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6-19

19.Chapter 16-19

季魚繞過欄桿,踏上電梯,三步兩步,追到到了地面層,叫住前面的男人。

「喂,你還欠我東西呢。」

「我又欠你什麼?」海坤停住腳步,反問她,卻沒有轉回身看她。

季魚聽到這個「又」字,立刻就笑了,快步跑到他面前,指了指她身上的運動服。

「裙子啊,你把我的禮服裙撕破了,還沒給我補好。害我現在只能穿又土又難看的運動服。」

她沒說,在她來的路上,遇見一個裁縫店,他的制服已經補好了。

季魚錯過了之前那個田螺姑娘小店,迷失了方向,漫無目的的走,問路人知不知道哪裏有田螺姑娘,路人把她指到了這條地下街,沒想到會再遇上他們。

海坤雙手插入黑色夾克衫口袋,轉頭看向一旁,嘴角抽出一絲淺笑,漆黑眼眸里,眼神像夜色一般,晦暗不明。

「你不用現在就補。或者,換成別的補償也行……」

「上船?你想都別想。」海坤回過頭來,俯視着她,眼神冷冽。

「誰要跟你上`床?」季魚故意曲解他的話,想起白天裝「劫匪」逼問任萍萍的事情,開始裝可憐。

「我今天遇上劫匪了,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把我的錢啊□□什麼的,都搶走了。我現在身上什麼也沒有,沒地方住。」

海坤愣了片刻,黑眸緊盯着她轉來轉去的眼珠,卻沒開口。

鄭淙已經從地下城走上來,拖着一個拉杆箱,走到季魚身旁站定。他還沒開口,季魚搶了先。

「沒錯,這拉杆箱是我的,但裏面就幾件破衣服,還有……內`衣…內`褲什麼的,劫匪嫌不值錢,就沒拿。不信,你們打開看看。」

短短的一句話,季魚感覺舌頭閃了好幾下,真擔心鼻子會像匹諾曹一樣變長。

海坤看向鄭淙:「給她錢,讓她去住酒店。」

「……」季魚看向鄭淙,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甩給她幾張人民幣,靈機一動,「我沒身份證。住不了酒店。」

鄭淙看了季魚一眼,嘴角一抽,抽出一抹邪魅的笑,再轉頭看向海坤。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鯤鵬號上的人很有錢似的。如果有錢,船怎麼一直不能動啊?能不能按時動還是個未知數。」

季魚暗暗鬆了口氣,果然跟她是一個派別的人。

「還有,怕你忘了,提醒你一句,我的證件都是假的,真證件都餵魚了。被警察發現,我要坐大牢。」

鄭淙把拉杆箱推向季魚:「你們有什麼賬自己算,老子困了,要回船上睡覺。」

季魚看着他轉身離開,心裏干著急。

他怎麼就不知道順帶說一句,季魚也累了,沒地方去,讓她去鯤鵬號上擠一晚上得了?

目送鄭淙離開后,季魚再轉身看向海坤。

他環視四周一圈,視線落在旁邊一棟摩天高樓上,伸手拽過她旁邊的拉杆箱。

「跟我走。」

「……去哪?喜來登?」她沒那麼有錢啊!

季魚奔過去,抓住他的手臂:「還是算了,我自己去找住的地方。我知道哪裏有經濟型酒店。」

季魚把拉杆箱搶了過來,走向馬路對面。

為了能蹭船,她已經夠拼了,不惜打破她不撒謊、不打妄語的優良品德紀錄。

結果不甚理想。

什麼事,太過強求,就失去了樂趣,她決定還是算了。

過了馬路,她轉入岔道口,進入一條巷道,往裏面彎彎繞繞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外觀看上去還算乾淨的酒店,價格也算合理,只是沒聽過名字。

她決定暫時住一晚,明天再決定,下一步去哪。

季魚進入酒店,前台立刻笑臉相迎。

聽到前台問「二位想要住什麼房間」,她立刻回頭,發現後面一直悄無聲息地跟着一個男人。

海坤拿出自己的證件,讓服務員開一個標間。

季魚心裏暗叫好險,她剛才差點就拿出了自己的證件,那她今天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為了圓謊,她只能繼續裝沒有證件,服務員有些為難,問他們有沒有帶結婚證。

季魚剛要說沒有,海坤搶了先:「你見過幾對夫妻出門在外隨身攜帶結婚證?」

言下之意,他們是夫妻,沒帶結婚證,用他的證件就夠了。他說話聲音不大,卻有一種無形的魄力。

服務員二話沒說,直接給他們開了一間大床房。

真把他們當夫妻了?

