父皇一樣，佩瑤沒有等他，而是拋棄了他，跟着蘇靖維去了泰浩嶺自立的北王朝…。

從最初的憤恨，到後來的接受，又經歷多久的輾轉和不眠之夜？

他很清楚，他泰浩天，是全天下最沒資格擁有她的男人。不管如何痛苦的想要逃避，他還是要面對那麼血緣相連的事實，他沒忘，他是她的親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或許，跟了蘇靖維，對於佩瑤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她不必被她瞞着，被他自私的困在身邊，隨他一起沉淪於不倫之戀的罪惡中。她遇到了真心愛她的男人，他知道，蘇靖維對他的愛不會比他少，要不然他不會為他走到這一步…

「浩天哥哥！」

甜甜的聲音響起耳畔，他回過頭，朝着身後女孩淡淡的微笑了，「雲兒，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恩，我到昭華殿看不到你，便四處找你了，你果然在這裏。」

雲兒怔怔的看着他牽起嘴角，那笑容，分明還殘留着為退卻的苦澀，他又轉過了頭，將目光投向了那黑蒙蒙的天際，幽深而黯然，她看着不知多心痛。

「浩天哥哥，別難過，你，還有我，雲兒永遠陪着你，永遠都不離開你。」她投進了他的懷抱，她不忍看到，他那樣寂寞悲傷的臉。

「傻丫頭。」

泰浩天抱住了懷中的女孩，輕撫着她的烏髮。她是他從戰場撿回來的孤兒，一次見她，她被軍營的士兵抓去做軍妓，當她瞪着驚恐的大眼，從軍營中緊抓着衣襟逃了出來，剛好被他撞見，或許是緣分，他竟救下了她。

15歲，和佩瑤差不多的年紀，同樣有着那樣清澈的雙眸，從此，他就帶了她在身邊。雲兒學過醫術，小小年紀，已是能看各種疑難雜症。他身邊的人倒是對這個活潑討喜的小丫頭特別寵愛，待到戰爭結束，她便跟他回了宮，他沒對她冊封，只是單單的留在了身邊，看做妹妹一般的疼愛着。

現在的他，是孤單的，他一直以為他不會害怕孤單，可當佩瑤拋棄了他，蘇靖維背叛了他，就連柳清媛，也在生下小皇子后離他而去，他才終於體會，一個帝王站在最頂端的孤獨和寂寥。

現在的他，就剩下懷中的女孩，代替著從前的佩瑤，讓他疼愛。

「浩天哥哥，聽清媛姐在世的時候說，除了佩瑤姑娘，你不會對別的女孩子這麼溫柔。」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口，細細的說着，她知道她還不能完全代替她，可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放棄，她愛他，勝過一切的愛。

可她錯了，他再聽到那個名字，仍然會忍不住顫抖，跟着，他鬆開了懷抱，轉身離開了湖心亭。她呆愣站着，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月色朦朧的光影下。

「忘了她吧！你本就不該愛她的，你們本就不該結合。」

她對着消失的那頭大聲喊著，可他卻已遠的聽不見，他不知道，她早就明白了一切。

佩瑤，不應該是他的妃子，她的身份，她早就知道的。

————

穿過那被黑暗覆蓋的小道，踏着腳下層層積雪，他失了魂一般的，又回到了這裏。

還是那片虛無的空白，只是已融進了黑暗。寂靜中，沉澱著往昔笑與淚交織的畫面。

３６５個夜晚，每一夜，他都會在此，點燃一盞昏黃的燭火，然後，他會坐到了房間的門前，開始一遍又一遍，周而復始的回憶著，從抱她回來的那一天，還是嬰兒的她開始。從她牙牙學語，搖搖晃晃的學走路，到學會叫他的名字。一直到最後，她離開他的前一夜，含淚念著那首詩：深情只寄來生會．．．