季魚突然覺得很有意思,沒想到這個男人為了讓她不蹭船,也是這麼拼。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電梯,上五樓,找到房間。

海坤把她的拉杆箱放進去,轉身要離開。

季魚倚在門口,笑望着他的背影。

「船長,你就這麼離開,不怕前台小姐拆穿你剛才在撒謊?還有,萬一有人來查房,查出我沒證件怎麼辦?」

海坤止住腳步,思慮片刻,跟她一同進了房間,關上門。

「就一張床,怎麼睡?」季魚想起鄭淙說他們的船因為沒錢,一直沒動,她笑望着他,「不如,我們退了房,去鯤鵬號,還可以省點錢。」

「你想怎麼睡就怎麼睡。」海坤徑直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查看周圍的環境。

「那好吧,我先去洗澡。」季魚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但我平時一個人住,在家裏都不穿衣服,直接裸`奔,你確定要繼續留下?」

「……」海坤迅速轉過身來,瞪視着她。

季魚心裏已經樂開了花,拖着拉杆箱去浴室,打開白色浴缸的水龍頭,在浴缸邊緣坐下來,把煙翻出來,點上一根。

她只抽了半根,回到房間,裏面已經空無一人,卻有他的證件。

季魚看着窗戶上的腳印,忍不住笑,他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樣,跑了,這正合她的意。

她拖着拉杆箱轉身離開房間,去前台退房。

前台小姐在她身後搜尋了半天,不見另外一個人,表情疑惑。

「夫人,請問您先生呢?」

「他是蜘蛛俠,不走尋常路。」

「……」前台小姐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但還是給她退了房,把押金如數歸還。

哪知,季魚走出酒店,剛轉到酒店側面,一眼望見旁邊花壇上,坐着一個男人。

海坤側身對着她,一隻腳踩在地板上,手撐著大腿,另一隻腳屈膝踏在花壇上,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根長指夾着煙在抽。

似是知道她會出來,他三兩口把煙抽完,轉過頭來看向她,透過煙霧,用眼神詢問,她這是要去哪?

季魚完全沒料到,他還會來這一出。

她本想着,等他一走,她就溜回去找泥鰍,問問他們的船停在哪,她自己直接打的過去。鄭淙好說話,肯定願意收留她一晚。說不定這一晚她就可以想到辦法,留在船上。

現在看來,他早就料到她會這麼想。此刻,在他威嚴的目光逼迫下,她只能轉身回酒店,重新開了房間。

前台再次見到她,眼睛都直了,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把她當神經病的眼神。

季魚回到房間,打開電視,和衣躺在床上看電視,不時起身,走到窗戶邊探頭看樓下。

花壇上一直坐着一個男人,像雕塑一樣,紋絲不動。

季魚真佩服他的耐力。到後來,她實在太困,躺在床上睡著了。結果忘了關窗戶,電視機也開着。

樓下花壇邊。

海坤抽完最後一根煙,抬頭,仍然看到五樓那個窗戶有光,一閃一閃的,應該是電視機屏幕的光。

他的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來電顯示是楊泰銘,顯然又是來催他的。他接了電話,說馬上過來,掛了電話,給鄭淙打了個電話,讓他馬上來酒店這邊。

「船長先生,你沒瞧見,在田螺店裏,那姑娘一出現,眼睛裏只看得到你嗎?你讓我過去守着她是幾個意思?抱歉,老子不想摻和你們的破事,再見!」

電話里,鄭淙的聲音明顯有一股□□味。

海坤聽出來了,他只能耐著性子給他解釋:「楊隊長給我來過電話,上次捕鯨船上抓到的兩個中國漁民,今天才鬆口,交待了他們領頭的人和日本人有來往,現在人跑了。」

「你是擔心他們被日本人利用,再對季魚下手?」鄭淙聲音提高了半度,「那你就更應該守着她啊!」

「船馬上就要離港,我找楊隊長還有很重要的事。鄭淙你能不那麼矯情嗎?馬上給我過來!」海坤要趕時間,耐心已經耗盡,不等對方再啰嗦,直接掛斷電話。

他環視四周一圈,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匿名給酒店前台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提醒季魚睡覺前關好窗戶,安排妥當,才離開。

海坤離開后,沒多久,酒店附近一條很隱蔽的巷子內,開進來一輛黑色麵包車。

車剛停穩,從車上跳下來四個黑色身影,都是地痞流氓的打扮,說話十句有十句帶着各種罵娘、性暗示之類的髒話。

為首的男人稍微穩重一些,臉上表情猙獰,從額頭,眼睛,一直到耳根,像是被雷電劈了一道傷疤,正在打電話。

「對,剛走,去他`媽的,讓老子等了五個小時。」

「等五十個小時你們今天也要把那個女人給我奸了!」電話里,傳來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吼完以後,聲音又恢復了理性。

「長刀,你給聽好了,這件事你們要做得乾淨,不要把我扯進來。我可是給了你在鐵哥面前立功的大好機會。」

「萍……」被稱作長刀的男人剛開口,立刻被打斷,「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把我扯進來?!」

「好,我知道了。」長刀掛斷電話,尋思著怎麼上去,抬頭看窗戶,嘴角抽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獰笑。

夜已經很深,巷道里幾乎沒有來往的人和車輛,四周靜得可怕。

巷子裏光線幽暗,路邊有一盞路燈,一明一暗。

突然,「啪」的一聲響,路燈徹底滅了。

酒店房間內。

季魚睡得正沉,突然驚醒過來。

她是被窗戶吹進來的風,掀起窗帘晃動的聲音吵醒的。

電視機屏幕發出藍光,她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猜想樓下海坤應該已經離開了,起身要去關窗戶。

窗帘突然又被掀動。

「咚咚」兩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有人?

季魚迅速起身跳下床,奔向門口,卻已經來不及。

有人從背後捂住她的口鼻,勒住她的脖子,把她往後拖回床`上。

她拚命掙扎,雙腳用力往後踢,手肘向後撞。

窗口接連三次發出「咚咚」兩聲響,她瞳孔圓睜,脊背發冷,房間里又多了三個人!

其中兩個人抓住她的兩隻手,還有一個人按住她的腳,連同之前勒脖子的那個,四個人強行把她控制在了床`上。

轉眼,季魚口鼻被不幹膠黏住,不能叫,兩手、兩腳分別被捆綁住,不管她怎麼蹬腿,手腕怎麼晃,絲毫都不能掙脫。

四個人把她捆綁之後,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抓住她的頭髮,用力往後扯,很粗暴地抬起她的頭,一隻手拿着刀在她面前晃。

「東西呢?」他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

季魚雙眼怒視着他,頭晃動了兩下,眼睛往下看,示意她嘴巴被封住,怎麼回答?

他把刀抵在她脖子上,扯掉封住她嘴的不幹膠,警告她:「你要是敢叫,老子一刀捅死你!」

季魚沒叫。

她在心裏迅速回顧了一遍,她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最後只想到了任萍萍。可她沒拿她什麼東西,他們找她要什麼?

「你們要的東西,不在我身上。」她其實還沒想到他們到底要什麼。

「那在哪?」刀疤男手下的刀往下壓了一點。

季魚瞬間感覺到脖子上冰冷鋒銳的痛,不敢再晃動腦袋,很快想到了一個地方。

「在一艘船上。」

「艹!你敢耍老子?那條破船上要有,我們早就拿到了。」刀疤男沖着她低吼。

季魚恍然大悟,他們想要她手機里的視頻。他們是捕鯨船上的人,和日本人勾結?難道他們不知道視頻已經被毀了?