他拈了門前兩根垂下的枯草，在依然冰寒的月光下，慢慢的纏着繞着，和進落下一滴冰涼。

佩瑤，你現在在哪裏？

可有記得浩天哥哥？

只要你幸福，我可以放手，我可以．．．

——邊城——

大雪還在綿綿的下着，滿天飛舞著片片銀白。

將軍府的一角，佩瑤坐在庭院的一角。看着滿是飛雪的天空呆愣。

她拿出懷中枯黃的小蚱蜢，捧在手心，微微笑了。

浩天哥哥，可有想起佩瑤。

落落白雪中，襯着她蒼白的笑顏，今年，是一個他不在身邊的冬日，只是一年，已是過的這樣艱辛，還會有多少年，他要繼續這樣的度過。。

「佩瑤姐姐！」

突然，一個童稚的聲音響起，還沒來得及反應，她手中的蚱蜢就被身後調皮的男孩搶了去。

「征兒！還給我！」

「不要！佩瑤姐姐整天瞪着這隻破蚱蜢發獃，不跟征兒玩！」

秦洛征狡黠的笑着，一邊快速的跑了開。「來追我啊！過來啊！」

小小的孩子，心地是純真善良。他不是真的頑皮，他只是不願見她每天都躲在院子裏，獨自傷心難過。所以他經常忘了自己是個皇帝，老纏着她和她一起瘋玩。

從小，他就沒有父母親的關愛，記憶中，母親是個很嚴肅的人，而秦浩嶺，更是很少的關心他，他一直是在孤單中成長，孤單的看着父母離去，孤單的被獨自留在了人世。可現在不一樣，他有了親人，蘇靖維和肖成韻對他很是疼愛，白天，蘇靖維會輔佐他上朝打理朝政，可下了朝，他就回了將軍府，做回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他特別喜歡佩瑤，或許小孩子總是容易被美麗的事物所吸引，他覺得她長的好美，他認定，她一定是從天上掉落凡間的仙女。

「征兒。。還給我嘛。。」

佩瑤追得沒了力氣，可不管她怎麼求他，他還是揚起那蚱蜢甩著，眼看就要被他捏碎。。

一着急，眼淚便涌了出。那是他留給她的唯一，他說過，他不在的時候，把它當成他陪在她的身邊，便不會再寂寞。。可現在，就連這唯一的回憶，也快被毀滅。。

她無助的站着，站在雪地上哭泣著，大雪仍在紛飛，和着她的淚水，彷彿高唱着離別。。

恍惚中，就見兩個人影踏着雪趕了過來，她沒抬頭，她繼續哭着，只是顫抖抽泣的身體被擁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佩瑤，怎麼哭了？」蘇靖維摟着她，心疼的擦去了她的淚水。看這情況，就知道一定被征兒欺負了，征兒老是喚佩瑤做姐姐，卻喚他和肖成韻為叔叔和姨姨，看來在他的心中，佩瑤是和他一樣的小孩子。

「征兒。。他搶了我的東西。。」她嗚咽的說着。

「征兒，是不是你欺負姐姐？你搶了她什麼東西？」蘇靖維蹲下身來詢問他，這刻，他感覺自己就像在處理孩子們的紛爭，還真有些哭笑不得。

「佩瑤姐姐真是愛哭鬼！羞羞羞！」

秦洛征是嘴硬的說着，可走進佩瑤的身邊，卻輕柔的展開了她的手心，將蚱蜢還給了她。雖然快速被握了住，可蘇靖維仍是瞥見到，那是什麼。。

難怪她會這麼緊張，這麼在意，原來，她還是在想着他。。

「走吧，別着涼了。」他抱了她起身，他沒問她，雖然心正在滴著血，被那一眼，刺得很痛，很痛。。

「成韻姨姨，佩瑤姐姐為什麼，每天都不開心？」

「是啊。。因為，她在想一個人。。」

「想誰？」

秦洛征歪著小腦袋問她，可她只是淡淡一笑。

想誰？自然是秦浩天，她的親哥哥。。

她重嘆了口氣，看來這孽緣，還沒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