「我說在船上,又不是說船上的某個地方。我說的是……」她突然止住,「你先把刀拿開。」

刀疤男手放鬆了一些,但沒有把刀拿開:「快說,東西在船上哪個人手裏?」

季魚脊背開始冒冷汗,她說誰都不行,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人。

「鄭敏女士。」

鄭敏不在國內,她這麼神通廣大,他們應該傷不到她,眼下她只能這麼說了。希望鄭淙能理解她。

刀疤男皺眉,似是在思索什麼,旁邊有人附在他耳邊,跟他低聲說了幾句,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刀疤男立刻接了電話,責備電話里的人,東西根本就不在她身上,浪費他們的時間,云云。

「她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那個女人,就是個騙子!就算她說的是真的,你們也應該想辦法,通過她來逼迫那個什麼姓鄭的發言人,不要把東西公佈出來!不然,你們怎麼跟鐵哥交代?」

刀疤男就坐在床沿,季魚清楚地聽到,電話里的人說話的內容。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別那麼婆媽了行不行?來點強硬的手段,給她點苦頭吃,看她說不說真話……」

刀疤男掛斷了電話,起身,俯視着平躺在床上的女人,屈膝跪在床上,一點點無聲靠近,眼露淫`光。

「這麼一看,這娘們確實有點姿`色。」其他三個人在旁邊起鬨。

「你敢過來?!信不信我直接咬死你?」季魚瞪着他,眼睛裏冒出火來。

房間里的四個男人齊聲笑了起來。

他們已經把窗戶關上,還在門口掛了「請勿打擾」的休息牌,房間牆壁隔音效果不差,他們又封住了她的口鼻。

季魚渾身冰冷,拚命掙扎,感覺快要窒息。

……

——

午夜,街邊大排檔。

黑色的夜空,罩子般密不透風地蓋在人頭上,沉重,猙獰。

大街上來往的人和車輛已經不多,大排檔也只剩下最後一桌客人,一黑一白兩個男人隔桌對坐。老闆不在,應該是找了個地方打盹去了。

海坤脫下夾克衫,放在桌面上,給楊泰銘倒酒,只穿着黑色短袖T恤,眼睛又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這個時候,鄭淙應該到了酒店,萬一酒店的人沒有提醒她關窗戶,有他在,問題應該不大。他很了解鄭淙,嘴上說不去,但肯定會去。

楊泰銘一身便服,正說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臉上表情嚴肅。

「案情大體就是這樣,這幾個漁民,因為惡性捕撈,甚至在休漁期還下海,已經被抓了好幾次。他們用的那個漁網叫什麼來着,對,『掃地清』,你沒看到,他們在漁網底部裝了鉛墜,迫使漁網貼著海底拉過,別說鯨魚,就是那些小魚小蝦都逃不出。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楊泰銘痛心疾首,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放下後繼續。

「我聽說,在北方沿海,惡性捕撈現象被編成了『三多一小一少』的順口溜:打魚的船多了,打魚的人多了,打魚的錢多了,打魚的網網眼小了,海里的魚少了。聽聽,多可怕,再這樣下去,就算海里的魚再多,也經不起他們這麼折騰。這是我們自己的國家,有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痛心。」

「惡性捕撈現象,全世界的沿海國家幾乎都有,人的貪婪本性不分國界。楊隊長你不需要太在意,少喝一點。」

海坤邊說邊倒酒,只倒了小半杯酒,推到楊泰銘面前:「這麼說,這幾個人是在中國混不下去了,就跑到日本。他們在中國領海發現了鯨魚,就用漁網拖到日本領海,賣給日本人。」

「對啊,這一次算他們倒霉,在海上碰到了你們。」

海坤放下酒瓶,沉思半晌:「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楊泰銘一驚,端起來的酒杯立刻又放下:「你的意思,他們和黑鯊有關聯?」

海坤搖頭:「就這幾個小嘍啰,黑鯊肯定不會把他們當一回事。按鄭淙的說法,狙擊手當時針對的是季魚,下手非常狠,分明是想殺人滅口。黑鯊這個人很謹慎,他們已經毀掉她手中的視頻,口說無憑,他怕什麼?既然不需要再殺人,他們不會再自找麻煩。」

「所以,你認為他們中間還有其他連接人?另有目的?」

「對,這個人很有可能不知道,季魚手中已經沒有捕鯨視頻。我甚至懷疑,這個人和黑鯊有某種關係,但他們並不友好,雖然同是捕鯨人。當時海灘上突然出現追蹤她的人,這些人裏面,應該就有他們這兩派人。他們都以為季魚拍的是他們捕殺鯨魚的視頻,但事實上,她拍的是有人在船上,捕殺大鯨魚」

「那些捕殺小鯨魚的人,以為被暴露,就先下手為強,反過來誣陷季魚捕殺小鯨魚?確實,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愧是海警出身,如果我們能充分利用他們這層關係,很有可能順藤摸瓜,抓到黑鯊。」

楊泰銘用讚賞的眼光看着海坤,許久,輕嘆了口氣。

「你不做海警,實在太可惜了。現在這樣,真是委屈你。等抓到了黑鯊,我一定想辦法,讓你再回到海警支隊來。」

海坤只是笑了笑,沒再接他的話,眼睛又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楊泰銘覺察到他一直在看時間,清了清嗓子,「我們聊得也差不多了,你今晚還約了其他什麼人吧?」

「沒有,」海坤把手機翻過來,屏幕朝下,轉入另一個話題,「楊隊長,我一直有個疑問,十三年前,『東南』號在南太平洋到底出了什麼情況?真的只是和黑鯊的捕鯨船有關?」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楊泰銘正端起酒杯的手突然頓住,手中的酒杯懸在半空,轉而又放下,雙手撐著膝蓋,思索半晌。

「我知道,日本追加捕鯨船赴西太平洋捕鯨,冠冕堂皇稱之為科研調查;環保組織艱難面對日本官民捕鯨,他們已經發出申明,今年將不再向南極派出跟蹤船隻;海洋守護人船隻運營經費籌集困難,海洋守護事業將要擱淺……這些都不是好事。如果你是因為國際上這些消極傳聞,想要放棄,我能理解。」

「放棄?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放棄?」海坤隨手把手機翻過來,屏幕朝上,看了下時間。

「那是因為女人?」楊泰銘笑問道,「你十八歲就被你父親扔到海軍部隊里,退役后,我本以為你會子承父業,繼續跟隨他歷練,將來做一名艦長軍官之類的。沒想到你跑到我這來,干起了海警。離開海警支隊,你就上了鯤鵬號,在海上漂泊了這麼多年,年紀確實也不小了……」

「與這個無關。」海坤再次把手機屏幕往下蓋在桌面上,「我想了解我不知道的真相。」

按照楊泰銘的說法,他在一次海上搜救行動中,因為潛在水裏的時間太長,大腦受到損傷,記憶系統遭到嚴重破壞。

醒來以後,他腦海里只記得一件事,抓捕黑鯊。具體事由,都是從楊泰銘口中獲知。

十三年前,中國海軍艦艇「東南」號做環球航行,在南太平洋遇到黑鯊的捕鯨船,發生激戰,最後兩敗俱傷。

黑鯊死裏逃生,此後沒多久,「波塞冬」號橫空出世,橫行四大洋,黑鯊也自詡「海神之王」。

西方大國一直想要拿下這一國際犯罪頭領,卻連這個人的影子都沒找到。

海坤父親是「東南」號的艦長,留下遺言,一定要活捉黑鯊,還海洋一片安寧。

楊泰銘把他父親的遺言轉告給他,他就退出了海警,做了鯤鵬號的船長,追蹤黑鯊。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懷疑過「東南」號因為黑鯊而覆滅的真偽,同樣沒有對楊泰銘的話產生過懷疑。

但近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他仔細琢磨,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疑點。

十三年前「東南」號對戰捕鯨船,這麼大的事件,他卻甚少看到相關的資料,這是最大的疑點。

「我想知道,『東南』號是什麼類型的艦艇?」

「什麼艦艇?就是一般的驅逐艦啊。現代海軍艦艇中,用途最廣泛、數量最多的艦艇是驅逐艦,這是一種裝備有對空、對海、對潛等多種武器,具有多種作戰能力的中型水面艦艇,能執行防空、反潛、反艦、對地攻擊、護航、偵察、巡邏、警戒、佈雷、火力支援以及攻擊岸上目標等作戰任務,有『海上多面手』稱號,這些資料你應該最了解。」

楊泰銘像有所準備,背書一樣,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不可能。如果你說是一艘普通的巡邏艦,我還能理解。」海坤當然了解,所以才會懷疑,他擺出事實。

「2002年,『青島』號導彈驅逐艦和『太倉』號綜合補給艦組成編隊,首次完成中國海軍艦艇環球航行。一般的環球航行艦隊,肯定不止一艘,「東南」號單獨一艘驅逐艦做環球航行,出於什麼目的?肯定不是專門為了追蹤黑鯊。」

「……」楊泰銘抬手抹汗。

他抹汗的動作,看起來無意,海坤卻看在了眼裏,越發生疑。

夜色越來越涼,也越來越沉。

楊泰銘看着海坤比夜更黑更沉的眼睛,有些喘不過氣來,靜默許久,輕嘆了口氣。

「海坤,你說的對,「東南」號的事情,確實沒那麼簡單。還有另一艘船。當年,有中國海神號之稱的『東方』號游輪環球航行,在南太平洋遭遇海嘯,發出求救信號,『東南』號出海的目的是為了搜救東方號上的乘客。結果遇到了黑鯊的捕鯨船。」

楊泰銘沒有繼續解釋下去,話鋒一轉。

「但請你相信我,追捕黑鯊,不只是你父親的遺願,也是在維護我們中國人,乃至整個世界人的利益。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所有的真相,有一天你會恨我。現在當務之急,是按照原計劃行動,抓到了黑鯊,我就會告訴你一切。」

「……」海坤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

他想進一步追問,楊泰銘手機鈴聲響起,立刻接了電話。

「是芳芳啊?我和海坤已經在外面吃了,你們不用等我們了。他這個人嘛,就是這樣,你也知道,怕給你帶來不便。」

楊泰銘看向海坤,他卻把頭轉向了別處,他笑着向電話里的人解釋完,掛了電話。

「傻小子,看把你嚇的。我女兒就那麼不濟,讓你躲著,連去家裏吃頓便飯都不敢?」楊泰銘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話口吻,最後長舒了口氣。

「不過,還得謝謝你立場鮮明,不給她留任何幻想餘地。她現在已經交了男朋友,兩個年輕人已經談婚論嫁,所以你也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海坤回過頭來,嘴角抽動兩下,卻不知道說什麼。

他受傷醒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腦海里經常會浮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跟楊泰銘提起過,得到的解釋是,他和楊芳芳從小一起長大,會在他腦海里留下印象,也正常。

海坤見過楊芳芳一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讓他鬆了一口氣,也沒有再去多想腦海里的那個身影的事。

不經意間,他腦海里又閃過一個藍色身影。

海坤一驚,迅速把這個身影從腦海里驅散。

黑鯊沒有抓住,他長年在海上漂,不知道還要漂多久,他不會讓任何一個女人,和他前途未卜的命運綁在一起。這樣太不負責任。

楊泰銘把話題扯回到季魚身上。

「季魚在日本被誣陷誤殺小鯨魚,現在事情已經水落石出。我們派過去的人在追查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問題,她們潛水俱樂部參加的比賽,各個國家的人都有,唯獨沒有日本人。」

「他們可以誣陷中國遊客誤殺鯨魚,也可以把責任推到比賽選手身上,不知情的外人很容易相信,她們能潛入海底,最有可能能誤殺鯨魚。如果真是這樣,說明潛水比賽的主辦方被他們控制,提前做了準備,有意挑選日本以外的選手。」

海坤也想到過這種可能,他把手機翻過來,看了下時間:「對了,她服食興奮劑的問題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我們也仔細追查過,確定這件事和日本人無關。要說有關,只能是說,他們可以趁機讓她名聲掃地,再誣陷她誤殺小鯨魚,就更可信。一個品德敗壞的運動員,當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海坤突然抬頭,看向楊泰銘:「你是說,這件事更有可能是她們俱樂部內部的人在藉機針對她?」

楊泰銘默認,端起酒杯喝酒,酒還沒入口,海坤拿起手機,隨手把桌上的車鑰匙拿走,「楊隊長,車借我用一下,麻煩你叫車回去,錢我出。」

不等楊泰銘答應與否,海坤已經飛奔到了馬路對面停車的地方,快速跳上車。

海坤腦後里飛快地掠過一些畫面。

季魚提着拉杆箱,沒有穿禮服,身上的運動服濕漉漉的。又想起她撒的那個謊,遇到劫匪,錢包證件被搶。

他當時一聽就知道她在撒謊。

她如果回俱樂部搬東西,很有可能遇上針對她的競爭對手。如果這個競爭對手和日本人勾結,她就會很危險!

他們從美食城出來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察到有人跟蹤她。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他多慮了,要麼就是這些人對這裏的環境很熟悉,善於隱蔽,能躲過他的視線。

海坤猛然想到她房間一直開着的窗戶,他能從五樓下來,自然就有其他人能上去。

他屏住呼吸,雙手握緊方向盤,腳往下猛踩油門,幾乎踩到了底。馬路兩邊的風景,很快虛幻成一根根線條,迅速往後延伸。

海警支隊那輛破舊的桑塔納,愣是給他開出了越野車的速度和風範。

車子到達酒店,還沒停穩,他已經推開車門,跳下車,跑入酒店。

酒店大堂內,三三兩兩地圍着一些人,都在議論,什麼人死得很慘之類的。

「先生,你可回來了。」前台小姐認識他,看到他跑進來,立刻就跟了上來,在旁邊喋喋不休。

不停地說抱歉,她們忘了提醒她關窗戶,有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爬進了窗戶,等他們發現,進入房間的時候,她已經……

「閉嘴!」海坤沖她低吼一聲,打斷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跨入電梯內。

前台站在電梯門外,不敢跟進來。

電梯門關上。

海坤盯着門楣上的數字變化,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發出脆響聲。

電梯從一樓到五樓的過程中,他腦海里閃過很多的畫面,從日本海灘救小男孩開始,一直到今天,在田螺姑娘小吃店重逢。

當他站在房間門口,透過開着的門,看到床上安靜躺着的女人。

他無法表達,他這一刻是什麼心情。

恐懼。

他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情緒。

床沿坐着一個人,背對着門口,是鄭淙。他也只是靜靜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不說話。

床周圍站着幾名警察,在討論案情。

「從腳印看,應該至少有四個男人,他們是從隔壁那棟樓的陽台,通過水管,爬到這個房間,窗戶沒關,所以都不用破窗,直接就進來了。」

「沒錯,所以,睡覺前一定關窗戶啊。」另一個人附和道。

「但是,真的很奇怪,房間里的東西沒有丟失,死者錢包里的錢還在,她身上除了手腕和腳踝住有綁架破損的痕迹,並沒有性侵跡象。不劫財,不劫色,兇手到底想幹什麼?」

「扯完了沒有?」鄭淙突然抬頭,看向幾名穿制服的人,「他`媽的誰敢劫她的色,老子閹了他們!」

「……」幾名警`察只當他是死者家屬,太過悲痛,沒跟他計較,轉身繼續去偵查案發現場。

海坤杵在門口半晌,黑眸突然一亮,大步走到床邊,掀開蓋在季魚身上的被子,扶着她坐起來,靠在他身上。

他一手托着她的後腦,另一隻手遲疑了片刻,便把大拇指按在季魚鼻子和上嘴唇的中間,用力掐她的人中穴。

「你幹什麼?沒聽到他們說,她已經斷氣,心臟已經停止跳動?」

鄭淙在旁邊低吼,起身要阻止。

海坤一腳踹開他,黑眸緊盯着靠在他身上女人的精緻小巧的臉。

掐人中穴的手,微微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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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你澎湃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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